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做完小馄饨，姜穂兒還在忙，雖說天已經涼了，但很快就忙出了一身汗。
想擦擦汗，卻發現沒帶帕子，無法，只好回房去取，哪知才剛踏出小廚房的門，就看見青桐正急匆匆的往外走，因着挂心着自己做的小馄饨，她便試着叫了一聲，“青桐大哥……”
青桐聽見聲音回頭，看見她後一愣，緊接着便道，“姜姑娘，你找我有事兒？”
姜姑娘？
這個稱呼姜穂兒還是第一次聽見，又是新鮮又是奇怪，忙笑着回道，“你不必如此客氣的，還是叫我……”
話還沒說完，卻見青桐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還是這個稱呼好，有禮貌，有禮貌。”
反應之劇烈，就猶如被蜜蜂蜇了一樣。
姜穂兒愈發一頭霧水，心道這轉變來的也太快了，難道剛才發生了些什麽她不知道的故事？
正想問一問，又聽對方道，“那個……我以前叫你小廚娘，其實并沒有惡意，你別生氣啊，我以後一定不叫了。對不住，別生氣啊！”
語畢不等她再說什麽，就一溜煙的跑了。
姜穂兒，“？？？”
什麽情況啊這是？
不過她也沒工夫待在原地納悶，廚房裏還有一堆要忙的，便帶着一頭霧水去拿了帕子擦汗，回去繼續趕制蜜三刀。
約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蜜三刀終于大功告成，她小心擺到碟中，又沉了沉氣，便端去了世子爺的書房。
得了準許後進門，她小心将點心放好，再小心對着正坐在暖榻上的青年自報菜名，“爺，您的蜜三刀做好了。”
柔柔又純淨的聲音響在房中，猶如一冽清泉劃過山石，叫人心間不由得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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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翊擱下書卷，瞧了瞧桌上的點心，又把視線落到她的身上，問，“不是叫你不用做了？”
誰知小丫頭厚起臉皮來，道，“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同奴婢一般見識了。”
話音落下，蕭元翊只極輕的哼笑了一下，并未說什麽。
姜穂兒不放棄，咳了咳，繼續努力道，“這是奴婢才剛和面發面做好的，用的是地道青州府的芯粉，饴糖也是奴婢自己熬的，工序上一絲兒都沒敢馬虎……您就賞個薄面，嘗一嘗嘛……”
話音輕輕柔柔，話尾似乎還帶了把鈎子似的，輕輕上揚，連帶着那蜜三刀的獨特香氣一塊兒，叫某人心間暗暗一頓，又忍不住滾了滾喉頭。
姜穂兒觀察入微，自覺有了希望，想了想後，道，“奴婢小廚房裏還做着東西呢，奴婢先告退。”
語罷也不等他準許，就低着頭退了下去。
房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蕭元翊初時保持着姿勢未動，目光卻忍不住落到了那碟蜜三刀上。
說實話，她的手藝是真不錯，那點心金黃漿亮，看起來十分誘人。
咳咳，聞起來也不錯，她似乎放了些桂花蜜，香香甜甜的氣息，直撲鼻尖。
片刻過後，世子爺終于改變了坐姿，輕輕向前傾身，用銀筷夾起碟中點心，放進了口中。
唔，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甜膩，甜味适度，稍稍的粘牙中又不失酥脆，口感也極佳，果然，一如記憶中的那樣，叫人不經意間就吃完了。
一向不愛吃甜的世子爺沒忍住，又伸手夾了一塊放進了口中。
