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回合,敗! (7)
木。肝髒處的那一道掌勁恰恰被心上的那一道劍傷給克制住了。
以傷克傷,這樣的智慧只能是天縱,絕非能通過後天的對敵經驗所能得到的。
最讓人暗呼幸運的是,那個掌勁本身所帶的性質也屬木性。而那柄傷了樓懷風心口的劍似乎對那個掌勁有極佳的克制作用。也因此,樓懷風才能活到現在。
噬魂無極,我似乎越來越能接近真實的你了。
所有看起來完美無缺的東西,只是因為距離還不夠,不夠真實。
正面對眼前的活死人深感能為力的時候,窗外卻傳來極其兇猛卻又極力壓抑的聲音,似乎是兩個人拉扯掙紮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樓滿月。
迅速掠身到窗邊,将窗子拉開一條細縫,向着那聲音來源看去。
此時月色朦胧,院子中花木濃密,将聲音傳來那處的場景遮掩得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微風輕拂,風中攜帶者兩個人破碎的語句到達耳邊。
不要這樣……東方……
不要拒絕我……你是我的……為什麽……
你知道……三弟……千影樓……
不怕……我在……
越聽越讓人心中驚異,那個聲音中帶着哀求的人是東方卧雪?這就是西晨國傳說中的戰神?
正當我吸氣的時候,一股勁風從窗外向我激射而來,連忙抽身急退,同時手運勁氣,拂袖化去那道逼面勁風。
這個人出手真是好沒有輕重,房間裏面都是精致的擺設,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病患在這裏躺着的,怎麽說出手就出手了?
我趕緊縱身一躍,蕩到院子中。一個雪色身影正背對我站立着,樓滿月正站在他身邊,側身背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月色下那張絕色的臉龐似乎隐隐泛出紅色,放佛雪色娟綢上暈染開的桃花胭脂色。
只見東方卧雪一雙手緊緊抓住樓滿月的皓腕,那手極其寬大,将樓滿月鎖得死死的。
樓滿月腰身用勁,極力側身避開我,但被東方卧雪止住身子,不得動彈。
“不請自到謂之賊。姑娘的家人難道就是這樣教你做客的?”聲音好冷,一股不怒自威的迫力随着他的話語撲面而來。
“要怪只怪大人府中沒有合格的大夫。我為一個大夫,救死扶傷是本分。不請自到,只是急人之所急而已。”
“姑娘恐怕看錯了吧,本王府中有急需治病的人?本王怎麽不知道?”聲音中帶着長期在沙場中磨練出來的血腥煞氣,以及長期身居高位不容侵犯的威嚴。
“聽聞東方王爺是西晨戰神,長期征戰沙場的您,不會連樓上那般濃重的死氣都聞不出來吧?”我無不嘲諷地道。
我曾見過另一個戰神,軒轅祭檀的殺傷力對我來說都沒用,這東方卧雪刻意釋放的殺氣對我來說,也只是搔搔癢而已。
“樓上的死氣倒是沒聞到,你身上的死氣倒是濃郁的很。”
“哦?原來這就是‘聖域雪王府’的待客之道,今天鄙人算是見識了一番。”手中提勁,暗自戒備着。
眼看殺機愈發濃厚,樓滿月終于轉過身來。月光之下,只見那張豔麗非常的絕色臉龐上滿是焦急與不知所措,“你們這是幹什麽?卧雪,你非要這樣逼我嗎?”
“是你逼我的。”東方卧雪嘶吼道,失了皇族姿态。
“不是我逼你,而是你在逼我。”樓滿月有了怒氣。
“那這個人你怎麽解釋?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你為什麽要偷偷帶她進來,為什麽不告訴我?有什麽事是非要瞞着我的嗎?”
“你憑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要管我?我三弟之命危在旦夕,我為他找大夫有錯嗎?”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倔強?有什麽事情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不好嗎?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東方卧雪聲音軟下來,伸手一拉,将樓滿月緊緊抱住,低聲道:“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失态,但是一涉及到你的事情,我就不再世西晨戰神,我只是你的卧雪。對不起對不起……”
樓滿月在東方卧雪的懷中扭捏了一陣,逐漸在安定下來。
這兩人不是應該有一個追問我他三弟的傷勢,另一個追問我的來歷,同時對我開戰嗎?秀恩愛要不要這麽明目張膽?
