第7章 07

西府裏的人以達山為首都不太愛搭理他,解雨臣察覺到這一點後,反而輕松了不少,在這個各懷鬼胎的王府裏,他只要裝作被冷落把房門一關,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甚至不用費心僞造自己一直呆在房間裏的證據。

像這樣大的一個王府一般都有暗室,他順着祠堂按照直覺摸索了幾下,果然讓他找到藏在祠堂下的小書庫,這對只想知道黑瞎子家族史的他來講就夠了,他想來把自己的好奇心控制的很好,無視了家族史旁一幹可能隐藏着國家機密的古籍和經世罕見的國寶。

他們家的姓氏一概用滿文書寫,解雨臣二十幾歲的時候也一門心思的想要搞清楚黑瞎子的來歷,為此還去學了一點滿語,他用自己僅剩的一點皮毛知識拼了一下,應該是讀作齊塔爾。

這裏存放的族譜和族史提到,他們這個家族最開始有記載是在長白山附近,因而用長白山那一地區的地名做了姓,這一脈有許多分支,努爾哈赤生母的母族就是這一大姓中的一脈,解雨臣記得道光帝的生母也是這個姓,但具體是哪一脈在這本族譜裏已經不可考了。

這本族譜裏着重提到的一脈是康熙年間的圖黑一脈,清兵入關時,齊塔爾氏随兵入關,起初封地在現如今的頤和園一帶,但康熙年間,圖黑被授予了永陵防守一職,就遷出了京城,和四子一侄回到了永陵附近。

為什麽偏偏着重記錄這一段歷史?他們這個大族之下,正紅旗,正白旗,皇後,太後,國公,出了這麽多名聲顯赫的人,卻獨獨提起鎮守永陵的這一脈,筆下滿是與有榮焉的語氣?

永陵葬着努爾哈赤以上的六世祖及其嫡福晉,解雨臣從小在皇城根長大,也聽了些民間傳說,傳說中努爾哈赤的祖父背着祖先的屍骨從長白山上走下來,沒人肯讓他住店,他只好來到一棵樹下,一夜雷雨過後,屍骨竟和樹杈長在了一起,并流下血來,一位風水先生來告訴他,屍骨壓在了一條龍脈的正中。且這條龍脈恰有十二個龍脊,預示着自努爾哈赤至溥儀,恰可保有十二世的江山。

不知道如今紫禁城裏那個倒黴的皇上有沒有聽過這個傳說,解雨臣嘆了一口氣,如果知道江山在自己這裏就是最後一世,那皇上還會選擇成為皇上嗎。如果是他,他是不願意的,轉念一想,皇上也不是自己想成為皇上的,他本就沒什麽選擇的餘地。

長白山。皇陵。長生。齊塔爾氏。解雨臣在腦海中整理着這些關鍵詞,還缺了很重要的連接詞,解雨臣默默的在心裏補上,張家。

根據書脊上的黴斑和潮漬,解雨臣判斷出這裏有一部分書籍被刻意的銷毀過,而且還是近期所為。

自己能從這裏得到的信息也就這麽多,做出這個定論後,解雨臣立刻抽身離開。

翻過隔壁院牆時解雨臣猶豫了一下,他總覺得恪福晉對黑瞎子的态度不像親生,這位瘋姨娘又特地被安排在西府,有沒有可能她是黑瞎子的生母?

不管是出于禮節還是出于需要,解雨臣都決定去拜訪一下這位姨娘。

他四顧無人,敲響了姨娘的門,但卻沒有出聲。

門是沒有鎖住的,這很奇怪,如果是普通的精神病人,家人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把她鎖在屋子裏,而且通過之前幾個小丫頭的談話判斷,除了送飯的時間,姨娘确實應該是被關在屋子裏沒有辦法見人的。

解雨臣推門進去,屋裏晦暗而安靜,他在心裏默默下了定論,是姨娘為自己打開了門,而且她現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解雨臣側身閃避,一把握住撲過來的姨娘的手腕。

姨娘沖她詭異的一笑,她五官算得上端麗,但肉眼可見的比恪福晉更加憔悴,發飾和衣着也不是那麽講究。

“額爾碧……我的孩子……”她口裏這樣喃喃着。

二逼?上來就罵人?解雨臣放輕手上的力道,向她做了一個口型。

“別裝了。”不論是故意為他這個王府裏的陌生人從裏面打開了房門,還是躲在門後精準的打量和判斷,以及被他迅速限制行動後短暫的反應時間,都足以讓解雨臣判斷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精神問題。

女人讀出他的口型後,還是像神志不清一樣念着那幾個音節,解雨臣知道她在忌憚這個王府裏的耳目。于是他打着手勢,向女人詢問:“齊親王是你什麽人,不要怕,我是他的朋友。”

“我的孩子……已經死了。”

“怎麽死的?”解雨臣心裏一緊,果然這個王府裏還有過其他的孩子,但是周圍人提起時,都說齊親王是壽貝勒唯一的兒子,那麽要麽是王府刻意隐瞞,要麽是這個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

“被陰兵帶走了。”姨娘這麽說着,緩緩的跪倒在地上,面無表情的流淚,“陰兵帶走了。”

解雨臣捕捉到姨娘迅速往後窗處一瞥,心領神會,此地不宜久留,做了個謝謝的口型,迅速翻窗走了。

黑瞎子今晚回來的早了許多,先來他的院子裏看他,解雨臣正在修剪一個宋代影青瓷瓶裏的花枝,見他回來,輕輕沖他一笑。

“今天做了些什麽?”

今天把你家族譜翻了個底朝天。總不好這麽說,解雨臣拿濕手帕擦了擦手:“修修花草,畫畫寫字,等你回來。”

黑瞎子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不悶嗎。”

“那還能怎麽辦,我說多了一怕你多心,二怕你家看不上我的那群下人尋我的黴頭,你看,送來的飯我都沒動一口。”解雨臣知道他的感官靈敏,雖然洗了澡,但還是想用花香和墨香遮住他沾上的暗房裏的潮氣和黴味。

“我陪你吃一點。”黑瞎子說着要出去吩咐人準備晚飯。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果然還是心軟好騙啊,解雨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才變成以後那種油鹽不進的樣子。想到他那位先生還在家裏等着他,嘆了口氣,他來可不是陪小王爺胡鬧的,雖然會生嫌隙,但是該試探還是要試探一下。

他回憶着姨娘的音節,對着黑瞎子的背影喊了一聲。

“……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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