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除夕之夜,家家團圓,百姓不知宮廷風雲,城裏城外到處是喜慶的爆竹聲。

雖說從太皇太後發話起,姜穂兒便算是逃離了宮廷,但直到馬車駛進端王府,她的腳重又踏進了世安苑的地上,才算是勉強安下心來。

這怕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四周寒意凜冽,一出車廂就朝人撲去,但姜穂兒并未感覺到冷,因為她身上此時正披着世子爺的鶴氅。

呃,是他方才見到她哭,硬是給她批到身上的。

哭過了,也同他說了一路的話,姜穂兒終于長了些出息,沒先前那麽怕了,就是臉蛋兒有點紅,眼見院中都是候着世子爺的人,她很不好意思,趕忙要解了身上的鶴氅還給蕭元翊。

卻被蕭元翊伸手擋住。

世子爺只穿了朱紅的錦袍,顯得長身玉立,倜傥非凡,同她道,“先回屋歇着吧,洗把臉好好睡一覺。對了,是不是還未吃飯?等會兒叫他們做些東西送去你房裏。”

不得不說,經她方才那麽一哭,世子爺的語氣忽然就變得溫柔多了。

這叫姜穂兒很不好意思,她覺得一定是因為她方才哭花了臉,他才吩咐她去洗臉的,于是也不好意思再推脫,趕忙應了聲是,快步回了自己原先的廂房。

點亮燈火,屋裏頭的擺設顯出清晰的樣貌,一切依然如舊,櫃子裏還有她走前疊好的衣裳,原樣未動。

說來也是,畢竟這院裏只有過她一位姑娘,就算她離開,別人也不可能住得進她的房中。

鼻尖傳來一絲蕭元翊身上那種單單的香氣,來源自然是他的鶴氅了,房中置了炭盆,已經一點都不冷了,姜穂兒便趕忙把鶴氅解了下來,小心疊放好。

疊着疊着,腦間又浮現出他今晚在殿中跟皇帝據理力争,将她護在身後的模樣……

心裏頭竟然有絲熱意漸漸的把她包圍住了。

雖然這老天爺似乎對她有些不公,但遇到了他,她卻總能化險為夷,思及此,她還是該感謝老天爺的。

大約是炭火燒得好,不知不覺間,心裏那股熱意就漫到了臉蛋上,姜穂兒兀自出着神,一時間腦子裏竟然全都是世子爺那副倜傥的模樣,直至送膳的敲門聲響起,才将她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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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晩飯,又洗了個熱水澡,姜穂兒鑽進暖和的被窩,耳聽着外頭隐隐約約猶如春雷般的炮仗聲,終于感到了困乏,她打了個哈欠,漸漸閉上了眼睛。

雖說前路依然有很多風險,但至少這一晚,宿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至少應該是平安的。

……

正當姜穂兒入夢之際,世子爺卻被叫到了自己的親爹端王爺面前。

好好的宮宴沒能吃成,其他人各回各家後,大約都還補吃了一頓,但端王爺可無論如何都再也吃不下了,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家,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把長子叫到跟前問話。

與反應平淡毫無波瀾的兒子不同,端王爺此時正殚精竭慮的厲害,尤其聽說兒子還在房中自飲自酌,簡直要翻個白眼氣昏過去,張口就罵道,“現在是什麽情勢,你怎麽還有閑心喝酒?”

卻見蕭元翊扯唇角笑道,“今夜除夕,這麽重要的節慶,喝杯酒又怎麽了?父王要不要一起飲一杯?您的年夜飯怕不是還沒吃吧?”

“你你你……”端王爺簡直要吐血,“你說你是聰明還是糊塗,你沒瞧見今晚他差點就要殺了你?如若沒有你皇祖母在,你今晚還能回來?”

“左右不過就是一個丫頭,你給了他不就完了?她是嫦娥西施不成,值當的你當衆跟他硬來?”

一聽這話,原本還滿臉無所謂的蕭元翊立時斂起長眉,道,“父王不會以為,今後依然凡事順從,他便可以放過端王府吧?”

這叫端王爺一怔。

是啊,他的那個皇帝侄兒如今已然出現了走火入魔的征兆,往他平庸一世,從先帝的手下保了平安,如今,卻怕是未必能從這個侄子手下全身而退了。

身邊,蕭元翊續道,“從他叫您去料理災情開始他就設好了局,您以為蜀西平叛是一路平坦的嗎?您大概不知,我是如何從戰場上回來的……”

他話末變得深沉,叫端王愣了愣,趕忙問道,“本王竟忘了問你,如今怎麽樣了,傷勢可好了?”