片刻之後,待兩人的情緒都平靜了下來,那個一直背對我的雪色身影終于轉過身來。就在那人轉身過來的瞬間,我似乎聽到心中一陣噼噼啪啪的破碎聲傳來。
“沐靈川?”一個聲音不受控制地破口而出。
沐靈川那張臉上的眉頭卻是輕輕皺了起來,現出淡淡的疑惑。
我只聽自己喃喃的聲音缭繞在耳邊:是你,原來是你……
☆、綠羽劍
? “你是誰?你與月兒到底是什麽關系?”東方卧雪這句話就像一根蜂刺,刺在我疼疼痛痛的心頭。
“葉無顏。一般朋友關系。”
“從未聽過,你與月兒到底是什麽關系?想不到這世上能讓月兒相信的人,除了我,竟然還有你。”
某人吃味了。
“我說了,我只是普通的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的醫者罷了。曾經偶然與樓滿月有那麽點交情,所以這次應邀前來治病。”
我這說謊話的本事是越來越高超了,手不抖、臉不紅,簡直表現得比說真話還真,真是好定力。
東方卧雪一聲輕嗤,顯然對這樣的解釋一丁點也不信。
看着他那明顯是輕蔑不信的神色,我心中一片了然。
只有深切了解樓滿月性格的人,才會知道樓滿月經歷這近十年的追殺之後,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性子。
極為多疑謹慎的樓滿月,是萬萬不會将自己三弟的生命交在一個泛泛之交的人手裏的,盡管那個人是一個絕世的醫者。
看來東方卧雪對樓滿月是真的動了心了。
酷似沐靈川的臉龐,眉目比那個人淩厲了三分,嘴角的弧度比那人殘酷薄削了兩分,膚色比那人蒼白了五分,近乎雪一般的透明。
“樓懷風的狀況還好,有救。我這兩天就打算在則雪域王府住下來,還希望王爺不要嫌棄,能夠為在下提供一個栖身之處。”
東方卧雪聽見我要住下來的要求,一張臉頓時變得比白雪還要冷了,“王府太小,恐怕容不下你這個心懷天下的醫者。”
我又不與你争同志,你這般小氣幹什麽?一點也不知道顧全大局,病人還在那裏躺着呢。
樓滿月此時臉色凄然,透着一股子倔強,直拽着東方卧雪那雪白的袖子拽,不吭一聲。
“若是王爺最近有心胸狹窄、喜歡猜疑的毛病,在下這裏倒是有個方子恰好能夠對症下藥。不知道王爺是否願意一試?”
“你!”東方卧雪氣憤得狠了,臉色由白轉青,再轉黑。卻礙于樓滿月不能動手。
趁着東方卧雪還沒有發飙的時候,我趕緊搶在他前面堵住他的話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的月兒雖然容色冠絕天下,秀麗無雙,但是我的那個他,在我心中才是最美的。”
男人心啊,大起來可以裝下這萬裏河山,百年基業。小起來竟然連一個小女子都容不下,真是讓人唏噓。
某人最終妥協于我對他月兒的贊賞下。
黎明時分,朝陽還沒有出現,黑夜剛剛要過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
兩個人影坐在屋頂上,周身都被濃稠的黑暗給吞噬,只有絮絮話語在黑暗中飄散出來。
“三弟的傷,為難你了。”
“他身上致命的傷有兩處,一道是心口處的那處劍傷,一道是留在肝髒裏面的那道掌勁,想必你都知道。”
“嗯,劍傷是樓千影留下的,掌勁是那個神秘人留下的。小風,你對那道掌勁可是知道些什麽?”
“我現在換了個名字,叫做葉無顏。你以後可是別叫我小風了。葉小風已經死了,活着的人是葉無顏。”
樓滿月聽見這話一時沉默,黑夜包圍過來,将兩人的話語都吞沒殆盡。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葉無顏這個名字也不錯。你可知道将我變作現在這副樣子的人是誰?”
“當今世上,有誰能夠傷你到如此地步?”樓滿月聲音略過寒涼,似乎又恢複了那個無情冷漠的樓滿月。
“我想,這天下能夠讓你樓滿月都猜不出來的人,不多了。恰巧我和懷風都身受重傷,還偏偏都讓你猜不出那動手的人,這不是太巧合了嗎?難道這江湖什麽時候竟然憑空冒出了這麽多的高手?”
