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外人不知這一晚乾明宮裏的風起雲湧,托了太皇太後的福,壽安宮裏依舊一片平靜。
休整一夜,一早起來,姜穂兒仍在小廚房忙活。
她早已經想好了的菜譜,今兒的早點要給太皇太後做雞蓉粥和雜菜團,都是費工夫的活計,需早早準備食材。
禦膳房新宰殺好的白鳳烏雞鮮美少油,姜穂兒拿半只熬了雞湯,半只剃肉剁蓉,再拿雞肉蓉汆丸子,雞湯熬香米粥。等肉丸汆好,趁着砂鍋還在火爐上咕嘟着,她再去做雜菜團子。
旁人都在伺候着太皇太後洗漱穿衣,煮茶的春梅也在茶坊忙活,沒人能幫她的忙,不過她一人幹的習慣,也樂得自由。
正忙着,卻聽身後一道聲音響起,“做的什麽,這麽香?”
姜穂兒一怔,忙回頭看去,吓的當場驚呆,皇帝竟然忽然出現,就立在小廚房的門口瞧她。
她慌忙行禮,“奴婢參見陛下,不知陛下駕臨,奴婢該死。”
原本還想下跪來着,只無奈小廚房地方小,怕是跪不開。
熟料皇帝竟一反常态,一點也沒介意,只道,“你忙你的,不必拘禮。”不僅聲音溫和,臉上還帶着絲笑意,看上去十分瘆人。
姜穂兒吓了一跳,一時間十分摸不着頭腦,就在此時,沙鍋裏的粥也沸了起來,她只得先應了聲是,轉身去端鍋子。
雞粥的熱氣與香味彌漫在小廚房,也熏紅了小丫頭的臉蛋兒,皇帝立在門口,将人細細端詳,心間暗道,【幹活麻利,應該是聰明的,模樣也尚可,就是不知,心性如何?】
姜穂兒吓了一跳,這是什麽意思,這狗皇帝一大早不去上朝,跑到小廚房的門口研究她幹嘛?
然她又不敢明着問,這皇帝一來,活兒也沒法幹了,只得乖乖立在那兒,心頭一陣詭異。
皇帝應該也瞧出了她不自然,卻并不走,只是問道,“你做這個活多久了?手藝是跟誰學的?”
姜穂兒垂首道,“奴婢師承阿娘,自小就跟着阿娘做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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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點了點頭,又問,“你籍貫哪裏?家中還有什麽人?”
“奴婢籍貫江南蘇州府,家中只有一個娘親。”
這人大清早的來查戶口?前朝沒事兒幹麽?
大約前朝今日是真的沒有要事,問完這些,皇帝竟仍不打算走,眼看着就要錯過給太皇太後送早點的時辰,姜穂兒只好硬着頭皮開口,“請陛下贖罪,奴婢要去給太皇太後送粥了。”
皇帝似乎這才想起來壽安院裏住着誰,點了頭應了聲,也擡步去了正殿中。
院中這時才響起通傳,“陛下駕到……”
姜穂兒松了口氣,卻又緊接着皺起了眉頭,這人怎麽怪怪的?
然而太皇太後還等着用飯,她不敢耽誤,趕忙做好了雜菜團子,跟雞蓉粥放在一塊,送去了正殿。
她踏進正殿,正聽見皇帝在同太皇太後說話。
老太太問皇帝今日怎麽來的這麽早,皇帝說是挂念皇祖母,忙裏偷閑過來看望她,當然了,老太太可一點都不信,心裏頭冷哼道,【莫不是又打了什麽壞主意?】
姜穂兒也是這麽覺得,只可惜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差事,向兩人行過禮後,就把膳食擺放在了太皇太後手邊的小幾上。
此時太皇太後在她左側,皇帝在她右側,離得十分近,她能感覺到,皇帝在跟太皇太後說話之餘,又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如若現在要人,不知老太太願不願意給?】
姜穂兒吓的差點手一哆嗦,皇帝要跟太皇太後要人?
要……誰?總不會是要她吧?
驚魂未定之際,又聽皇帝開口,假模假樣的道,“方才踏進壽安宮就聞到了香味,這都是什麽?”
姜穂兒只得硬着頭皮答,“啓禀陛下,是雞蓉粥與雜菜團子。”
皇帝故作訝異,“只有這兩樣?是不是太寡淡了些?”
姜穂兒無語,正在想什麽借口,卻聽太皇太後開口道,“哀家這把老骨頭,每天能吃得下去多少?說來也難為這丫頭每日換着花樣給哀家做吃食,若不是她,哀家每日的樂趣大約少去大半。”
皇帝一頓,【老太太這意思,是離不了這丫頭了?】
面上卻笑道,“能和皇祖母的心意,是她的福氣。”還特意向姜穂兒發話,“往後更需盡心才是。”
姜穂兒道了聲是,又聽太皇太後開口,“說來也是得感謝陛下,那個臭小子定然是沒這份孝心,把這麽好的丫頭送到哀家身邊來,哀家活的太長了,多少人來來去去,身邊竟留不住幾個像樣的。”
這話的隐意太過明顯,就是不願輕易放人的意思,皇帝面上微頓,複又笑道,“皇祖母長壽乃是家國之福,朕等子孫只有高興的份兒,這丫頭能和您心意,也是她的福氣。”
【老太太到底精明,罷了,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左右已經是宮中的人,還怕她跑了不成?】
姜穂兒心間大駭,若說方才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那麽現在已經如此明顯,她怎麽會猜不出來?
