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有點尖銳,又很沉穩。
我抱拳不卑不亢地道:“樓主,鄙人無名無姓無師無派,想要求教樓主一個問題。”
只覺那氣息輕微波動了一下,似嘲笑。
“你轉過來說話。”一個難辨男女的聲音從黑色簾布後面傳來,有股子慵懶。
去還是不去?當然去!
再提三分功力,此時全身的警戒已經達到最高。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搶得先機,那麽就等着成為階下囚吧。
轉過簾子,眼前出現一方高臺,卻被深紅的朱血紗層層遮掩。高臺兩邊只擺了兩根很普通的紅蠟燭。燭光幽微,若明若滅,更加阻擋了向簾子後看去的視線。
“不知樓主是否有興趣與鄙人做這筆交易呢?”
“那看你的價碼是不是能讓我心動了。”只聽那人嗤笑一聲,輕緩又傲氣。但是這語氣卻并不讓人讨厭,似乎這人理所應當就應是這樣的語氣。
我笑:“既然樓主能親自見我,不就說明我出得起樓主會開出的價碼嗎?”
“你想問什麽?”這人語氣不改傲氣,只是添了一份認真。
“不如來”
簾子沉默了一下,“你這下是真引起我的興趣了。你想問不如來的什麽?”
明知故問,這人裝瘋賣傻好功夫。
“為了一味藥,或者說,為了一條命。”
明顯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但是,這個人絕對能聽懂。而且還會給出回答。
那人卻不多問,直接沉默了。我站在高臺下靜靜等候,不顯煩躁。半個時辰後,那人開口,語氣平靜道:“闌城郊外西北二十裏不如不來林醜時入”
真是爽快人。
“不知鄙人能為樓主做些什麽?”得到了就給出回報,理所應當、天經地義!
“我要的不多,你就暫時欠着我兩條命吧。”
“成交。”
“若我要你的命呢?”陰邪的聲音響起,帶着漫不經心的冷漠。
“樓主想要誰的命,鄙人只管給你取來就是。若樓主想要小生的命,那更是最好不過,取自‘己的命總比取別人的命來得方便。不過,這只能等我去了不如來之後了。不知樓主是否能通融通融?”
“去了不如來還能夠回來的人,實在是很少;如果你回來不了,那我豈不是虧了?既然是欠着兩條命麽,你就先付一半的賬,為我取一個人的性命如何?”
“能為樓主解憂,樂意之至。不知哪個人有這般福氣,能夠讓樓主親自挂心?”不知哪個人這般黴運,竟被這般驚悚難纏的掌古今盯着不放。
“闌城鳳歌樓裏的琴師——柳青。”
“那就請樓主聽我的好消息。”
想了想,又道:“樓主,鄙人還有一事相求。”
大殿上靜得吓人,兩根微弱的燭火忽閃忽滅,燭火燃燒燭心所爆發出的噼啪聲在這昏暗靜谧的空間裏平添幽谧與壓抑。朱血紗無風自舞,緩緩飄搖。
紗幔後面久久沒有聲音傳出,幾乎讓人以為那人已經離開了。
正當我無望的時候,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卻幽幽響起:“你這個娃子,煩人的事真是多啊。”
娃子?這句話再加上他幽幽的聲調,幾乎讓我以為黑山老妖再世!
“鄙人可以再答應樓主一個要求。”
“你想求什麽?”那個不男不女的聲調又恢複了漫不經心的語氣。
“可不可以請樓主免去一個懲罰?”