“傷你與傷三弟的人是同一人?”
“極有可能。”我的語氣極其肯定。
“誰?”
“弑魂無極。”
“煉魂教隐退多年的教主?”樓滿月聲音中有驚訝,有了然,有憤怒,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嗯,與他交手,深不可測。”
“你受苦了。”
“我想問,傷懷風的那把劍,是樓千影背負在身後,看起來極其厚重樸實的那把鐵劍嗎?”
“嗯,樓千影只會用那把劍對敵,而且劍一出鞘,必定要飲夠一個活人的血量,否則,那劍絕不歸鞘。”
“哦?倒是一把奇怪的劍。”
“那把劍還有個奇特的名字——綠羽。”
“你怎麽知道?”
“關于我父親生前的記憶中,我記得的東西就只有兩件,一個便是弑魂無極,一個便是這個名字——綠羽。”
聽到這裏,我的心猛地跳了跳。
“我從來沒有見過綠羽,只知道那是一把出鞘必定飲血的劍,我曾問過父親無數次那把劍的形态,請求過父親無數次把劍給我們看一看,可那時候父親永遠只是一句話。
“他說:你見到那把劍的時候,自然便知道它是綠羽了。世間只有這一把綠羽,只有那一把劍才能成為綠羽。”
我問:“所以,樓千影用劍的時候,你便認出來了?”
“那樣的一劍,我永遠忘不了。那把劍已經不是人能夠駕馭的劍,當樓千影馭劍向三弟心口刺去的時候,我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三弟閃不開。”
“與其說是樓千影馭劍,不如說是劍在駕馭樓千影。”我心中一凜,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出現在我腦海中。
“正是這樣。”
“你父親口中的弑魂無極又是怎麽回事?”
“那時候我還小,每每我哭的時候,我父親就會用弑魂無極這個名字來吓我。
“我原以為是父親可以編造一個恐怖人物來吓我,沒想到在一次午睡的時候,我偷跑進父親的書房,恰巧看見父親陷入夢魇,一邊嘶吼着弑魂無極的名字,一邊用手掐着自己脖子。似乎是對那個名字極為恐懼。
“自此以後,我便知道弑魂無極不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而是父親的夢魇。
“父親死後,我在江湖飄蕩,曾特意去搜集所有與弑魂無極有關的消息。但能夠搜集到的信息極少,似乎這個人在江湖上隐退極久,久得人們都已經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
我說:“可是被人忘了的人,才是最出乎意料的人。被人暫時忘了,不代表永遠被人忘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确是這樣,隐藏的對手,才最可怕。”
我想想,說:“我想,你的父親給我們留下了極其重要的線索。”
樓滿月沒有回答,陷入疑惑中。
“綠羽劍與弑魂無極是你父親身前念念不忘的兩個東西,而這次因緣巧合之下,兩者聚集在了天風身上,從天風身上的傷勢看來,綠羽似乎對弑魂無極的掌勁有着克制作用。
“你父親生前最大的挂念是什麽?”
樓滿月似乎思考了一會兒:
“不知道。”
“若是一個人成為了我擺脫不了的夢魇,那我一定會殺之而後快。但是我偏偏沒有那個能力去殺的時候,那我一定會默默積蓄能量,一旦抓住機會,便要一擊必殺。”
“可惜,我父親沒有等到那樣的機會。”樓滿月聲音中透出淡淡的傷感。
“不,你父親等到了。”我的聲音飄散出來的時候,竟然帶着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殺意與悲涼。
我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荊軻的故事,似乎又會翻上一個新的篇章。”
“荊軻是誰?”
“不久之後,也許你便會明白。”
“風,聽你的語氣,似乎荊軻的故事很值得期待。”
我喃喃道:“荊軻雖然已經成了永恒,但是他的故事已經過時。而世上永遠只有一個荊軻,不會再有第二個。
“發生在天剎皇朝的刺秦,會是一個別開生面的故事。秦王,不會永遠得意地以‘生’來吊祭荊軻的‘死’!荊軻一個人去死,太寂寞。下地獄,總是有伴的好。”
“風,你在說什麽?”樓滿月心中似乎也感受到這個故事的寒意,語調帶着淡淡的不竭與緊張道。
“以千金之資夠匕首,而去刺秦。我需要一把價值千金的趁手武器。”
他問:“誰是天剎皇朝的秦王?”
