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逢

6月7日、6月8日,高考,這兩天安市天公作美,雨都是在淩晨下的,趕着考生起床時又恰恰就停了,既降了暑氣,也沒給出行帶來不便。

安市作為考場的學校周圍,車輛限行禁止鳴笛禁止喧嘩,考場外站有不少家長緊張地打着太陽傘等待,時不時地跟身旁的其他家長聊幾句,看上去比考場裏的學生還要焦灼。

那些做不完的習題,那些背不完的夏商西周各種變法,算不完的函數畫不完的輔助線,考不完的模拟考試,終于在6月8日下午5點考試結束鈴聲響起那一刻,畫上了句號。

鄭蕤走出考場時腳步很輕,這段時間江婉瑜的心理狀态很不錯,在日本旅行似乎玩得很開心,說是過兩天才回來。

高考也結束了,小姑娘前天在視頻裏彎着眼睛笑眯眯地說了,一出成績就來找他。

滬市天氣不錯,鄭蕤走到考場外面避開層層疊疊的考生和家長,扭頭看了眼身後學校,突然就有點想笑。

這年頭也不知道校長們是不是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審美大同小異,他考場所在的這個考場也跟安市一中似的,教學樓都是紅色,看着怪喜慶的。

用肖寒的話形容,就是挂兩串幹辣椒幹玉米的,就能cos鄉村愛情了。

可能是難得放松,鄭蕤眉眼間揚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愉快,看着這幾棟紅通通的土味教學樓都覺得有點可愛。

想到某個提前交了考試卷的午後,他在紅色的理科樓下遇見了提前交卷的小姑娘,小姑娘打着呵欠,一擡頭看見就看見了他,看上去有點愣愣的。

“啊,不需要,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剩下的都選C,15道選擇題起碼能對一半。”

當時小姑娘詫異地猛地回過頭看她,淺棕色的眸子瞪得圓圓的,陽光晃得皮膚白得透明,像是個被突然丢到人間的小精靈。

越想越可愛,明明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現在想想,居然連她被風拂起的發絲是往哪個方向都記得清清楚楚。

鄭蕤到底還是沒繃住輕笑出聲,異地戀終于結束了,有種撥開烏雲見日光的感覺。

見日光…才怪。

鄭蕤這種輕松的好心情只持續了不到兩天。

高考結束的第2天,早晨小姑娘還興沖沖地打了視頻說去學校照畢業照了,中午鄭蕤吃着外賣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小姑娘半條信息。

倒是從劉峰他們幾個的朋友圈裏發出的照片,看見了準備拍畢業照的小姑娘,看上去挺高興的,笑眯眯地跟張潇雅和魯甜甜不知道在聊什麽。

身上還穿着那件他送的櫻花粉短袖,這件短袖前天考完試還被小姑娘碎碎念了幾句,說是該洗了,但又怕洗完了上面的夜光字就沒了。

一個年級第一的文科畢業生,解題小能手,遇見這麽個小事兒就像個委屈巴巴的貓,扁着嘴問他:“夜光字要是沒了腫麽辦呢?”

小姑娘聲音甜甜的,配上可憐的小表情,撒嬌一樣跟他抱怨着。

鄭蕤當時就想透過屏幕把人拽進懷裏好好欺負一下,這個願望達不成,就更想逗她了。

“沒了就沒了,科比的簽名你不也很愉快地就洗掉了麽?”鄭蕤含笑打趣。

果然說完小姑娘就炸毛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鄭蕤怕把人逗生氣樂,趕緊哄着逗着又開口:“心疼什麽,等你來我重新給你寫,想寫哪兒都成。”

當時的話就是随口一逗,現在冷不丁在別人朋友圈裏看見小姑娘全身的照片,不知道怎麽的,下意識就想起自己說的那句“想寫哪兒都成”。

寫哪兒呢?