皇帝竟是真的想把自己帶離這壽安宮!
可帶離自己做什麽呢?她還是不太懂,去聽太皇太後開口道,“下去吧,你也忙活了一早,去用早飯吧。”
這話是在對她說的,也明顯是在保護她的意思,姜穂兒趕忙應是,垂首退出了殿外。
然就在朝外一步步走的過程中,又聽見皇帝在心間道,【皮相倒确實不錯,倒也是真水靈,罷了,就你了,且先再等幾日,把老太太這頭安排妥當,朕就過來要人。】
姜穂兒,“!!!”
變态色狼狗皇帝!
姜穂兒一走,皇帝也無心再待下去了,便對太皇太後道,“就不打擾皇祖母用膳了,您好好歇着,朕改日子再來探望。”
太皇太後面上笑意不減,“陛下慢行。”
皇帝便起身,出了門去。
殿中終于清靜,老太太卻無心用膳,思及方才皇帝的表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思量片刻後,吩咐明書道,“去打聽打聽,可是出了什麽事?陛下這一大早過來,絕不是來探望哀家的。”
明書道是,便出了宮門。
~~
卻說姜穂兒回了值房,也是無心吃早飯,思及皇帝的模樣,又恐怖又惡心。
她可不像春梅,還做什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她只想早日出宮就跟阿娘團聚,一點也不想當皇帝這個死變态的女人!
正惡心着,卻聽外頭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趕忙出去瞧,發現是個面生的太監。
那太監笑眯眯的将她打量一遍,問道,“這位就是姜姑娘?”
好歹也在宮裏帶了将近兩個月,雖不認識來人,但憑着其身上的衣裳,姜穂兒就知對方品級不低,因此不敢小觑,規規矩矩的答說,“小的是姓姜,不知公公有何貴幹?”
太監笑得愈發燦爛起來,還從懷中掏出一精致的木盒,遞向她道,“此乃陛下賞賜,還望姑娘收好。”
陛下?
姜穂兒一驚,這狗皇帝好端端的又給賞賜做什麽?
只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自然不敢去接,笑道,“小的并未做什麽,豈敢平白受賞,公公莫不是弄錯人了?”
那太監卻笑道,“壽安宮上下就您一位姓姜的姑娘,咱家豈會認錯人?您快拿着吧,陛下金口玉言要咱家送到手裏的,這要是送不出去,豈不是咱家的罪過?咱家可擔不起啊!”
語畢硬是将東西塞到了她手裏。
在走之前,太監又壓低聲道了一句,“姑娘是有福之人,馬上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只不過好事多磨,陛下命咱家給您帶句話,叫您且先等等,最遲不過除夕,就給您擡身份。”
說完便笑呵呵的轉身走了。
只留下如遭了晴天霹靂的姜穂兒愣在原地。
擡,太身份?
這狗皇帝竟然真的是要對她……
她欲哭無淚,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怎麽能成呢?她可不能做這個死變态的後宮啊!
除夕,除夕……
算一算,眼下不過七八日就要過年了,也就是說,最多再有七八日,那狗皇帝一定會把她從壽安宮要走?
不成不成,小丫頭攥緊了拳頭,她得趕緊想個辦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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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姜穂兒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明書也終于打探到了消息,來向太皇太後禀報。
殿中沒有別人,聽見明書的話,老太太也登時就皺起了眉,将手重重拍到了暖榻的扶手上,斥道,“荒唐!”
明書不敢多言,只能小心道,“端王世子看起來十分在乎姜穂兒,可眼下陛下若來同您要人,您該如何是好?此事怕不是有人在背地搞鬼吧?”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斥道,“堂堂一國之君,心思都用到了歪處,有這些心思,好好去治理江山,叫天下少出些災禍不好?”
這天底下敢罵皇帝的也就這位老太太了,明書雖然覺得老太太罵的有理,卻不敢随意搭話,只能勸道,“請老祖宗息怒啊……”
豈料話還未說完,那門外又傳來了聲音,“啓禀老祖宗,中宮掌事姑姑求見。”
老太太暫且壓下怒氣,給明書使了個眼色,“開門。”
明書應是,忙去開啓殿門,叫那中宮的掌事宮女進了來。
來人名叫飛鸾,乃皇後跟前大宮女,此時一臉急色的模樣,一進門就趕緊給太皇太後磕了個頭,而後直接道,“奴婢奉皇後娘娘的命,想來求太皇太後的旨意,能否叫俞太醫給大公主診治?大公主不知何故,近日忽然上吐下瀉,情況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