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飛鸾口中的俞太醫,乃是前任太醫院院判,曾聞名京師的大夫。
之所以是前任,是因為這位老大夫年事已高,前些年就被皇帝恩準辭官在家頤養天年。
但這位老大夫念着太皇太後的知遇之恩,仍堅持着為老太太請平安脈,乃是太皇太後的專用禦醫,并不為其他主子看診,所以今日飛鸾才會專門來求老太太的旨意,叫俞太醫出山。
但也正因此,才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太皇太後聞言再顧不得其他,立刻問道,“大公主好好地怎麽會病了?可看過其他的太醫了?”
飛鸾一臉急色道,“回禀太皇太後,大公主昨兒半夜發病,皇後娘娘登時就命奴婢們尋了太醫,只可惜公主的病來得急,諸位太醫看了又衆說紛纭,開過的藥喝下去竟然不見起效,皇後娘娘無法,這才來求您的旨意。”
皇帝膝下如今就只有兩位公主,今次發病的乃是長女長樂公主,年紀不過八歲,還是小孩子,身為曾祖母,太皇太後一聽就急了,立刻發話道,“那就趕緊去找人吧,已經耽擱了一夜,現在才來禀報,若公主有什麽閃失可怎麽好?”
飛鸾不敢辯解,只能垂首應是,眼看明書已經去找俞太醫,便先回了中宮。
小孩子發病通常急且重,尤其宮裏就這麽兩位公主,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公主的病上。
姜穂兒從春梅口中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俞太醫已經回了壽安宮,向太皇太後複命了。
“啓禀太皇太後,長公主此病來的怕是有些蹊跷。”老大夫眉間有些凝重。
老太太立刻皺眉,“此話怎講?”
同樣白發蒼蒼的俞太醫道,“大公主的症狀,看似常見的孩童受涼腹瀉,然昨夜禦醫們給大公主用了藥,卻一點不見起色,老臣覺得脈象有些蹊跷,怕不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身為宮鬥贏家,太皇太後登時就明白了俞太醫的意思,雙目轉瞬變冷。
“當務之急,還是先診治好大公主,其餘的事,哀家心裏有數。”
俞太醫應聲,又寬慰道,“大公主如今嘔吐劇烈,暫時喝不下藥物,老臣已經為公主施針,等轉醒後能喝下去湯藥,就會慢慢康複的,請太皇太後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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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情看似激烈,其實只是虛張聲勢,在老大夫眼中,并不止于那麽嚴重,再把老太太給急病了就不值當得了。
好在老太太自己也明白,便颔首道,“此番辛苦你了,這些後輩們畢竟還是年輕些,有你在,皇後也能放心。”
俞太醫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立刻應是,“老臣會守在宮中,待大公主康複。”
太皇太後颔首,表情沉重的感嘆,“這麽些女人已經是料理不清,還想着旁的歪門子邪道,平白叫孩子遭殃,真是作孽!”
俞太醫不太明白,所以沒敢接話。
而一旁侍立的明書卻是明白的,只是事關皇帝,她也不敢說話,只能在心裏贊同老太太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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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皇宮中不起眼的小喽啰之一,姜穂兒自然不懂大公主生病的這些彎彎道道。
她同衆人一樣,只聽春梅說有了俞太醫的診治後,大公主已經漸漸轉好,目前正在康複期,只是小孩子家不太願意吃苦藥,叫宮人們頗為頭疼。
然此時她的難題絕不比這位公主小,這幾日自己閨女生着病,那變态皇帝居然也沒忘了她,仍隔三差五的叫乾明宮的小太監來傳話,道是等大公主康複,就要擡她的位份。
姜穂兒無語又崩潰,急得簡直想罵娘,然而卻想不出什麽主意,心內十分悲觀。
她從前在端王府,為了求生拼命去抱蕭元翊的大腿,然而現如今是在宮裏,她還能去抱誰的大腿?
求蕭元翊怕也是沒用,畢竟現在反派成了皇帝,一手遮天,更何況上回宮宴她已經瞧出來了,端王府與皇帝之間也是情勢危急,她總不能叫世子爺為了她去以卵擊石,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吧。
不成不成,這實在太不仗義了!
姜穂兒十分悲傷的想,實在不行自己就去投湖吧,反正死也不能叫那變态占了便宜。
然而如此一來阿娘又要怎麽辦?
這輩子阿娘本來已經毀在了渣男的手裏,現如今她這個當閨女的若是再出了什麽事,阿娘莫不是也活不成了?
哎,生活可真難!
