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是青桐的心裏話,自然不會有假。

姜穂兒神色複雜的看了看蕭元翊……

也就是說,他在騙她?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蕭元翊也挪眼來瞧她,“怎麽了?”

卻看不出半分心虛。

姜穂兒只能搖頭說沒什麽,思及昨夜躲在被窩裏傷春悲秋眼淚滾滾的模樣,簡直氣得想打人。

另兩人可不知她心裏的萬馬奔騰,青桐此次是有事要同蕭元翊彙報的,便拉他去了僻靜之處,小聲道,“東陵王那裏準備妥當。”

蕭元翊颔首,又問,“宮中如何?”

青桐答說,“北疆戰事吃緊,鎮北王按兵怠戰,皇帝已然起了疑心。”

看來是時機到了,蕭元翊明白,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支走青桐後,依然回了姜穂兒身邊。

姜穂兒已經進店挑起了衣裳,卻明顯有些興致寥寥,滿腦子都是某人這些日子裝病騙她吃喝的模樣。

而蕭元翊也滿腹心事,他在琢磨着,怎麽跟她告別。

同時又有些遺憾,原以為能跟她一起過完除夕呢。

還是姜穂兒主動開了口,問他道,“青桐找您有事嗎?”

蕭元翊點頭嗯了一聲,“我大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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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穂兒已經不意外了,畢竟她寒舍簡陋,他耍她必定是一時興起,等耍夠了,自然還是要回去的。

她壓下不忿與酸楚,又裝作無事般問他,“那爺還回來麽?”

他心間一動,一雙眸子深深地望着她,“自然,等我把事情辦好就回來見你。”

那一刻,姜穂兒真的很想相信他是真心待她,騙她或許是不得已,至于昨晚說得,也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可無奈,她能看透別人,卻一直看不透他。

她終是不甘心,張了張口,又問道,“您……有沒有話對我說?”

蕭元翊一怔,有心想告訴她實情,然深處鬧市,周圍熙熙攘攘,并不能判斷是否有皇帝的人在……

所以他終是沒有開口,只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姜穂兒怔怔望着他,仍是不死心的試探了一句,“那您也要好好吃藥,一定要聽若空的話,不該吃的千萬別碰,身子要緊。”

蕭元翊嗯了一聲,仍沒有解釋什麽,只是道,“我走了。”

姜穂兒心間一空,有某種東西如斷了線的風筝似的,漸漸飄遠了。

她木然的點了點頭,眼看着他出了成衣鋪的門,青桐緊随其後,一起消失在了街市上。

~~

姜穂兒都不知道怎麽回到家的。

谷三娘正在院中洗涮,瞧見閨女兩手空空的回來,不由得奇怪,“這麽快就回來了?怎麽什麽都沒買?”

姜穂兒撒了個謊,“街上太熱鬧,好多人買東西,我擠不到跟前,就先回來了,回頭等人少些,我帶您一塊去看。”

谷三娘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世子呢?怎麽沒同你一起回來?”

姜穂兒努力叫自己神色看起來正常,道,“王府的人把他接回去了,大約有什麽要事吧。”

谷三娘嘆道,“早些回去也好。”

畢竟男未婚女未嫁的,這位爺老住在她們這裏總歸不像話。再說,王府裏有主子有大夫,萬一這位爺發病,随時可以診治,總比在這市井裏強。

姜穂兒默默聽着阿娘心裏的感慨,極想同阿娘揭露那人的真面目,然而又實在說不出口,只能憋着口氣,回屋去了。

姜穂兒自認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走了這一路,她覺得自己也想開了,她跟阿娘這輩子什麽苦沒吃過?那時被渣爹抛棄,外租家家破人亡,她們一路輾轉從江南進京,又入王府當了這麽多年的下人,如今不就是被人耍了一回嗎。

切,她過得去!

哪知回房去換衣裳的時候,冷不防的又瞧見了蕭元翊送她的那串珍珠。

這些天相處的點滴就又出現在了面前。

他賴在她家中,又跟着她一塊去上工,還手腳笨拙的打算幫忙,倘若有人言語上輕薄,被他一個眼神就給吓走了……

最要緊的,他昨夜還說要娶她的!

姜穂兒手握着珠串,眉頭再一次蹙了起來。

誰能告訴她,自己對于蕭元翊,究竟算什麽!

~~

剩餘的幾日很快過去,轉眼又是除夕。

宮中仍舊要舉行宮宴,天一黑,端王爺便率衆子女入了宮。

太皇太後又增了一歲的壽,除過頭發更白了些,人倒仍舊精神,如今已是宮中唯一的長輩。

只是老太太卻已經不願再入席,是以此次的宮宴上,并未見到她的身影。

又過了一年,皇帝也仍沒生出兒子來,盡管後宮添了不少新人,其膝下卻仍只有皇後所出的兩位公主而已。

所以,當其面對宗室中的一衆年輕後生時,心裏的滋味可想而知,尤其宗室裏的某位郡王,四五十了還新添了個兒子,就在宮宴開始前,還特意抱到他跟前來行禮,态度雖恭敬,用意卻十分惡毒,分明是在嘲笑他這個當皇帝的不能生!

