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分別
淩晨1點多,肖寒裹着厚外套抱着個大袋子站在機場裏,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水:“蕤總,一路平安,到了那邊要想兄弟啊,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沒錢……”
“滾,你這是給我上墳呢?”鄭蕤笑罵了一句,然後攬着肖寒的肩膀緊了緊,“有空幫我顧着點我家小姑娘,跟張潇雅說,看着她別讓她喝涼的。”
肖寒問:“你怎麽不自己說,還非得定個淩晨的機票。”
燈火通明的機場裏一對小情侶在身旁經過,女生哭着叮囑男生:“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鄭蕤揚了下眉,輕輕嘆了口氣,捏着眉心沒說話,他不能跟小姑娘告別,不能讓她來送自己,不然他會舍不得走。
現在已經有點不想走了。
可能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傷感的蕤總,肖寒愣了一會兒,擡手拍了一下鄭蕤的肩膀:“老嚴和老高都要哭了,我感覺老嚴的頭發這兩天又少了呢,你一走,咱學校今年的省狀元又雙叒沒戲了。”
鄭蕤淡淡一笑:“誰說的,有我們學霸小姐姐呢。”
媽的都什麽時候你還撒狗糧,肖寒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撒吧,秀吧,過了今天就秀不了了。
鄭蕤抱了肖寒一下,沉聲說:“保重。”
肖寒把手裏的大袋子遞給他,帶着點鼻音:“保重啊,蕤總。”
上了飛機鄭蕤才打開袋子,上面是個棕色的毛絨絨抱枕,跟劉峰教室裏的那個是同款,是誰送的一目了然,劉峰還留了個字條貼在上面:蕤總,勞逸結合該睡就睡。
非常有劉峰的風格,要是讓他們班主任看見,他可能要練練嘴巴嘟嘟怎麽唱了。
鄭蕤手指搭在額角,輕笑了一聲,把抱枕拿出來塞在了身旁的江婉瑜身後,手伸進袋子裏,掏出一個游戲手柄,還是個什麽簽名版的,估計是郭奇睿忍痛割愛送的,留的字條字裏行間都充斥着悲痛:“我真的不想帶着肖寒和劉峰打游戲,你早點回!”
最下面是一本像雜志一樣的東西,鄭蕤拎起來,嘩啦一下,裏面夾着的照片都散出來了,掉落在鄭蕤腿上和機艙裏,鄭蕤一張一張從腿上和地上撿起來。
看到照片上的人時,鄭蕤指尖頓了頓,每一張照片都是他于曈曈的合影。
鄭蕤沉默地盯着那些照片,有在奶茶店裏兩人頭靠得很近小姑娘給他講題的樣子,也有在鄭蕤家他喂小姑娘雞塊的樣子,有他在文(1)教室跟小姑娘聊天的樣子,還有很多很多日常兩人同框的照片。
小姑娘彎彎的眼睛,看得他眼眶發酸。
鄭蕤嘆着氣把照片收好夾回雜志裏,合上雜志的時候掃了眼封面,挺大的标題,大寫加粗的紅色字體,“驚!他竟然抛棄異地戀7年的初戀女友”。
鄭蕤:“……”
小姑娘的這個同桌,真是個人才,他突然有點相信肖寒說的因為他被傳有女朋友張潇雅愁得都發燒了的那個事兒了。
短暫的轟鳴,飛機開始在停機坪上滑動,一旁戴着墨鏡一直沒說話的江婉瑜動了一下,從兩人座椅中間的夾縫裏撿起一張照片,照片上鄭蕤攤開掌心,手裏放着一塊淺綠色的糖,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白白淨淨的,看着很乖巧的小女孩。
而鄭蕤,他笑得很溫柔。
江婉瑜好像沒見過自己兒子這種表情,愣了愣才開口:“送我過去你就回來吧,轉學會影響成績,高三了你安心讀書,我自己可以。”
換了是往常鄭蕤可能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畢竟他和江婉瑜,習慣了談判的方式,每次談話都是各自逞強的口是心非。
但今天他看着江婉瑜手裏的照片,想起小姑娘那天在巷子口說的話。
華燈初上,她的睫毛像是燈管前輕輕撲扇着翅膀的飛蛾,小姑娘眼眶通紅卻強忍着沒有掉眼淚,她說:“鄭蕤,都會好的,阿姨也會好的,你等我去找你。”
都會好的。
他的小太陽,伸出一只白淨的小手,輕輕地把他從束縛裏拉了出來。
那天巷子裏戴着口罩的他們幾個,就像是打開他“必須成熟必須穩必須撐住”這些枷鎖的鑰匙。
鄭蕤笑了笑,接過江婉瑜手裏的照片輕輕彈了一下,手指彈在照片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笑着說:“別逞強了江女士,你知道咱們兩個是什麽關系麽?”