我問:“樓滿月,你說那把綠羽能夠值多少錢?”
“在有用的人手裏,綠羽是天下至寶;但是在無用的人手裏,便是天下至兇。”
“甚合吾意。”
☆、平生對手
? 第二天晚上,東方卧雪叫我們一起吃飯。
此時正是初冬時分,王府中有一個極大的人工湖,湖中央有個八角華亭,那個宴席就安排在這個亭子裏面。
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放眼四野,一片空濛,灰沉沉的天似一張網,将人的心情囚禁在這張網中。
倒是賞雪的好雅致,可惜宴席不是好宴席!
侍女侍衛們被屏退,亭子中只剩下三人。
東方卧雪依舊是一身雪白袍子,雪色狐裘領襯得那張臉上的霜雪更加濃厚,整個人似冰雕般,看不出半分血色。
樓滿月臉上的憂郁又濃了幾分,眉峰緊皺,整個西子捧心的憂愁情态。
“月兒,你喜歡雪嗎?”東方卧雪好歹開口,打破死寂。
“既然王爺喜歡雪,那我也是極喜歡的。”樓滿月聲音平靜道。
“你可知道本王為什麽要在這裏請你們吃飯?”
“今晚的雪景很美,所以王爺想邀我們一起觀賞?”
“不,月兒你猜錯了。”
樓滿月帶着淡淡疑惑看着東方卧雪:“我猜不透王爺的心思,還請王爺明示。”
東方卧雪的目光悠遠起來,“雪,是無根之水,總是無情。本王出身皇家,所以本王愛上了雪的無情。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上你嗎?”
“為什麽?”樓滿月被那樣冰涼的語氣驚了驚,不由得開口問道。
“因為你與我,都是同樣無情的人。你的無情,便是上天對我最大的多情。”東方卧雪神色認真,冰雕一般的臉上終于有了神情。
“可是你現在有了牽挂。有了牽挂的你,便不再是我認得的月兒。唯有那雙永遠冰涼冷漠的眸子,才是我認得的。”
偏偏喜歡一個毫無感情的冰美人麽?有了感情的天下絕色反而不喜歡了?這是一種怎樣變态的心思?
“王爺,對不起。”樓滿月冰涼說道,但是話語中壓抑的痛苦卻是絲絲毫毫地滲了出來。
“本王從來不留不忠心的人、從來不看被人踐踏後的雪花。既然你的心已亂,再留在本王身邊也只是一具軀殼罷了。
“既如此,本王允你離開,希望你回來的時候,還是那個最初相見的月兒。”
樓滿月聽見這話,臉色變了幾變,不知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這場雪就當是我為你送別,若今年西晨最後一場雪停的時候,你還沒有回來,我就不再等你了。”
東方卧雪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極其深遠,似乎整個人與這茫茫天地間無盡飄灑的雪花融為一體。
樓滿月神色發緊,似擔憂,不似傷心。
“不過,月兒的變化都是因你而起,能夠從本王手裏搶走東西的,從來都要付出代價。”東方卧雪姿态優雅,輕輕端起酒小綴一口,雙眼下阖,并沒有看我,但渾身冰棱棱,掩飾不住滿身的殺意。
他說這話時,口中似乎冒出冰寒的冷氣,那冷氣将他說出的字眼一個個凝成冰字、實實在在的字,以至于那些話一出口便再沒有收回的餘地。
同時,亭子中的氣溫頓時驟降,眼角一瞥,亭子周圍飛舞的雪花霎時凝固。
殺局未開,殺意便已席卷四周。
我說:“與你動手,不是我的本意。”
“由不得你。能夠在本王面前談條件的人,屈指可數。你還沒有資格占據一席之位。”
“這是當然。無顏雖不妄自菲薄,但也不喜妄自尊大。只是無顏的命雖不值錢,但我也是貪生怕死之輩,這條小命還希望活得更久一點。”
“可惜你惹上了不該沾惹的人,既然敢沾惹,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東方卧雪身上殺意更濃了,雪花席卷得更加厲害,身後一大片的雪花呼嘯着往我背後卷來。
我伸手輕輕一揮,似乎是拂走普通沾染在身上的雪花一般,眉頭輕揚,“無顏确實喜歡沾惹不該沾惹的人,比如樓滿月,比如……”說到這裏,我停頓了一下,“軒轅祭檀。”
輕輕端起眼前的酒,一飲而盡。此時東方卧雪是何種表情,不用費心思去看,從他周身急遽變化的氣息便可猜想得出。
身後那猖狂的雪花消停下來,無聲勝有聲,亭子中被濃密的殺意所充斥。
不慌不忙再地将杯中斟滿,玉樽清酒,倒影着漫天紛揚的白雪,賞心悅目,別有天地間那種原始的情味。
“軒轅祭檀欠着我三十條命。若是我以這人情換他與王爺一戰,這樣的交易對軒轅祭檀看來,應該很劃算。無顏從來不貪心,我的這番好意,軒轅祭檀沒有理由拒絕。
“不知道王爺怎麽看這樁買賣?”