……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腳步聲臨近，方才那個好聽的聲音又在門口響了起來，“奴婢有事求見世子。”
房中的世子爺一頓，不知為何，竟有些慌，趕忙放下手裏的銀筷，又調整好了坐姿，這才道，“進。”
緊接着，就見挽着雙丫髻的小丫頭到了眼前。
蕭元翊開口前先輕咳了兩聲，方問道，“又有何事？”
姜穂兒便開口答，“奴婢……”
話才起了個頭，餘光卻瞥見了些異樣。
先前端進來的那碟點心竟少了大半。
她怔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間竊喜，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一面強壓，一面假裝什麽也沒看到的繼續道，“奴婢想去趟膳房，跟管事要一些做點心用的食材。”
原本這些事同青桐交代便好，然現在青桐不在，她只能來求他，以免等會兒她不在的時候他又傳點心，平白治她擅離職守的罪過。
才吃過甜食的世子爺心情還不錯，輕松便允了，“去吧。”
姜穂兒應是，便該退下了。
然蕭元翊卻眼睜睜的見她立在原地不動，似乎在猶豫什麽。
他又暗滾了下喉頭，問道，“還有何要事？”
姜穂兒便壯着膽子問道，“要不要……給您泡杯清茶解膩？吃甜的多了，怕您晌午沒有胃口。”
話音落下，卻見青年微微深吸了口氣，臉色不太自然，又咳了咳，才道，“不必，并不膩。”
姜穂兒只好應是，道了句，“奴婢告退。”便退了出去。
只剩下暖榻上的青年一人，微微一怔。
也不知為什麽，那一刻腦間，似乎只剩了她唇邊若隐若現的小梨渦。
~~
出了世安苑，姜穂兒腳步不停，直往膳房的方向。
因着蕭元翊不常在府中，世安苑裏的小廚房也早已幾近荒廢，昨日青桐着人幫她收拾了出來，雖已能用，但還缺不少東西，要想今後能順利做出各種花樣的點心，必須要去配齊各樣食材才可。
不過除此之外，她還另有些私心。
——昨兒午後，阿娘便已經出府了，她人在世安苑無法去相送，是同鄉吳管事幫着阿娘操辦的，所以眼下她急于去跟吳管事打聽一下消息，看看阿娘究竟到了何處落腳，目前情況如何。
哪知等到了膳房才發現，吳管事并不在，據說是同內府管家商議事情去了。
她有點失望，正在琢磨該怎麽辦，忽聽見有人叫她，“穂兒？”
姜穂兒一怔，忙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了另一位熟人——吳管事的徒弟鄭大成。
——其實與其說是師徒，這二位更像是父子，吳管事一直沒有成婚，多年前就收了這麽一個徒弟，如同兒子一樣把他養大成人，還傳授了不少生存之道給他，所幸這位小夥也不錯，多年來對吳管事一直孝敬有加，并不曾有什麽忤逆。
也是覺得此人知恩圖報，姜穂兒對其印象也挺好的，認出對方後，趕忙喚了聲，“鄭大哥。”
鄭大成臉上帶着笑，幾步就走到了她跟前，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事兒嗎？”
論年紀，鄭大成只比她大個四歲，個頭卻不止高她一截，姜穂兒仰頭看他，宛若看一座大山，一邊在心間感慨對方的強壯，一邊答說，“我來找些做點心用的食材，還想找找吳管事來着，哪知他卻不在。”
鄭大成一聽，便又為她解釋了一遍，“今日內府管家例行盤點，師父報賬去了。”
語罷，又主動問她，“你是不是想問你娘的事？”
姜穂兒眼睛一亮，忙點頭說是，“你可知道嗎？”
鄭大成笑道，“你娘現如今住在城東，是師父從前置辦的一處院子，雖不太大，但五髒俱全，放心吧。”
姜穂兒卻皺眉，“不是說好要自己買一處的，怎麽住到了別人的地方？”
鄭大成笑着替谷三娘解釋，“你娘說要等你出去再置辦，挑你自己喜歡的。”