正當姜穂兒欲哭無淚之際,太皇太後又派來了活計,叫她想法給大公主做些小心點,再把太醫開的藥給放進去,如此,就不怕大公主吃不下藥了。
既是太皇太後的指令,她也無法,只得先幹起了活。
棗泥香甜,摻一點陳皮粉,有水果的果香,恰好可以蓋過藥的苦味,姜穂兒仔仔細細的給大公主做了幾只棗泥藥糕,等做好之後,就送去了中宮。
今日已經是大公主生病的第四日,相較于前幾天,中宮已經回複了往日的秩序,只是仍有太醫在駐守,以提防公主的病情再有反複。
太皇太後派來的人無人敢怠慢,宮女知道她的來意後,直接将她領到了皇後跟前。
皇後與皇帝同年,其實并沒有多老,只是大約因着長女連日生病,神色微有些憔悴,面相上倒是十分符合外界賢淑溫和的評價。
姜穂兒行過禮,道出自己的來意,皇後溫和道,“代本宮多謝太皇太後的恩典,改日長樂康複,叫她去給老祖宗謝恩。”
姜穂兒道了聲是,卻見皇後暗暗打量她,在心間道,【這就是那個丫頭?呵,果然有些姿色。】
她一頓,心道原來皇後也知道皇帝的打算了?
與此同時還有點盼望,如果皇後吃醋,能去阻止皇帝就好了。
只可惜此時皇後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她的身上,将她打量完畢,又在心裏哼道,【先等本宮收拾了陳氏那個狐媚再說,一個廚娘而已,想必翻不出什麽風浪。】
姜穂兒能猜到皇後所說的這個陳氏應該就是陳貴妃,一時間有些驚訝,原來皇後并非外界傳說的那樣,即使閨女生病,也不忘了宮鬥呢。
當然,能在皇後之位上待上這麽多年,想必也不會是簡單的人物,不過接下來,她就又有了新的發現。
她尚未退下,便有一宮女領着一名太醫踏進了殿中,皇後便問那太醫,“長樂今日可好些了?”
太醫道,“殿下精神較昨日強了不少。”
皇後又問,“那還需幾日才能康複?”
太醫道,“約莫還需五六日,要看公主服藥的情況,如若吃藥吃得好,應當複原的就會快些。”
皇後點頭,在心間感嘆,【此番着實可憐我的兒,放心,娘不會叫你白白生這場病,一定要将那個賤人扳倒才是!】
姜穂兒一愣,這才意識到,原來大公主這場病并非那麽簡單?
難道是陳貴妃害的?
那也太過分了,宮鬥歸宮鬥,怎麽能對小孩子下手呢?她心裏對陳貴妃十分鄙夷。
哪知接下來,卻聽那禦醫在心間暗道,【啧,為了扳倒別人,叫閨女病一場,皇後也着實是個狠角色,幸虧大公主身子骨結實,不然此番怕是要落下病根。哎,這宮裏怕是再待不了多久了,得趕緊想法子找後路才是。】
姜穂兒愣在了那裏。
什麽?
大公主的病是皇後安排好的?
這可……着實是個狠角色啊!
她悄悄看了眼皇後,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什麽叫咬人的狗不叫,什麽叫心思深沉心狠手辣,她今兒可着實是開了眼了,那陳貴妃究竟是跟皇後結過什麽梁子,竟能叫皇後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對付?
……
送下棗泥藥膏後,姜穂兒出了中宮。
一路往壽安宮走,她心裏也忍不住回想方才的見聞。
眼下她可以肯定,皇後是想利用大公主的病來搞掉陳貴妃,那麽接下來,皇後豈不是要去向皇帝告貴妃的狀了?
這情景何其相似,不禁叫她又想到了當初在端王府朱氏鏟除徐氏那一招,只不過她當時是個小炮灰,而現在只是個旁觀者而已。
旁觀者……
她嘆了口氣,她現在可沒心情看戲,眼下怎麽擺脫皇帝還是個難題呢!
怎麽擺脫皇帝,怎麽擺脫皇帝,她就這麽在心裏念叨,忽然之間,靈光乍現。
咦,如若去向陳貴妃告個密,叫她跟皇後鬥起來,不知道皇帝還有沒有功夫理會她的事呢?
當然了,她跟皇後沒仇,跟陳貴妃也不是什麽盟友,原本也不想摻和這些破事的,但無奈眼下被逼到了這份上,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沒準被那兩位鬥煩了,皇帝就死心不想再進什麽新人了呢?
有了小目标,姜穂兒就幹勁十足起來,立刻快步回了壽安宮,打算研究一下該如何向陳貴妃告密。
哪知道等回了壽安院,卻不期然碰見了一個熟人。
蕭元翊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正在正殿中同太皇太後說話。
她入到殿中同太皇太後複命,一瞬間與他四目相對。
驚訝,還有些莫名的鼻酸,姜穂兒愣了一下,才想起一旁還有別人,到底沒叫自己失态,只乖乖向太皇太後道,“大公主已經吃了奴婢做的藥膏,禦醫說約莫再有三五日,公主就可康複,請老祖宗寬心。”
銀發老太太淡淡嗯了一聲,擡手道,“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姜穂兒應是,便退了下去,只是路過蕭元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又是幾日不見,他今日一身寶藍色錦袍,頭戴玉冠,顯得人修長又俊秀,不知是不是上過一次戰場的關系,看上去較從前多了穩重的氣息。
總之,依然是那般養眼。
然也不知是不是記了上回宮宴的仇,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只淡淡瞥她一眼,便将視線調轉開來。
姜穂兒一怔,忽然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