一片沉默。
我嘆息一聲,“滿月,我們走吧。”
随即只見一黃一紫兩個人影自紛揚白雪中走出。湖水依然寒碧,湖心亭的菜肴卻已冰冷。獨留一身雪白衣衫的東方卧雪,一杯杯斟酌那上百年的女兒紅。
“風,你什麽時候讓軒轅祭檀欠你三十條人命?”
“這次四國朝會的時候,他從邊關趕回豐都。你知道的,那路上肯定不會很太平,所以我就趁機發困難財咯。”
“特意瞅準機會,救他們與水火之中?”樓滿月語帶揶揄。
“哎,只是因為我聰明嘛。他們既撿回了一條命,我又得了東離九皇子的人情,雙方獲利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風,你今天這步棋押對了。”語帶贊賞。
“哈哈,沙場之上,唯一被東方卧雪列為值得一戰的對手,就是軒轅祭檀。傳聞兩人都只是互相聞名,從來沒有過正面交鋒的機會。”
“所以從未對外人妥協過的卧雪,也為你的條件動心了。”
“他既然是一只驕傲得無法無天的孔雀,那我就用鳳凰來壓壓他。對症下藥一向是我的長項,也是我神醫名號屹立不倒的招牌。
“我怎麽覺得現在的你才是那只驕傲得無法無天的孔雀?”
“咳咳,從不妄自菲薄,但是偶爾妄自尊大!趁着有驕傲的本錢,趕緊享受享受自我吹捧的快感。”
“我們下一步是去哪裏?”樓滿月話題一轉,正色問道。
“雁字成行,月滿西樓。候鳥尚且知道去溫暖的地方溫暖自己,人作為靈長生物,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東離才是過冬的好地方啊。
樓滿月仰頭向着天宇看去,今晚的雪夜雖然沒有月亮,但是一只孤雁撲棱棱飄飛在天空,像是一片破碎的紙片,随波逐流,不知方向。
樓滿月說:“走吧。”
出了‘聖域雪王’府,脫離東方卧雪的視線範圍之後,祭起遁地咒術,拉住樓滿月便往東離而去。
現身在豐都城外,從土裏爬出來,東邊天空正被朝霞染得通紅,郊外的風有點冷,時間正是清晨。
城門處聽得人聲鼎沸,有無數挑擔提籃的人。進得城區,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房屋稠密,人物富庶,似乎已經長久不見到這樣的紅塵煙火。
與樓滿月行走在街市上,仕女游人絡繹不絕,兩旁酒店茶亭無數。幾個酒店挂着肥肥的羊肉,櫃臺上一排盤子十分整齊,盤子裏盛着蹄子、糟鴨、鮮魚。茶亭的櫃子上則擺着許多碟子,盡是些桔餅、薯片、粽子、燒餅。
兩旁酒店的酒保和茶亭的夥計笑容滿面,十分熱情地招徕着我們。經過一天一夜的趕路,此時的我們是又饑又渴。
“風,吃點東西吧。”
“嗯。”
此時我們都把自己本身的容顏給遮掩了。樓滿月那張臉就不說了,估計若是這厮露出真顏來,整條街的交通就得癱瘓,似乎已能想象得出衆人的瘋狂。
我的臉可能帶來的災害更大。一張長得像妖孽的臉,再加上左臉上的桃花疤痕,到時候引起滿街的讨伐聲就不是我想要的效果了。
兩人便在近旁一家茶亭落座,要了一碗茶和兩個燒餅,慢慢吃了起來。
有兩個騎馬的人從茶亭旁過去,一個穿寶藍緞的袍子,上繡百蝠百蝶;一個身着雙葉寶藍緞的袍子,上繡無數飛鳥。
兩位過去後,又有三位婦人走來,一位水田披風,一位玉色繡的八團衣服、一位天青緞二色金的繡衫。頭上的珍珠白光四射,裙上的環佩叮當作響。每位眼前都有一個丫鬟,手持黑紗香扇替她們遮掩街上的灰塵。
街市上雖是人流熙攘,卻皆是陌生的神色。人寄身世間,不過蜉蝣,萬古長空下,不過塵消水逝罷了。
“風,你還好吧?”樓滿月本來就是冷心冷情,此時眼中閃過擔憂,問我道。
“滿月,你看眼前這盛世景象,沒有天災,沒有人禍,人們可以計算着柴米油鹽醬醋茶過日子,不用擔心時局變化,不用擔心政治風波。
“人們羨慕皇宮裏的奢華富貴,可是誰看見遍地奢華之下的累累白骨?我們此次将要去東離皇宮,可是我寧願呆在這茶亭裏做個普通夥計,迎歸人,送遠客。”