“哦?我的人你也要幫着求情嗎?”那個人似乎是被勾起了興趣,聲音微揚說。
“樓主見笑了。”
“木鬼觸犯樓規,不經程序、私自帶外人進入千機樓,這可是樓裏的大忌。若要饒了他……”只聽那人輕嘲起來。
“這是鄙人的錯,如果樓主能網開一面,請随便開個價便是。”我拱手道。
只聽那人又輕笑兩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那人低低輕嘲着,似乎是說給我聽的,又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那你明年春天清明的時候到我樓裏來一趟吧。”
我輕笑:“明年清明?那時候樓主的桃花應該開了吧。多謝樓主賜花。”
那人卻沒有說話,只隐隐透過朱血紗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子站起,緩緩向着高臺後面去了。
轉身往回走,卻意外看見黑衣人,嗯,現在得改口叫——木鬼。
身後人踩着我的腳步,一前一後,在這寂靜的地下宮殿裏顯得沉重,似乎是踩在人的心上。
我說:“樓主待你應該不錯,他不會為難你。”
身後卻沒有回音,只是一片沉默。
回去的路上,十八紅衣童子已經不見了,廊道裏一片寧靜。身後那人卻是說話了,“按照樓裏的規矩,私自将外人帶進來的人将被廢除武功,逐出千機樓。”
“你既然為木鬼求情,木鬼以後願意聽從你的調遣。”
“你主子知道我強了他的人,他非要一腳踹死我不可。木鬼啊,你還是別開玩笑了。”
“樓主答應你的事只是不廢除我的武功罷了,但是樓主已經将我逐出千機樓了。只要你肯相信木鬼,木鬼願意聽命于你。”
“可是,一婦不侍二夫,一仆不侍二主。你真的能放下千機樓主,轉而奉我為主子?”
話已經說到了盡頭,而通向地上的石梯也在此時走到了盡頭。
桃林裏已挂滿了燈籠,在漆黑的天幕下似一只只女豔鬼漂浮在空中,等待着柔弱書生與之開展一段人鬼絕世戀。
幾個穿着豔麗的女子站在石梯洞口。見我們上來,為首的藍衣女子上前兩步恭敬地說到:
“樓主特為公子安排了住宿,請公子雖奴家來。”聲音嬌媚卻又不失溫婉,真是妙人。借着那女子手上提着的燈籠微光,只見這女子臉似滿月,豔若桃花,眉間一點朱砂。
漂亮!
随着這五個女子緩緩走過桃林,向院子更深處走去。這才發現桃林背後的空間非常大。進來的時候被這桃林遮住了視線,現在才有機會看清。
只見亭臺樓閣,假山水榭應有盡有。好一個奢華又不失雅致的園林。
在這廣闊的空間裏,眼光換掃一周,便見屋宇連綿,一片燈火通明。到那時屋宇建制不盡相同,卻不似是為了充齊樣式,倒是隐隐透露出階級分別。
随着這群侍女穿過三重屋宇,來到一棟獨立的小院前。藍衣侍女溫柔說:“公子,這個小院是樓主特意為你挑選的,您今晚就歇息在這吧。樓主沒有限制你的自由,您可以随時離開。”
“麻煩了。”想了想,又道:“能送些飯菜過來嗎?”
藍衣女子低頭恭敬道:“按照樓主吩咐,飯菜都在公子您屋裏了。”
我一陣尴尬,“那謝謝啊”
深夜,溫度比白天的時候下降很多。空中似乎有流霜,流霜帶着秋夜的寒意一重重往人身上罩來,也成了一種透骨的寒涼。燈光微弱,将院子中的草木映照得幢幢鬼影。
“你回去休息吧。你的提議,我今晚考慮一下,明天給你回複。”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個人就靜靜站在我身後一米處。
“這個院子的位置不是太好,景色布置也不是太好,你第一次來,不要介意才是。”話音一落,身後就傳來漸去漸遠的腳步聲。
從院子門口到小樓大概有五十米的路程。很近,實在是很近。
估摸着大致的方向,信步走了開去。
院子裏除了那幢小樓,就是大片大片的草木,曲折小路掩映在道路中間,為了讓主人看到多重不同的景象,故意将道路設計得複雜,增加意趣。
行走在草木中間,明明是只有五十米的路程,平時走過去不過兩分鐘的時間。但是我走了一刻鐘後,竟發現自己還在草木中間打轉。
心頭不禁一凜。這院子的景色果然不是太好,這院子的位置也果然不是太好。
凝神站定,仔細将剛才所走的路線與未進院子前看見的院子的整體情況聯想起來,一副平面圖就在腦袋中慢慢清晰。腦袋中一聲霹靂炸開——
☆、琉璃幻境
? 掌古今這厮竟然把我套進了陣法裏!