江婉瑜怔了一下,打量着鄭蕤,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兒子這樣,之前每次談話時候他都會微微皺起眉,非常嚴肅,嚴肅裏又帶着不符合年齡的成熟,但今天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嘴角勾着桀骜的弧度。
江婉瑜心裏有個荒謬的想法,似乎她兒子沖破了某種牢籠,展開了翅膀。
鄭蕤拎着照片,痞裏痞氣地說:“咱倆17年前在醫院裏可是同生共死過,這個交情還不夠鐵?這麽鐵的關系,你就別逞強了,想哭就哭吧,我還能看你笑話嗎?”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嘴角上有一道劃傷的結痂:“江女士,你以前眼光是真不行,我幫你把那人揍了一頓,他以後不會來找你來,來一次我揍一次。再找找個靠譜點的啊,別老找還跟你兒子動手的混蛋了,再給我打破相了。
“你兒子我,現在是個有女朋友的人,都靠着這張臉撐着脆弱的異地戀呢。”
忍了17年沒有掉過眼淚的江婉瑜,第一次被提起鄭啓銘沒有想要摔東西的沖動,她摘下墨鏡,像是摘下了戴了17年的沉重面具,終于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垂着頭嗯了一聲。
鄭蕤擡手拍了拍自己媽媽的頭發:“哭吧,你未來兒媳婦就愛哭,可牛了一哭我就慫了,都不敢惹,你也哭一哭排排毒,哭完就好了,別自己憋着。”
江婉瑜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滂沱而下,靠着鄭蕤的肩膀哭得直抖,她哽咽着說:“對不起,對不起蕤蕤,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是個強大的媽媽。
對不起我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早早地就要抗下這麽多壓力…
鄭蕤就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輕輕拍着江婉瑜的肩膀:“媽,不用道歉,你已經很好了,這麽多年辛苦了。”
“不過,到了滬市你得好好配合醫生啊,你這次可是害得你兒子跟你未來兒媳婦剛處了沒有一星期就異地戀了呢,以後見着你兒媳婦得請人吃大餐。”
空乘禮貌地小聲詢問:“先生,需要紙巾麽?”