姜穂兒這才明白過來，一時間竟有些鼻酸，愈發想出去了。
然前路漫漫，還是該腳踏實地為好，姜穂兒想起今日要辦的事，便忙開口給鄭大成列了張單子，都是小廚房需要用到的食材。
而既是伺候世子爺要用到的東西，膳房無人敢怠慢，鄭大成親自替她把東西拿到了眼前，經她檢驗後才過關。
随後便是如何往回拿的問題，從前在點心房的時候食材用的多，吳管事就做主，從膳房派人去給她們送；然如今是在世安苑，供世子爺一人用的點心食材，并不需要量多，但雞蛋乳酪蜜糖，糯米粉面粉雜豆類，林林總總加起來竟也不少，憑她自己怕是拿不回去，大約需要個幫手。
鄭大哥可着實熱情，竟主動擔起了這個差事，把裝食材的竹筐往肩上一扛，就要送她。
姜穂兒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我找別人幫忙就好了，您那麽忙，吳管事又不在，倘耽誤了要事可怎麽好？”
鄭大成笑得憨厚，“就幾步路的功夫，我送下你就回。”
【咳咳，雖說只有幾步路，但好歹還能多說兩句話啊。】
聽清這句，姜穂兒一怔，等反應過來什麽意思，那青年已經率先往前走了，她只得跟了上去。
一時間心中竟有些百感交集。
她這是……有暗戀者了嗎？
~~
因着這個發現，姜穂兒這一路走的有些別扭。
不過也所幸路不太遠，鄭大成人高馬大走在前頭，她嬌嬌小小的跟在後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着稍顯僵硬的沒話找話，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後，就到了世安苑門外。
姜穂兒本想自己把東西拎進去就好，哪知鄭大哥實在太熱情，竟硬是堅持要把她送到小廚房，而大約見到人是姜穂兒帶的，鄭大成又是王府下人的打扮，看門的守衛也沒攔，就由着他們進去了。
等終于到了小廚房，鄭大成這才把竹筐給放到地上，眼見人家額頭上隐約閃着汗珠，姜穂兒很有些過意不去，忙道謝，“太麻煩您了，您喝口水再走吧。”
鄭大成倒也沒客氣，道了聲好，姜穂兒便趕忙舀了碗水送到了他手裏。
鄭大哥咚咚幾口喝掉，終于往外走了，出于禮貌，姜穂兒也送了他幾步，卻聽鄭大成又同她道，“以後你不必親自跑那麽遠，缺什麽打發個人來告訴我一聲就好，我自會給你送過來。”
話中殷勤之意十分明顯，姜穂兒心知他的用意，愈發不好意思了，只得客氣道，“您也忙，不必這麽麻煩的……”
話還未說完，卻一下怔住。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長身玉立的立在那裏看她，不知為什麽，眸間卻是冷冰冰的。
姜穂兒瞬間反應過來，忙立定行禮，道，“參見世子。”
而鄭大哥這才反應過來，驚訝的看了看仿佛從天而降的那位世子爺，忙也行禮道，“參見世子。”
卻只得了兩個字的質疑，“你誰？”
世子爺皺着眉，聲音裏也似乎充滿了敵意，而大約是頭一次與世子爺面對面，方才還酷愛說話的鄭大哥竟一時有些遲鈍。
姜穂兒見狀，趕忙主動介紹，“這是膳房的鄭大哥，來幫奴婢送食材的……”
“他沒長嘴？”
話未說完，卻遭小爺堵了這麽一句。
蕭元翊冷着臉，拿眼角瞧她，姜穂兒心裏便咯噔一下，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又不高興了？
可是想了想，自己好像沒做錯什麽事叫他生氣吧，去膳房拿東西是特意跟他請示過的，她沒偷溜出去啊？
小丫頭驚懼交加又納悶，還有點小委屈，然卻不敢辯解，只得低頭認慫道，“奴婢知錯。”
見此情景，鄭大哥于心不忍，忙主動攬罪道，“是奴才的錯，奴才愚鈍，請世子降罪，只是穂兒并沒有惡意，還望世子不要降罪與她。”
卻聽那人從鼻尖丢出來絲冷笑，道，“誰告訴你我要治她的罪？”