奔波勞碌了這許久,在這所有的狗都睡死了的三更半夜,竟然叫我來破陣,掌古今,你的待客之道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陣法不簡單!應和着自然景物、利用花草自然的精魂構結與草木自身千奇百怪的長相,來達到攻擊、迷惑、困人的目的,這陣竟然是‘曉風殘月陣’。
曉風殘月,陣,雖名‘風月’,但是布陣的東西全是山川樹木,花草蟲魚,與那風月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但是偏偏要有個曉風殘月的名字,這就與破陣的方式有關了。
曉風殘月陣是在夜晚發揮陣法功力,而且夜色越黑、夜越深,陣法功力越強。破陣的最佳時間就是在曉風殘月、黎明清晨的時候。那時候破陣就太簡單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因此這陣可以說簡單。
當別人都在睡覺的時候,這個陣法的功力偏偏最活躍;當別人在早上睡醒的時候,偏偏是這陣的功力最弱、最易被人破陣的時候。
真是想讓人不想歪都難。
不巧的是,此時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幾株草木快速地移動,便似有靈性的動物一般。兩腳踩着的地面有輕微的震動傳來。
功力一提,急忙撤身後退,同時運功于掌,明明沒有看見身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手中勁氣已毫不猶豫地向身後拍去。上身緊接着直直往後仰,似乎一根楊柳枝突然折了下去。
剛剛折下,貼着眼皮就擦過了一根似是橫生出的枝桠,不過那枝桠的粗壯絕對不會讓你覺得它就是一個枝桠,而是一跟憑空倒下的榆樹。
倒飛出五米遠,右腳剛剛碰着地面,腳尖巧力一旋、借了三分力道,再借助後退的慣性,身子在空中連翻了三個跟鬥,這才穩穩站定。
看向我一路倒退的痕跡,真是讓人“驚嘆”。
最先站立的地方已經被從地底冒出的石刺鋪滿,足足有一米見方大小。石刺在幽微的燈光映射下,泛出凜冽寒光。大理石!
用硬度強悍無比的大理石來為我‘鋪路’,真是厚愛。
再看那憑空倒下的榆樹,那樹足足有三個成人合抱之粗。一個人突然受驚,急速後退之下,卻在後退之勢最猛的時候撞上一顆這麽大的樹,而且是用最柔弱的腰身去撞。
這滋味,也許比不上腰斬,但是至少也得弄個半身不遂的殘廢。
剛剛右腳只敢借三分力道的地方,已經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縫,整體向下微微凹陷。裂縫有長有短,最長的裂縫就從那塊腳尖點地的地方一直蔓延到我現在站立的地方。離我此時的腳尖僅僅兩公分遠。
這片地面雖然還算整齊,但若剛剛腳尖再多用一分力道,恐怕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漕塌陷的地面,順帶還可以品嘗品嘗掌古今設在地底的機關術。
大氣尚未喘定,卻隐約聞到一股怪異的味道。似花香,又似根莖苦澀的味道,似有似無的飄散在空氣中。
如若不是我在師門裏長期接觸草藥植株,對這些味道的感知能力比常人敏捷得多,否則難以察覺。
但是這個味道實在是太特別,不得不讓我想起當初在太虛門辨識草藥時候的一件事。
那件事,發生得模模糊糊,事件中所有的影像都不清不楚,不是年久日深我記不住,而是那事情就真的這麽詭異。
正是因為這麽詭異,所以此時聞見那似曾相識的味道,不得不讓我再次毛骨悚然。
這個味道,很像琉璃花的味道,很像很像。
琉璃花株,一年生植物,從來只在夜間開放,開得極快,凋零得也極快,花開花落恰好一刻鐘時長,不多不少,剛剛好。
琉璃花瓣呈現出七種顏色,但是花瓣晶瑩剔透,就像琉璃一樣,所以得名琉璃花。
其花香極淡,仔細去聞,有一種香甜與苦澀混合的味道。知道琉璃花這個名稱的人,大概都知道這麽一句話:
琉璃花瓣,琉璃畫境;
十方化境,是死是生;
鏡中你我,抛卻年輪;
甘留其中,幻境永生;
自食其果,悵然返塵。
傳說這幾句為琉璃花而寫的句子是百年前一個風華絕代的寫下的。那女子雖然是百年前的人物,紅顏早成枯骨,傳說卻不曾泯滅絲毫。
傳說那女子相貌極美,胸懷十分才情,師出名門,武功極高。除此之外,那女子品性高潔,因此在做了許多行俠仗義之事。還以一人之力,創下醉拈花門派。
這樣的功績,可以說是女中英傑,亂世英豪了。自創門派不久,江湖孤山三邪到處作亂,那女子率先孤身一人誅邪而去。
傳說三邪與那女子幾經交手之後,輸的很慘,不得不逃亡南禾國。誅邪就要誅得徹底,所謂斬草除根是也。那女子有追殺三邪到了南禾腹地。
後來的故事就是三邪被誅,那女子孤身一人回到中原武林,帶回了一種花——琉璃花,還寫下了那幾句話。
再後來的傳說就很模糊了,結果只有一個:那女子回中原後不久就失蹤了。正是青春韶華的年紀,那女子就那樣隐退在江湖人的視線裏面。
于是有人說那女子入宮為妃,當然會隐退江湖。
有人說曾看見那女子在抱月庵裏伴着青燈古卷,剃度出家。
有人說曾在無涯崖邊看見一行詩,看字體是出自那女子之手,詩句也是透露出強烈的輕生意思。所以那女子應該是跳了崖。
因為最後一種傳說,還有人專門跑到百裏深淵的無涯崖之下去尋找那女子的屍骨。因此又引發了一樁樁詭異的傳說出來。
此時竟然有幸,竟然能親身在曉風殘月陣中親身領悟一下琉璃花的“妙處”。
這花背後既然有個如此傳奇的故事,怎麽能讓我不凝神戒備,慎重以待?