“風,我和你在一起。”樓滿月認真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江湖風波起,江湖風波平。百年之後,又有誰後記得我們的功績?”
樓滿月只是握住我的手,不再言語。一股力量從那雙手上傳來,似是安撫。
“樓滿月,你的簫聲還在嗎?”
“待三弟的傷治好以後,我為你吹奏一曲。”
“我以為自那次離河事故之後,你再也不吹那簫了。”
“那個人,我已經放下。我的簫聲,不會為了某一個人停留,你不用擔心。”
我點了點頭。
今晚将去東離皇宮中拿藥,藥名——湍咽。
放眼整個天剎皇朝,那藥只在東離皇宮藏着一只,而全天下也只有這個藥能夠将樓懷風自鬼門關前拉回來。
而恰恰在今晚,東離皇宮有場宮宴,宴請的便是南禾國的人。
樓滿月對背叛他的軒轅壑定是恨之入骨,到時候若兩人撞上,樓滿月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不由分說之下便與軒轅壑以命相搏,那就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了。
所幸剛剛樓滿月已給出了想要得到的答案。
樓滿月的手,不溫暖,甚至帶着寒涼,卻偏偏讓人心安。我手腕一翻,使巧勁掙脫了這只玉白修長的手。
樓滿月神色無異,似乎是一個小孩突然掙脫他這個大人的手一般。
我心裏一嘆,葉無顏的路還太長,葉無顏的路太坎坷,若是葉無顏習慣了這手的溫度,恐怕能夠為這手帶來的只有坎坷與災難。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遠離那些對我好的人。遠離我,便是遠離弑魂無極,遠離災難。
本尊對自己的玩偶一向盡責,在到達終點之前,本尊會為你鋪一條斷情絕愛的無情路。在本尊的争霸路上,你将會是那個最好的、額外的收獲……
一陣陣魔音繞耳,擺脫不了。
☆、耳洞
? 天色逐漸暗下來,在皇宮東門前晃蕩了頗長一段時間,只見一撥撥達官貴陸續進宮,規模頗大。今晚宮中戒嚴程度定然比往常倍增,做飛賊的難度就大了很多。
不過倒是可以趁着人數衆多,魚龍混雜,來一個偷梁換柱、移花接木,拌一回“真假客人。
樓滿月置辦行頭去了,我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自樹上飛身躍下,向着牆壁拐角處退去。
剛剛到了牆角隐蔽處,便見到一個身影背着大大的包袱快速閃進牆角,無聲無息,速度極快。
下一瞬,樓滿月已現身在牆角陰影裏。
“情況怎麽樣?”樓滿月壓低聲音問道。
“看來這次我們過不了當飛賊的瘾,實行第二套方案。”
樓滿月不再多問,直接翻開包袱,掏出衣服遞給我。
“看來你身上帶的銀子還真不少。”摸着手裏面華貴的衣服,我打趣道。
“以前還是豐都城裏的如月公子時,那些達官貴人送了不少,從來都是随便放着,沒想到僅天倒是能派上用場。”樓滿月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嗯,看來你那個職業還真是不錯,什麽時候我也去試試。”
“風,那些人我還沒放在眼裏過,你不用這般作踐自己。”
“不過是風花雪月、秦樓楚館,既然那些人你都沒有放在眼裏過,難道還怕我被裏面的人吃了不成?稱不上作踐,我只是想換個職業而已。”
“風,跟你耍潑,最後結果只能是輸。時間差不多了,開始行動吧。”
迅速脫下外衣,将樓滿月帶來的繁複衣服套在外面,打整好衣服上的細節。
一身紫衣的樓滿月長身玉立,舉止之間說不出的優雅,那張臉蛋的絕世美麗雖然被隐藏了五分,但是一身氣質卻是擋不住的高貴清華,翩翩濁世佳公子,當如是也?