鄭蕤的視線在照片上掃了個來回,不由自主地停在小姑娘的胸前。

平時上學大家都是穿着寬大的校服,是男是女看着都一樣,但這件他送的短袖可不寬松,修身款的,櫻花色的布料貼着腰身,勾勒出女生特有的曲線。

“咳,咳咳。”

鄭蕤被可樂嗆了一下,瞬間耳根就紅了。

這場火燒得莫名其妙,并且來勢洶洶,鄭蕤都有點沒想到自己血氣方剛居然血氣成了這個樣子,早些年肖寒眉飛色舞分享給他那些男人必備小電影在腦海裏卷土重來,各種啓蒙老師當時是走馬觀花随便一看,現在突然就鬧得他太陽穴突突跳。

鄭蕤直接把一次性筷子裏往餐盒裏一丢,腳步匆忙地去浴室沖涼去了。

他這邊星星之火簡直燎原,結果小姑娘那邊除了早晨說了要去照畢業照,一整天都每個音訊。

別說視頻了,半個标點符號都沒發給他。

晚上10點多鄭蕤靠在沙發裏刷朋友圈,看見郭奇睿發了個燒烤的照片,說是文(1)班畢業聚會,桌子上還擺了不少啤酒。

“啧。”鄭蕤用舌頭頂了頂腮,小沒良心的,畢業了不用學習了就跑出去瘋了?

瘋得連男朋友都不要了,還準備喝酒呢?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小姑娘學習是真的認真,有一陣兒不到2點都不睡覺,也是該放松放松了,他還是別幹涉了吧…

鄭蕤開了局游戲,開着語音跟人吃雞,隊友不知道犯了什麽病音樂放得震耳欲聾,這人還跟着唱得挺興奮,連調兒都沒有就是純吼。

“怎麽忍心怪你犯的錯!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讓你更寂寞!才會陷入感情!漩渦!哦!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讓你!更寂寞!”

鄭蕤:“……”

這游戲沒法兒玩了,他黑着臉關了語音強心不在焉地打完一局,開始躍躍欲試地想要聯系他沒良心的小女朋友了。

考慮到于曈曈可能在聚會,鄭蕤沒打視頻,撥了電話過去。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嗯?關機了?

小姑娘手機從來不關機,哪怕在學校月考周考也就是調個靜音,除了上次誤會他去小樹林跟人約會那次…

這麽一想鄭蕤突然就有點不安了,劉峰打了個電話,開門見山:“于曈曈呢?”

可能是真解放了,劉峰也不畏懼他媽媽的擀面杖和雞毛撣子了,徹底放飛自我,喝得舌頭都大了:“森麽?于投投?哦,投投啊,我滴前桌投投啊?你也找到抄作業啊?哈哈哈哈不用抄了!哔、畢業啦!哈哈哈哈哈…”

鄭蕤心累地挂了電話,但凡多特麽吃一粒花生米都不至于醉成這樣吧?!肖寒這陣子可能忘給劉峰補腦子了。

樓上這兩天在搬家,今晚不知道又在組裝什麽玩意兒,都10點突然就開始叮叮當當地砸起來了,還挺有節奏。

鄭蕤踢開身旁的椅子拎着手機往樓下走,找不到人他有點慌,剛高考完的小姑娘,要是喝多了遇到點什麽危險怎麽辦?

避開樓上叮叮當當的噪音,他給郭奇睿撥了個電話。

本來沒抱什麽希望,意外的是,郭奇睿還挺清醒,但聽完鄭蕤的問題,他沉默了兩秒,才茫然地開口:“不是,于曈曈今天沒來參加畢業聚會啊,早早就回去了,她說家裏有事兒啊。”

鄭蕤捏着眉心的手指一頓,指尖一下就涼了。

6月10日,高考完的第二天,于曈曈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因為她瞞着所有人買了張去滬市的機票。

一晚上都在盤算見面場景的于曈曈,早晨早早就起來了,洗了個将近一個半小時的熱水澡,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給鄭蕤打了個視頻。

還忐忑地生怕自己聰明的男朋友看出端倪來。

也不是她故意瞞着鄭蕤,原本計劃是要等到高考成績出來之後才去找他的,鄭蕤本人之前也在視頻裏說了,成績出來再去穩妥點,這段時間可以陪陪家裏人。

理智想,也确實應該這樣。

但于曈曈總是能想到鄭蕤有一天在視頻裏疲憊地輕聲說的那句話,“好想抱抱你啊,小姐姐。”

那陣子正是過年期間,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大街小巷都是“我恭喜你發財,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這種新年金曲。

結果鄭蕤那邊冷清得像是另一個世界,他媽媽狀況不太好,吃了安眠藥晚上都會醒,經常摔東西,也很有點抵觸心理醫生。

鄭蕤晚上休息不好,白天還要刷題,高強度複習。

某個周末下午,于曈曈正在幫姥姥貼窗花,鄭蕤在心理咨詢室外面坐着給她打了個視頻,他什麽都沒說,但于曈曈能從他的狀态裏看到他的疲憊,估計一夜都沒怎麽睡,薄薄的雙眼皮都多了好幾層,看着很憔悴。