正當我思考對策的時候,一陣陣眩暈襲來,身子越來越輕,似乎是脫去了重力,在空中飄浮,而腦袋卻是越來越重,似乎是被一種莫名的玄力往深淵裏拉扯。
詭異詭異,自己的身子竟然逐漸不受腦識的支配,逐漸向地下倒去。
那強撐清醒的腦袋,此時也是被那種玄力一波波襲擊,感覺無比疲憊,心底似乎也在不斷的叫嚣這一段話:睡吧,睡吧。睡夢中才是真正的世界,你現在的世界只是一片虛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如此勞累,不如睡去,睡吧睡吧。
既然自己這麽想睡,那就睡吧。
只願這一睡,便可睡入時間;
只願這一睡,便可睡入空間;
只願這一睡,便可睡過生死;
只願這一睡,醒來便是滄海桑田,人生百年。
思維沉入那無邊黑洞的一瞬間,仿若涅槃,人世已遠。那一瞬過後,許許多多人物、景象的碎片紛至沓來,那些東西浮光掠影般,又似跳躍的光線,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像一個混沌初開的靈魂般,漠然而無解地看着這一切。
那些紛雜的畫面裏面,突兀地、偏偏就看見了一個明黃的燈籠,樣式熟悉;緊接着又看見了一個布陣施咒的手勢,這個手勢,也很熟悉。
正是木然時刻,一陣疼痛突然變在腦中炸開,本已與腦識脫離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一快快肌肉似乎被一股緊逼、強大的力道不斷地擰着、壓縮着……
也正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腦識逐漸感知到了身體的訴求,腦中一點點從那黑色深淵裏抽開。一個不明來源的念力瘋狂地叫嚣着:清醒,清醒,再不清醒,身體就要死了。
用盡全力,終于把眼皮睜開。但是從旁邊角度看去,那雙眼雖然睜開,但是裏面沒有任何光彩,一片死寂;瞳孔渙散,便似死人一般。
此時我的眼中雖然倒映出微弱的燈光,我也明明看見了這些東西,但是腦海還是在那一片墨色深淵中。
醒過來,醒過來,我不斷在心中叫喊,快醒過來!
用盡全力在心中吶喊一聲,這回終于醒過來。魔怔解開。
此時口中盡是苦澀滋味,渾身疼痛還沒緩解,地面突然一陣劇烈的抖動。
心中雖然着急,卻只能靜靜伏在地上恢複體力,調息紊亂的功力。
院子中一陣腥風貼地橫掃,花草與樹木的枝葉也被卷的狂亂搖擺。搖着擺着就變成了血紅色,緊接着變成毫無光彩的暗黃色,枯萎得幹幹脆脆。
攝花草精魂為己所用,而且用的手法這般陰邪毒辣?只見離我躺身的不遠處,地面似波浪一般上下翻滾,泥土刷刷刷爆開、滾卷。
☆、馭屍
? 先是看見一只手,這只手太他媽難看了,指甲太長、顏色太醜。
接着整只手臂都伸出了地面,那手臂上凹凸不平、坑坑窪窪。手臂上有的地方是黑色的皮膚,有的地方是沾着泥土的白色骨頭,有的地方時看不出顏色、懸吊着的肉——人肉!