我把脊背挺得筆直直,優雅颔首,卻怎麽也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親愛的公子王孫,請吧。”
“慢着,風,還差了一樣東西。”
我看了看周身,再比對第一次随軒轅清逸進宮時候他府中的教習嬷嬷給我的裝扮,并沒有發現漏洞。“缺了什麽?”
樓滿月不言不語,徑直走到我身邊:“別動。”
“哦。”
正疑惑着,只覺耳朵處一陣刺痛,痛感只是一瞬,下一刻耳垂便被一陣暖風包圍,随即疼痛消失,恢複正常。就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另一只耳朵也遭受了同樣的待遇。
樓滿月的身子站開,我兩只耳朵處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上面。
“樓滿月,你這個禮物送得還真是特別。”我無奈苦笑道,邊說邊伸手去摸耳垂上的耳墜。
冰冰涼涼的觸感傳來,是兩顆圓圓的豆子。
這人竟然直接用手給我穿了耳洞,順便還送了一對耳環。
雖然他的功夫好,內力深厚,勘稱無痛穿耳,但還沒有征求我兩只耳朵的意見,就直接上手,這禮物也是讓人醉了。
“特別的禮物送特別的人。”似是随口接上。
“走吧。”時間确實差不多了,兩人若再耗下去,恐怕只有實行第一套方案。
劫了一個官員的馬車,和樓滿月扮作兄妹,進了皇宮,兩人閑閑走着,似普通的貴族子弟一樣。
宴會未開,警戒是最嚴的時候,還不是動手的時機。
向着人彙集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經過無數華衣綢緞、珠寶首飾,衣香鬓影的繁華,溫言細語的歡鬧。
來到禦花園,宴席已經擺好,衆人開始按照自己的身份落座。
宴會中人太多,除了起哄的喧鬧,就是衆人難定的心思。如果想要融入宴席中間,那可需要很多的功力,要揣度衆人的想法,要看衆人的臉色,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修辭……
而且跟不熟的人吃飯,之間的氣氛除了虛僞也找不出更多的真情實意。一頓飯吃下來,實在太累,總會覺得吃了之後比沒有吃之前還要餓。
心中哀嚎一聲,噫噓嘻!
和樓滿月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觀察着場中局勢的變化。
“那個是兵部侍郎,手握重權,可惜當時我還抓住了他的把柄。” 樓滿月帶着不屑輕笑道。
順着樓滿月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身着白虎袍的中年男子。
樓滿月竟然毫無隐晦地将自己的過去鋪陳在我的眼前,心中不由得一陣陣酸澀。
“可惜後來離開豐都,那些把柄就沒用了?”我笑道。
“不可惜,是可賀。那個穿青色蟒袍的就是軒轅墨,他竟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不可思議。”
“誰知道另外幾兄弟打的什麽算盤?軒轅祭檀當初在祛魅殺遭受鬼魅截殺,除了他我還真是想不出第二個,而就是那次,讓軒轅祭檀欠了我三十條人命。
“今年我剛剛離開宗華山,第一次進宮幫軒轅清逸對付異術者,那次與南禾聯合起來動手的人,恐怕也是他。
“在宮裏處處給二皇子使絆子的人,自然也是他。
“當初軒轅雲痕從南禾回東離的時候,讓他遭受殺手追殺差點亡命宗華的人,也是他。這幾兄弟吃他的虧也是夠多了,不知道為什麽還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