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宮裏的老人兒們都還記得,當初的皇長子蕭元曌是何等謙謙君子,懷瑾握瑜。
他自幼聰慧好學,文武兼備,又加之先帝嫡長子的身份,因此早就被看做江山繼承人,先帝亦是如此,常常令其分擔朝中事務。
那次秋汛之前,他奉命巡視河堤,哪知在途中防備不善,中了歹人的奇毒,一時間命懸一線,前程盡毀。
先帝震怒,把那下毒之人五馬分屍,然卻再也換不回機敏的兒子,眼睜睜的看着他成了一個耳聾眼瞎的傻子,太後更是傷心欲絕,從此一病不起,常年卧床。
最近一次她公開露臉,似乎已經是三四年前皇帝的登基大典了。
聽罷這些過往,姜穂兒也忍不住唏噓起來,覺得這位李太後雖貴為太後,但到底也是個可憐人,丈夫走了,兩個兒子一個好好地成了傻子,另一個看起來好好的卻是個變态。
咦……
小丫頭心間一頓,卻不知皇帝這個變态跟他大哥中毒有沒有關系?
當然了,她也就是這麽一想,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就算真是皇帝那個死變态幹的,連先帝都沒查出來什麽,她就更不可能查出來什麽了。
身為一個自身都有危險的小廚娘,她還是盡力自保,能平平安安的出宮為好吧。
懷着對李太後的同情,姜穂兒認認真真的做了幾樣小點心,交由掌事宮女明書帶去了慈寧宮,算是太皇太後的慰問,到了第二日,又打慈寧宮來了掌事宮女向太後謝恩。
“奴婢代太後謝過太皇太後,太後原是想親自前來謝恩,無奈鳳體孱弱,難以出宮門,還望太皇太後見諒。”
“起來吧,回去好好伺候你們主子,太後能早日康複,也是你們功德一樁。”
慈寧宮的宮女應了聲是,立起身後,又特意給姜穂兒些銀兩,道是太後吃了她的點心,覺得十分合胃口,今日特意給她捎來賞銀。
姜穂兒恭恭敬敬的道了謝,那掌事宮女沒有別的要事,就同太皇太後告退,離開了壽安宮。
眼瞧着來人走遠,明書壓低聲對太皇太後禀報稱,“奴婢昨日聽梁太醫所言,太後大約撐不過今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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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眼望庭院中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楓樹,輕嘆一聲,“也是個可憐人,叫太醫院再盡些力吧,有她在,阿曌還能安生些日子,若他走了,就憑哀家這把老骨頭,又能保阿曌到幾時?”
殿中人都能聽的出來,這話中的“阿曌”,自然指的是皇帝的親哥,已經瘋傻了的那位當初的皇長子了。
明書點頭應是。
姜穂兒聽見老太太在心裏嘆息,【作孽啊!老天爺,再有下輩子,可千萬別叫老身生在這帝王家了。】
姜穂兒一怔,忽然替老太太感到哀傷,兒子走了,眼看兒媳婦也不行了,就剩下她一個老人家看着孫輩們霍霍,心裏一定很難過的。
哎,別的也幫不上忙,她唯有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不知太皇太後今日想用什麽點心?”
太皇太後神色落寞的想了想,又開口道,“給哀家做碗水粉圓子吧。”
姜穂兒趕忙應是。
又聽太皇太後道,“如若還有鲟魚,再做份魚肉包子也不錯。”
姜穂兒,“……是。”
原以為老太太會沒什麽胃口的,沒想到……胃口竟還不錯,姜穂兒垂首退到了小廚房,一面認真的給老太太做點心,一面暗自感嘆,大約心寬,也是長壽的秘訣吧。
~~
憑着出色的手藝,姜穂兒在壽安宮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遂。
雖然變态皇帝有些可怕,不過好在他并不經常出現,太皇太後也似乎有意護着她,并不支使她出宮辦什麽事,她躲在壽安宮裏,勉強算得上平安。
為了能清靜些,太皇太後早在幾年前就免了後宮嫔妃們的日常請安,但老祖宗的地位擱在那兒,總也免不了有人要到她跟前來獻殷勤。
這日一早,壽安宮就來了位客人,容貌妩媚,衣着華貴,走起路來環佩叮當,無法叫人不注意到,壽安宮的宮婢們都同她行禮,喚道,“恭迎貴妃娘娘。”
摻在一班宮婢當中的姜穂兒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鼎鼎大名的陳貴妃。
皇帝三宮六院,有十餘名美人佳麗,除過正宮的韓皇後,就數這位陳貴妃風頭最盛。
只不過盡管聖恩隆盛,但陳貴妃一如其他嫔妃一樣,未曾為皇帝生下一男半女,現如今宮中僅有的兩位公主,皆出自皇後宮中。
雖然公主比起皇子,到底還是差點兒,但蒼蠅腿兒也是肉,人家好歹也是皇帝的血脈啊,所以貴妃這幾年其實挺着急,據說四處求醫問藥,想能趕快生個皇子出來。
然而她突然跑到這壽安宮,又是為了哪一遭呢?
壽安宮衆人心間好奇又警惕,陳貴妃笑意卻不減,踏進殿中,先規規矩矩的給太皇太後行禮,“臣妾給老祖宗請安了。”
太皇太後端坐在暖榻上,也慈祥開口,“今日是什麽風把貴妃給吹來了?”