心中雖然驚駭,但是極力讓自己保持鎮靜,調息,再調息。打怪可是個體力活……
那只手緩緩揮舞,随着“手臂”(如果還能稱之為手臂的話)的移動,地上的泥土紛紛下陷,逐漸看見一個圓形的東西冒出來。
按照動物構造,或者說人體構造來說,按照着人的比例來算,那個圓形的東西應該算作那個怪物的頭,只是,只是……這個頭,竟然沒臉!
在看見那只手臂的時候,把這東西的頭想象了千種萬種情況。什麽青面獠牙、什麽長舌妖怪、什麽缺眼少鼻……本已打了強心針準備迎接着東西的“嘴臉”,沒想到這東西竟然沒臉!
正運行到胸口處的一股真氣差點岔道逆行,不禁暗咒,真他媽不要臉的怪物!真他媽不要臉!
此時,那東西全部的身子都已經冒出了地面。
左胳膊長、右胳膊短;右腳長點,左腳奇短;要臉沒臉,真是不好看;指甲真是長、頭發真短;要命的是,竟然沒臉!
那個怪物周身陰氣環繞,身上的腐氣、腥氣傳得老遠。怪物感知了一下,直接就向我躺身的地方走來。
本來我躺在地上屏住呼吸,收斂了渾身氣息,打算放你一馬。你竟然自己找上門來,就不要怪老娘不客氣。
緩緩站起身來,默默将降妖訣、馭屍訣、伏魔訣、控鬼訣在心中念了一遍,還好還好,盡管此時緊張異常,渾身都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但是那些晦澀的咒語還沒有忘記。
那怪物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好的,渾身的肉就像破碎的衣服布料一樣随意的挂在那副骨架上。腥氣與陰氣絲絲入侵心底,我凝神閉眼,眼不見心不煩,腳脖子卻已經酸了。
左手化掌為刀,在右手手臂上潇灑一劃,一股溫熱流體在手臂上蔓延。口中念咒,雙手合攏捏訣。
手臂上的血一滴不剩的部往那合攏的手掌中心處流去。而鮮血從手臂上流過的地方一片蒼白,不見絲毫血絲。
随着一句句奇怪的咒語吐出,手掌心裏發散出一根根極細的血絲,那些血絲逐漸在空中織成網狀結構。随着手臂上的血不斷冒出,血絲也越來越多,那血網也越來越大。
此時我将降妖訣、馭屍訣、伏魔訣、控鬼訣都念了一遍,将這些咒術都編織在了血網上。
那怪物的手臂胫骨些絕對不可能出自一個人,應是用多具屍身聚集而成。那掌古今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搜集了這麽多奇形怪狀的肢體,還偏偏能夠用控屍術将那些肢體聚集成了這麽一個怪物,還用上了趕屍術。
只見那張巨大的血網向着那怪物兜頭罩去,在碰着那怪物時,血網上迸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那怪物被碰着的地方散發出一種焦糊的味道,那怪物似乎也是被震住,收斂起開始那種傲慢的姿态。
一雙殘破的、挂着破碎血肉的、長滿長長青色指甲的手左右揮舞着,不斷抓開附在他身上的血網。那只短的腳也以怪異的腿法十分快速地踢着,運功抵抗我的咒術。
随着那只怪異的腳不斷踢着,我只覺一股血腥之力大力逼向胸口,五髒六腑都似要移位了。
屍體的功力厚薄取決于操屍人的功力厚薄,而屍體的武功套路卻取決于那屍體生前主人的功夫套路。
這只短腿竟然懂得血網陣的弱點所在!
再提四分功力,手臂上的血也越湧越急,被怪物撕開了破口的血網被不斷的補上。怪物身上散發出被燒焦的味道也越來越濃。屍臭不斷随着煙霧湧來,其間夾雜着詭異香氣。
藥水是用苦參一成、附子兩成、麻黃一成再加上罂粟幹枯的花制成。
藥物配置十分簡單,但是對于炮制這屍體卻是十分有效——能延緩被施咒的屍體的腐爛速度,保持屍體的新鮮。
血網上隐約有金色符文顯現,困在血網陣中的怪物身上不斷發出噼啪聲,眼見那怪物的右手開始從身體上脫落、接着是那只支撐身體的腿、接着是主軀幹上的骨頭一根根往下掉,散架散架……
看見那怪物崩解,我眼前一黑,與那怪物同時倒地。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雖有腐屍在旁,不擾清夢!