皇帝面上不顯,卻暗自在心間決定好,待開年就先收拾這個混賬,非把他的郡王位給扒了再說。

然須知,這并不是最刺激他的。

當皇帝親眼見到蕭元翊仍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其神色形容一點也不像将死之人時,險些繃不住面上的神色。

蕭元翊坐在端王下首,身姿挺拔,朗目星眉,不見半分頹敗之色,吃菜飲酒,也一如常人,哪裏是當初禦醫口中那個身中劇毒活不了多久的?

皇帝壓下心間怒意,做出關懷的樣子問他,“前陣聽聞你外出就醫,看你如今面色不錯,可是找到了治病良方?”

蕭元翊倒是恭敬,特意立起身來回話道,“謝陛下關懷,臣弟如今恢複的尚可。”

皇帝面上和煦道好,心間恨不得将當初給蕭元翊診治的禦醫五馬分屍。

而待宮宴結束,他也的确這麽做了。

只可憐那位忠心耿耿的禦醫,到死都沒弄明白,當初他的确在蕭元翊身上探到的亂脈奇毒,怎麽忽然就給治好了呢?

然須知皇帝的怒意也絕非斬殺一名禦醫就能了清,不過正月初三,他就将蕭元翊單獨召進了禦書房,強硬道,“北疆戰事吃緊,你現如今既已痊愈便給朕出征去,絕不可再找什麽借口。”

北疆戰事吃緊是真,皇帝想讓自己死在戰場上也是真,蕭元翊并未與其争執,先順從的應了聲是,而後又問,“不知陛下打算派給臣弟多少兵馬?”

皇帝早有打算,道,“鎮北王手中有十萬兵馬,朕此次派你督戰,兩萬綽綽有餘。”

蕭元翊卻道,“鎮北王的十萬兵馬都應對不了北戎,陛下只給臣弟兩萬,莫不是叫臣弟直接去送死?”

“混賬!”皇帝罵道,“誰給你膽子如此曲解朕的意思?北疆需要防守,京中也需□□,你只是去督戰,還要帶十萬人不成?”

蕭元翊寸步不讓,“等上了戰場,哪裏有什麽督戰之分?陛下不給足兵馬,臣弟就算到了那裏也起不了任何震懾的作用,不如陛下直接賜臣弟毒酒一杯,就地解決了了事。”

“你!”

皇帝氣得一噎,然思及外頭還有一衆大臣在候旨,并不能與他太撕破臉,只好讓步道,“那朕就再給你一萬,三萬兵馬,這是最多,你即日啓程,不得有誤。”

蕭元翊終于沒再說什麽,應了聲是,領着兵符下去了,當晚便領兵出征,去了遙遠的北疆。

~~

這個年節,姜穂兒跟阿娘可真是過的清淨。

她們在京城無親無友,來京近十年,熟人們除了端王府的下人們就是留仙居的夥夫跑堂,端王府那裏自然是不能輕易走動的,留仙居的同事們大都是外地來的,此時正在各自老家裏過年,所以一連幾日,都是娘倆在家裏過得,沒有走親訪友之類的消遣。

如此雖然自由,可有些無聊,加之姜穂兒心間還有大事,便跟阿娘提議道,“娘,咱們去給吳管事拜個年吧。”

谷三娘有些猶豫,“眼下大過年的,人家必定在王府裏忙着呢。”

姜穂兒眨眨眼,“我早就打聽清楚了,今兒午後王府沒事,吳管事在家呢,咱們來京後一直托人家的福,您瞧現在也還住着人家的房子,人家連房租都不收,若是不過去拜個年,豈不太失禮了。”

如此一想确實是這個道理,谷三娘便應了下來,提前做好幾樣點心,臨出門前還特意換了衣裳。

姜穂兒看在眼中,偷偷彎唇。

吳管事早年背井離鄉,在京城落腳,這些年一直沒成親,因為他家中只有一個徒弟鄭大成,過年期間,鄭大成也回鄉了,諾大的院落裏出了幾個下人就他自己。

見到谷三娘帶着閨女來,吳管事自然是驚喜,親自去燒水煮茶不說,還硬是要留下娘倆吃頓飯。

只可惜谷三娘堅持不留,只道,“這些年承蒙您的照顧,過年給您拜年是應該的,哪兒還有臉留下來吃飯?您晚上想必還要去王府,就不必客氣了。”

谷三娘說話時面上帶笑,一雙眼睛卻低垂,顯得客氣之餘,卻有些疏離。

吳管事就有些退縮了,心間暗嘆,【這麽多年了三娘還是如此,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叫她對我敞開心扉?】

姜穂兒默默聽着,悄悄起了個打算,便對阿娘道,“我們留下來吃飯不好,但可以邀請吳管事去我們那裏吃嘛,吳管事離家多年,想必也想念家鄉的味道。”

這話當着吳管事的面說,叫谷三娘哪裏有拒絕的餘地?只得點頭道,“只要吳管事不嫌棄,那日有空了請您過去坐坐。”

這回吳管事倒是靈光起來,一口應下道,“我明日就有空。”一雙眼睛期待的看着谷三娘。

谷三娘,“……”

“好呀好呀!”

姜穂兒卻一口應下來,“那就請您明日到我們家吃飯去,我娘做的獅子頭醬方都可好吃了。”

阿娘悄悄瞪她,她假裝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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