姜穂兒，“……”
真的嗎？
他臉冷的能跟冰山有的一拼了，她不過幫着介紹了一下鄭大成就遭道這樣的怼，真的不打算治她的罪？
然這話是沖着鄭大成說的，她吃一塹長一智，不敢再胡亂接話，便老老實實的垂着腦袋，眼角抹不去的委屈。
好在鄭大哥今次也終于聰明了些，忙低頭道，“世子仁慈。”
哪知那人并不滿意，又冷聲問道，“誰叫你進來的？”
話聽到此，姜穂兒忽然有了些頓悟。
這人明顯是在針對鄭大成，所以……
他一定是在介意陌生人進了自己的地盤，在發脾氣呢！
咳咳，就如同某些雄性物種，都會對其他雄性物種充滿敵意一樣，這種領地意識應該是天生的！
姜穂兒自以為找到症結所在，便又試着大膽開口道，“請世子贖罪，原也是奴婢沒用，一點食材都拎不回來，鄭大哥在膳房多年，平時甚是照顧奴婢與阿娘，見奴婢窘況，這才主動幫着奴婢把東西送了過來，沒有提前跟您禀報，是奴婢的過錯，還請您原諒。”
說着又趕忙補充了一句，“鄭大哥這就告退了，請您息怒。”
說着忙給鄭大成使眼色。
說實話，頭一次面對這位主子，鄭大成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此時眼見姜穂兒的暗示，也顧不得多想，便趕忙跟着道，“奴才今日擾了世子情景，罪該萬死，還望世子息怒，奴才這就告退，這就告退。”
蕭元翊沒再說什麽，鄭大成便趕忙低頭快步退出了院門。
一時之間，原地只剩了兩人。
自以為幫着鄭大哥争取了一線生機，姜穂兒松了口氣，又小心翼翼的瞅了眼世子，道，“奴婢下次一定自己拿，請公子息怒。”
蕭元翊倒沒說什麽，只是忽然問了句，“你跟他很熟？”
姜穂兒頓了頓，老老實實的回答，“奴婢跟阿娘當初能進王府，全憑吳管事幫忙，否則奴婢跟阿娘早就餓死在外頭了，鄭大哥是吳管事的徒弟，這些年也是對我們照拂有加。”
這些年？
呵，看來時間還真是不短了？
蕭元翊沒再說什麽，轉身徑直走了，只留給小丫頭一個涼冰冰的背影。
姜穗兒，“……”
這是什麽意思？生氣還是不生氣了？
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眼睜睜的看着那位爺又回了房，姜穗兒才帶着滿心的無語離開。
太難伺候了。
~~
鑒于前一日的不歡而散，姜穗兒一直擔心世子爺還會有什麽情緒，來找自己麻煩，哪知第二日卻發現，擔心的麻煩未至，自己的小廚房裏卻多了兩個少年。
二人一個叫雲松，一個叫雲柏，一見她就先齊聲自報家門，“我們奉命來協助姑娘料理廚房諸事，請姑娘莫要客氣，随時差遣便是。”
姜穗兒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個做點心的，還有幫手了？
她疑惑的看着兩人道，“你們奉誰的命？”
叫雲松的那個笑道，“我們是世子的人，自然只聽世子的吩咐。”
姜穂兒，“！！！”
蕭元翊竟然派人來幫她？
他這麽大方的嗎？對昨天的事兒非但沒生氣，還如此體諒她，給她派了幫忙的過來？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雲松雲柏兄弟倆看着清秀，幹起活來倒不馬虎，幫她砍柴燒火，擔水揉面，竟然很是利索，果真叫她減輕了不少活計。
一時間，姜穂兒心間滿是以小人心度了君子腹的愧疚感。
她看來真的冤枉世子爺了，人家大人有大量，如何會因為那一點小事就要找人算賬呢？
然而誰料打臉來的如此之快，只不過兩日的功夫，她忽然又聽說了另一個消息。
膳房吳管事的徒弟鄭大成，被遣出王府了。
穂兒：我有一句……不知當不當講？
世子：什麽？我愛你嗎？
穂兒：……
世子：哦，我也愛你寶貝兒！
穂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