睜眼時,天空一片蒼無的白,陽光直直照射下來,晃得眼睛一片刺痛。我依然躺在院子裏的泥土上,但是院子已經恢複正常,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腐屍不見了,倒下的榆樹也不見了,那些石刺、裂縫都不見了。
我只覺渾身酸軟,動手指頭都無力。
有腳步聲從院子外面傳來,沉緩有力,不急不躁,頻率較常人緩慢,但是靠近的速度卻比常人快了一倍不止。
腳步聲在身旁停下,一股陰影遮住了陽光,眼皮上灼熱的感覺頓時好了很多。睜開眼睛,入目一片墨綠色。
原來是一把刺繡精致、墨綠顏色的綢傘。視線順着那雕刻精致的白玉傘骨緩緩下移,入目的是一只修長白皙的手。
在斜斜逸散的陽光下,那手上的指甲顆顆如珍珠玉貝,瑩亮中泛着溫和的光芒,指甲玉白中透着粉紅,是健康的顏色。
視線再稍稍偏移,入目的是一片深紫色的袍子。
這雙手美成這樣,至今我只記得那夜離河上撫簫而吹的那雙手。而一身紫衣,我只知道只有樓滿月能穿出傾城絕代的風情出來。
這雙手,這件袍子,難道是那個人?
如今我這般狼狽……不禁心口微慌,有些不知所措。
瞟向這人的臉,不禁震驚。這張臉實在太過熟悉,與自己有八分想像,這是撞鬼了還是到了陰間地府?
此時我的容貌是一個青年劍客,沒人能認出葉小風來。但身在異國,突然就看見了這麽一個“自己”,一身紫衣、帶着抹潇灑倜傥、在大晴天舉着一把墨綠綢傘的自己!
看着那張太過相似得臉,心中不禁一陣別扭。為什麽我從來沒有發現這張臉能夠如此好看?那雙眼何時如此耀眼?那雙嘴唇何時如此魅惑?
這張臉,七分明麗耀眼中帶着三分魅惑風流。既不像軒轅雲痕那樣菱角分明、霸氣凜然,也不像軒轅壑那般妖邪到骨子裏;這張臉,比軒轅清逸多了一份健康的血色,又比樓滿月多了一份處事的圓滑與從容。
真是越看越順眼……
想得正入神,突然一聲清亮的笑聲傳進耳朵:“看夠了嗎?”
廢話,當然是——沒看夠!誰會看自己的臉看一會兒就看夠了,如果那樣,那人還不如直接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渾身無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不管他。紫衣人自顧自地自懷裏摸出一張錦帕,蹲下身來,蓋住我的雙眼。随後将綢傘一收,別在身後。
一雙手将我的身子輕輕托起,步伐沉穩地走了開去。
這人身上的味道真是好聞,終于不用再受自己身上腐屍的臭味。上了閣樓,一聲吱呀開門聲後,自己被放在了一張軟軟的床上。
過了一會兒,眼上的錦帕被拿開,眼前的人卻換成了昨晚那個領頭的藍衣女子。想着是她帶的路,不禁一陣氣苦,真是害慘了我。
“我幫你涮洗一下吧。”那女子說完之後,也不等我同意,直接就擺弄起來。
此時恢複了一些力氣,勉強能張口說話,我問:“剛剛那個穿紫衣的公子是誰?”
“樓主。”
“你是說,那個剛剛離開這間屋子的就是掌古今?”
藍衣女子輕輕一笑,“剛剛便是樓主吩咐我進來服侍你的。”
服侍?敬語……
“嗯,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不漏聲色說到,像是沒話找話似的。
“我叫玉弦,因我擅長弄琴,樓主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那女子說起“樓主”的時候,臉上微微閃過羞赧之色。
此時那女子已剝開我身上的髒衣裳,用毛巾擦去我身上的狼藉。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到陰溝被人騎,渾身無力靠人洗;噫籲兮,可憐平生清譽、文治武功,恰似那流水西去!青年劍客的形象算是徹底毀了。
“你跟了你主子多少年了?”