他此前在蜀西受了傷,回府的時候,身上還纏着繃帶,身為人父,端王爺不可能不心疼,只是這陣子焦頭爛額的事情太多,竟叫他有些沒顧上。

蕭元翊搖了搖頭,又嘆道,“兒子沒事,父王不必太過緊張,只是今次只是個開始,接下來他還會設許多局等您去踩,只希望您能多加小心才是。”

端王爺也明白,那混賬侄子既然已經開始要對付他們,絕對不會輕易罷休了,只得道了聲好,“本王明白,等出了年節本王就對外稱病,朝廷那些破事,能躲就躲。”

“可是,”端王爺忽然想起正事,急忙将話鋒一轉,“可是現如今情勢已然這樣,你又何苦再去激他?為了一個做點心的丫頭把他激的連臉面都不要了,回頭若是再整出些別的幺蛾子來,叫我們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

那“做點心的丫頭”仿佛是蕭元翊觸不得的逆鱗,一聽父王提及,他登時又冷起眉眼來,道,“她不只是一個做點心的丫頭,更是關乎端王府的顏面。父王以為,您稱病不去上朝,他就拿您沒轍了?您以為今次我忍下這口氣,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他搶走,他就會對我們網開一面?”

“不!”他面若冰山,眸含怒火,咬牙道,“他只會以為端王府是任他揉捏的軟柿子,往後更加變本加厲!您可以等着看,就算您稱病,他也會找上門來,拖延與躲避根本不是長久之計。與其消極等死,不若另謀出路。”

這叫端王爺心頭一跳,思量一番後,終于道,“也罷,眼下或許……還有時間。”

生兒子可是個急不得的活兒。

總之……在生出兒子之前,皇帝應該不會那麽快跟他們翻臉吧。

爺倆想的一致,或許蕭元翊想的還要更多,正沉思間,忽聽見父王又問他,“對那丫頭……你是怎麽想的?”

蕭元翊一怔,待反應過來父皇說得是誰,心間竟有些不太自然,咳了咳猜到,“還能怎麽想,她是我院裏的人,自己也不願待在宮裏,我當然得把她領出來。”

卻聽端王咳了咳,道,“本王是說……你若果真那麽中意,就給個名分吧,好歹都從你皇祖母跟前把人要回來了。”

且今夜當着那麽多人跟皇帝搶女人,既然搶贏了,面子上就更不能輸了。

思及此,端王兀自沉吟,“既然已經是你的人,那麽至少得給個通房吧……”

“通房?”

卻見兒子眉間一皺。

“哦,也是,”端王爺忽然又想起什麽,改口道,“聽說今早已經把她擡成女官了?那通房就有些太低了,畢竟是太皇太後跟前出來的人……”

“這麽着,先擡個妾吧,等日後你承了本王的王位,再擡個側妃也成,或者……”

端王不禁遐想,“可能還有更高的位子在等你,不過眼下先擡個妾吧,但你要記住,便是再怎麽稀罕,表面也得克制,切勿讓這丫頭恃寵生嬌,瞧她才進宮幾日就叫皇帝上了眼,可見不是個省油的……”

端王爺的語氣俨然已經就這麽定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然等無意間再挪眼去看兒子,卻發現蕭元翊依然緊凝着眉頭看他,好似有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樣。

端王皺眉,“怎麽?莫非你還打算叫她當你的世子妃?你瘋了不成,她爹是公侯還是高官?一個做點心的丫鬟,當你的妾都算是擡舉了。”

蕭元翊懶得再與父王多說,只道了句,“天晚了,父王先歇着吧,我也回去了。”語罷就擡步往外走。

卻叫端王爺一怔,在身後急道,“話沒說完你走什麽?你到底是怎麽個打算,還不快來跟本王說清楚……”

出了暖烘烘的室內,冷冽的寒氣撲面而來,仔細一瞧,寒風中還挾了些細碎的冰淩。

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結束了舊年,迎來新歲。

端王府之奢華恢弘,無數的連廊挨着連廊,可以叫人雨雪天在府中轉完一圈,卻不會沾濕衣襟。

蕭元翊在寒風中行走,因為覺得麻煩,懶得去走那些曲曲折折的連廊。細碎的雪花争先恐後的撞進了他的懷中,也叫終于叫他方才升起的那些怒氣平息了一些。

罷了,父王與他,雖為父子,卻終歸不是一樣的,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将近二十年了都,如今又有什麽值得如此氣憤的?

左右母親也已經去了那麽多年,或許早已經轉世投胎,開始了新的人生。

呼……

他走的太急,叫撐傘的青桐都險些跟不上他的腳步,等回到自己的世安苑中,頭發已經差不多全濕。

在踏進房門之前,他目光掃到了一旁的廂房,忽然一怔,而後想起什麽,又搖頭嗤笑,倒叫青銅看得摸不着頭腦。

——叫她做他的通房,妾室?

可笑。

~~

雪無聲無息的落了一夜,待第二天姜穂兒睡足打開房門,才驚覺外頭已經是一片銀白。

與此同時,卻還有另一件事叫她驚訝,她門外立着兩個丫頭,有些面熟,仔細一瞧,竟是從前在朱氏院裏做灑掃時的同行,小墜兒和春桃。

這冷不防的見到熟人,姜穂兒是懵逼又驚喜,忙問,“你們怎麽來了?”

熟料那二人卻趕忙先向她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姑娘。”

“姑,姑娘?”

姜穂兒懵了,這又唱的是哪兒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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