陳貴妃笑吟吟,“臣妾慚愧,早應來跟老祖宗請安的,這些日子未見老祖宗,不知老祖宗身體可好?”
太皇太後卻不信她只是來請安的,然她不說破,便先耐着性子陪她演戲,颔首道,“托你們的福,哀家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下去。”
語罷又招呼人給陳貴妃上茶。
陳貴妃是個很會說話的,跟老太太扯了會兒雜七雜八的家常,卻始終不見提到正事,只是一雙眼睛卻總在殿裏打量,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
明書覺得奇怪,卻摸不着思緒,只得悄悄瞅太皇太後,卻見老太太兀自端了茶飲,并不說什麽。
來了客人就得招待,除過茶,還得有點心,那邊姜穂兒趕制了好幾樣,便端着盤子送去了殿中。
“請太皇太後與貴妃娘娘用點心。”
她小心翼翼的說完,輕手輕腳的将瓷碟放置在桌上,路過貴妃的時候,直覺一股香氣鋪面,那氣味就如同貴妃這個人一樣,帶着一股子霸道,直鑽人鼻尖。
啧,能當得上變态皇帝的寵妃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姜穂兒心道。
然奇怪的時候,她才将點心放好,陳貴妃的視線卻一下落到了她的身上,就如同久尋的事情終于找到了目标,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姜穂兒吓了一跳,一頭霧水之際,卻聽陳貴妃在心間道,【莫非就是她?】
一雙眸子也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什麽就是她?
姜穂兒愈發不解了。
只聽陳貴妃又笑得開口,道,“聽說太皇太後這裏來了位頂厲害的點心師傅,連陛下嘗過都說好,今兒臣妾倒是有口福了呢。”
【哼,果然一副狐媚相,本宮倒要看看這小蹄子有幾分真本事!】
姜穂兒,“???”
狐媚相?你确定是在說我不是在說你自己嗎大姐?
雖然覺得驚吓,但姜穂兒也終于有些弄明白了,這陳貴妃今天的目的了,大約是聽說皇帝要賞她的事,以為她是潛在情敵,過來打探敵情來了。
小丫頭哭笑不得又頭疼,不過好在殿中有太皇太後坐陣,用不着她禦敵,她就假意不懂陳貴妃言外之意,垂首退下了。
場面便剩下太皇太後應付,老太太淡笑道,“既為着點心來的,就多吃一些,哀家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一個合心的點心師傅,可別打算把她給順走。”
這話像是在玩笑,卻叫徐貴妃一怔,而後趕忙又笑起來,“瞧老祖宗說的,臣妾就是有那心也沒那膽兒啊,這是陛下專門孝敬您的,誰敢要着走啊!”
太皇太後颔首,“那就好,那哀家可就能安心了。”
陳貴妃低頭吃點心,誇張的語氣和笑意都終于收斂了一些。
~~
陳貴妃向來動靜大,宮中又是衆多眼線密布的地方,沒過多久,衆人就差不多都知曉了其造訪壽安宮的事。
入夜,宮中華燈初上。
敬事房的太監端着托盤踏進了乾明宮的東暖閣,小心請示道,“陛下,今夜召哪位娘娘侍寝?”
皇帝聞言移開視線,在托盤裏的綠頭牌中逡巡一圈,卻似乎興致寥寥,久久沒有動作。
這些女人們,都是一樣的沒用,任他不辭辛勞的澆灌,竟然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來。
大太監福海察言觀色,想了想,試着勸道,“聽聞皇後娘娘昨日身子不适,陛下要不去中宮看一看?”
皇帝挑了挑眉。
說了說去,也就皇後還為他生了兩個女兒,罷了,就去中宮吧。
雖然皇後不再年輕,但畢竟還有點希望。
禦駕很快擺到了中宮,皇後帶領衆人恭迎,面上恭敬賢淑。
皇帝還是比較滿意的,又特意飲了些酒,之後便趁興致行了敦倫之事。
長夜漫漫,夫妻同塌而眠,倒也稱得上和諧。
只是待入了夢,皇帝卻遇上了一番驚心動魄,牛頭馬面的追殺,以及祖宗的指責,叫他夜半驚醒,冷汗頻頻。
皇後賢淑,陪着一起坐了起來,親自端茶與倒水,好一番慰問。
皇帝卻不敢言說夢裏的事,畢竟那一樁樁一件件的舊債,确實是他欠下的。
皇後倒也沒追究,只是腦子一轉,順勢起了個主意,便道,“聽聞供奉佛骨舍利的五蓮道場已經建好,改日陛下若是得空,可否帶臣妾前去參拜?”
拜神?
皇帝心間動了動。
也罷,這麽噩夢連連也終歸不是辦法,不如去拜拜神,消一消過往的業障也好,便點頭應下了。
這樣說好,夫婦二人便重回榻上去睡。
皇帝很快重新入眠,皇後卻在心裏打起了算盤。
徐氏那個狐媚子,這些年猖狂得實在過分,她今次若不利用機會治一治,怕是叫對方忘了誰是皇後。
世子:勞駕問一句,誰是男主來着?
作者:……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