那女子的捂着毛巾的手極其短暫的停了停,似乎怔了一下,緊接着道:“十六年了。”
這女子倒是記得清楚。
千機樓雖然很隐秘,不太在江湖上顯山露水。但我跟着軒轅雲痕、軒轅清逸那兩只狐貍混得久了,搜集情報也逐漸成了一種本能,對于千機樓的歷史我還是多少了解一點的。
三年前,有個隐秘的門派在江湖中幾乎是一夜崛起,勢力擴展奇快。此派無名無姓,門徒衆多,門中人也沒有什麽具體的任務、事情。
若非要說出他們幹的事情,那這個門派幹得最多的就是和老海湖些喝酒吃飯、溝通關系。有人請吃飯、喝酒、玩美女,誰不幹?
江湖人本來多莽撞漢子、熱血男兒,而且那個門派卻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實力與威脅,所以那些老海湖些也就沒有在意。
但是不到半年那門派就在江湖中隐退得無隐無蹤。不久,江湖上就來了掌古今這麽一號人物。
而且掌古今偏偏是買賣最最隐秘的秘密與消息的那種人,工作性質上與時間銜接上的巧合不得不讓人把掌古今與那個神秘的、只會請人喝酒吃飯的門派聯系起來。
更何況,從這兩天的清形看來,掌古今會異術。何止是“會”,簡直可以稱得上精通。曉風殘月陣就是他實力的最佳驗證。
那麽那個神秘的門派請人吃飯、喝酒、尋歡的時候,他的異術用在了多少老江湖身上就成了一個謎。不過從他的千機樓成這變态的成長速度上來看,恐怕不少的江湖人着了他的道。
“你是十六年前就到這千機樓來的嗎?”女子的話音剛落,我緊接着就問道,不給她思考喘息的時間。
從心理學上來說,提問越快,被提問者思考的時間越短,越能讓被提問者放下心中的戒備,從而說出更多心中真實的想法。
“不是。”
網已撒開,等着魚躍尼龍網。
“那你最先跟着樓主的時候是在哪裏?”
“闌城”
“樓主是闌城人嗎?”
“是”
“闌國的皇族姓什麽?”
那女子疑惑了一下,似乎對我這樣轉換話題的速度不能适應。
“闌國皇族姓宗”。
“樓主是不是姓宗?”
我話音剛落,那只捂在我小肚子上的手力道忽然重了重。一聲悶哼,再重一點,我大小便恐怕就要不受排洩系統控制了。
那藍衣女子卻是不說話了。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失了手”,但是卻沒有任何的驚慌之色,似乎還輕輕嘆息了一聲。
身子被那那一女子翻了個轉——面朝床鋪,背部向上。
一雙滑膩柔軟的手輕輕在我背上撫摸而過,手法怪怪的。随着那手的移動,心裏也毛毛的,不禁暗咒:搓個背要不要這麽暧昧?
那只手停在了在右側蝴蝶骨上自上而下三分之一處。
☆、血凰印,身世謎
? 停在背後的那只手,也許是要在我身上種蠱?但是背上蝴蝶骨的那個位置似乎不是人體身上種蠱的好地方。
也許是要廢了我?但是那裏并沒有穴道!
也許是在找我身上的弱點?但是那裏并不是我的死穴,差遠了!
正當我猜測的時候,感覺一個錦帕細細又執着地擦拭着那裏。是有什麽髒東西嗎?
片刻之後,我明白過來了,我身上那裏并沒有什麽髒東西,而是那擦拭的錦帕上有髒東西。那髒東西好生厲害,竟能瞞過了我的鼻子。
只覺那被錦帕擦拭的地方先是火燒一般的灼痛難當,後又變成凍入骨髓的冰冷。這樣極端的境界将心髒折騰得一陣陣發緊,渾身的汗水毫不吝啬的流得歡暢只覺全身再一次虛脫到底。
那樣難耐的痛苦大致疼了三分種左右,我卻覺得像是經歷了三個輪回那麽漫長,一秒一瞬都是一種不同的境界:恨海情天,刀山火海走遍。
在我的疼痛緩過來一會兒後,一股奇異的香味漸漸逼近床邊——勾魂攝魄香!只有掌古今這變态才用這種香,都不怕把自己的魂、魄一起給賠進去了?
那人站在床邊也不說話,只感覺一只手輕柔而細致地撫摸着蝴蝶骨上剛剛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