鄭蕤了擺手,低聲說:“不需要,謝謝。”
他現在不需要紙巾,只想抱抱他的小太陽,再親一親她的耳垂,鄭蕤看了眼機艙外的流雲,無聲地嘆氣,越來越遠了啊。
“那您和這位女士需要喝點什麽麽?”空乘問。
鄭蕤突然就想到了他們唯一的那一次約會,小姑娘奶兇地怼完他那個野妹妹,然後接過他買的奶茶喝了一大口,當時她眯着眼睛的樣子,像一只餍足的貓咪。
鄭蕤按着眉心,慢悠悠地小聲嘟囔:“想喝不放糖的百香果奶綠加奶蓋加雀巢冰淇淋加布丁啊。”
江婉瑜:“……”
空乘:“……”
于曈曈這晚早早就躺下了,但睡得并不安穩,總是在做夢,真的醒來又想不起到底夢見了什麽,可能并不是很愉快,眼角有一點幹涸了的淚痕。
天還沒亮,時間是淩晨2點,她知道現在鄭蕤的航班已經飛走了。
那頂櫻花粉色的鴨舌帽就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偏過頭就能看見上面的“蕤總陪你”還發着幽藍色的淡淡夜光。
于曈曈打開燈,頭頂的小熊吊燈亮了起來,照亮了屋子裏的陳設,書架上的那朵玫瑰還是那麽紅,但花瓣已經有些松散了,有一朵花瓣掉落在花瓶旁。
無論怎麽照着網上的方式養護,玫瑰還是會有凋落的一天。
書桌上的那本口袋英語是鄭蕤的,旁邊的一把檸檬糖也是從鄭蕤那兒拿來的。
衣架上挂着的校服,是跟鄭蕤唯一的情侶裝,他總喜歡把校服的拉鏈拉到一半,看着痞氣又不正經。
好像到處都是鄭蕤的影子,于曈曈擡起手指輕輕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就像是每次鄭蕤捏她耳垂時的動作一樣。
于曈曈坐在淩晨的冷空氣裏沒有絲毫睡意,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鄭蕤不會就這麽走了,有那麽一瞬間她敏感地覺得,鄭蕤一定會留下什麽給她,一定會。
畢竟他那麽壞,一定又想逗她掉眼淚。
于曈曈幾乎連思考都沒有,翻開溫暖的被子光着腳跑到了門前,打開繁瑣的防盜鎖,猛地推開房門,樓道裏空無一人,只有聲控燈感受到細微的音頻忽而亮了起來。
空曠的樓道裏安安靜靜,于曈曈垂下眼眸,笑自己神經質。
嗯?不對!
她瞪大眼鏡,用鼻子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空氣裏淡淡的似有似無的煙味那麽讓人熟悉,于曈曈幾乎是在聞到的同時,眼眶驀地就紅了。
那是鄭蕤的煙味,他來過。
這個壞人,果然知道怎麽逗她才能戳到她的淚點。
“我才不要哭。”小姑娘對着空曠的樓道小聲說,“我不會哭的,壞蛋!”
她死死咬着下唇再次垂眸,終于看到了被放置在牆角的一小盆含羞草,粉色的花盆,可愛的小植物頂着毛茸茸的紫色小花。
于曈曈蹲在門邊把花盆拿起來,含羞草嫩綠色的葉片感受到晃動,慢悠悠地閉合起來,像是真的在害羞一樣。
花盆裏放着一張淡綠色折起來的便簽,顏色跟他們常吃的那個牌子的檸檬糖糖紙很像,小姑娘拿起這張便簽,她覺得鄭蕤這個壞人,一定寫了什麽會讓她哭的東西。
小姐姐,這個植物是不是跟你有點像?
一碰就害羞,跟你似的
那天你說找到夢想了,我好像知道是什麽了
所以你那本口袋英語我帶走了啊
蕤總幫你記得你的美好願望
于曈曈突然就想起了他們唯一的那次約會,鄭蕤拿着她的口袋英語,笑得挺不正經:“我記得,這本上面寫着你的美好願望來着?”
“哎,小姐姐,這個送我得了,我幫你記着你這願望。”
“萬一哪天我幫你實現了呢。”
口袋英語上有個屁的美好願望,就有個愛心,還有“日蕤”這兩個字,這個流氓,流氓!
于曈曈臉頰悠地燙了,忿忿地想,這人果然是個壞蛋,就知道欺負她,人都走了還要逗她,她說的夢想明明就不是這個!
便簽還沒看完,還剩下兩行字,于曈曈的拇指往下挪了挪,把擋住的字露出來。
啧,真煩,沒走呢就開始想你了
好好學習啊 你男朋友想你
于曈曈好像能想象到鄭蕤寫這張紙條的時候的樣子,寫前面的時候一定是勾着嘴角的,漫不經心地用筆往紙上劃着,後面兩句可能心情不太好,嘴角大概也繃直了,挺不樂意的啧了一聲,可能皺了眉。
你男朋友想你。
一滴眼淚啪嗒一聲砸在淺綠色的便簽上,于曈曈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鏡,甕聲甕氣地小聲說:“鄭蕤,你這個壞蛋!”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
離開!是!為了!更好的!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