就是那天,鄭蕤臨挂視頻之前,啞着嗓子說,好想抱抱你啊,小姐姐。

所以于曈曈等不了,什麽出不出成績的,她等這場高考都等得望眼欲穿了,要不是怕家裏擔心她甚至想考完最後一科直接去機場。

畢業照照得挺順利的,遇見肖寒時還聽肖寒說高三理(1)班的班主任要求攝影師後期把鄭蕤也p上去,于曈曈笑了半天。

本來半個小時就能照完畢業照的,但大家誰都沒走,徘徊在校園裏,安市一中的鬼樓今天要爆.破拆掉了,據說是教育局撥款要建成圖書館。

于曈曈一個人靠在天臺上往鬼樓看,中午11點多的時候,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鬼樓伴随着無數粉塵坍塌成石塊和碎磚。

去年夏天有個人站在這座老舊教學樓的樓梯上,深棕色的眸子帶着光,睫毛又直又長,輕輕扇了一下,帶着點蠱惑人心的誇張地笑着, “哇哦,小姐姐,這是想包養我啊?”

現在這座老樓一塊一塊坍塌了,于曈曈揉着震得嗡嗡響的耳畔,輕聲說:“小姐姐來包養你了,等着。”

豪言壯志立下了,可惜于曈曈畢竟是第一次出門,只知道手機鑰匙錢包身份證一樣不能少,結果忘記給手機充滿電了,慌裏慌張地跑到機場,還沒等取完票,手機就只剩10%的電量了。

勉強撐到上飛機,手機堅持不住了卡了兩下之後徹底陷入了沉寂,都不用空乘提醒。

途徑不知道是哪裏天氣好像挺差的,飛機延誤了一個多小時,又在下飛機時趕上了機場控流,生生從計劃好的8點到鄭蕤家,拖到了10點。

于曈曈背着她的大書包在小區門口下了出租車,一路狂跑,這種久違的心跳加速讓她想到了那天她拎着玫瑰去小樹林找鄭蕤時的急切。

急切并愉快。

啦啦啦我要見到我男朋友啦

啦啦啦我要不要主動擁抱他一下吶

啦啦啦我好開心呀

滬市對她來說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但鄭蕤住的這個小區她有種微妙的熟悉感,就好像她真的來過一樣。

她知道她再跑幾步就是13號樓,樓下有一間小超市,鄭蕤說過這家小超市的關東煮味道不錯,尤其是墨魚丸子,老板是個老爺爺,看他背着書包偶爾還會多送他一串。

她知道小區中心有個籃球場,鄭蕤坐在那兒給她看過籃球場的樣子,綠色和紅色的塑膠場地,籃板是玻璃的,白色的籃球網,鄭蕤還在這兒耍過帥,跳起來給她玩了個霸氣的灌籃。

她知道跑過籃球場再過兩棟樓就是鄭蕤在這邊住的地方,樓下有一排小椅子放在樹蔭下,據說還有幾只長得肥嘟嘟的流浪貓經常趴在椅子上,像是椅子國的國王。

夜裏10點多,小區裏的路燈亮了,不同于安市的路燈,這邊的路燈是冷白色的,于曈曈氣喘籲籲地跑着,果然看見椅子上有一只橘貓正撅着屁股抻懶腰,長長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于曈曈彎着眼睛笑了一下,慢慢停下腳步。

小區裏很安靜,南方潮濕的空氣裏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還有椅子國國王鑽進綠化帶的矮喬木的唰唰聲。

樓道前的空地上有個人影,高高的,正一只手舉着手機貼在耳邊,一只手捏着眉心,微仰着下巴,嘴角繃得緊緊的,不知道在跟誰通電話看上去心情很差,眉心緊緊地皺着,眼睛裏洶湧着戾氣,好兇的樣子。

這張讓人朝思暮想的臉啊,還是帥的,于曈曈想。

鄭蕤大概下樓也是挺急的,灰色的居家運動褲,黑色短袖,腳上穿着雙拖鞋,這會兒正煩躁地在樓道前走動着,壓着情緒問電話裏的人:“她沒說是什麽事情?”

鄭蕤走了之後于曈曈很少哭,現在終于看見鄭蕤,她眼眶酸脹得好難受。

總不能一見面就哭哭啼啼吧?那不是就,不美了嗎。

于曈曈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裏閃着光,彎了彎眼睛:“心情不好?需要小姐姐幫忙嗎?”

作者有話要說:

鄭蕤: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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