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蕭元翊年初三從京城出發,越往北行,天氣越惡劣,待到達目的地海嶺城時,已是正月的末尾。

海嶺乃是大夏最北端的城池,也是鎮北王府所在地。

快到達時,蕭元翊令副将與大隊兵馬先行,他與青桐卻是喬裝成過路商人,先進城打探了一番、

此地因地處邊境,有多民族共居,并非所有人都會過漢族的除夕元正,然盡管此時已是正月末尾,城中還能搜尋到些許節日的氛圍,街角屋頂,還有未清掃淨的爆竹皮。

街市也在正常營業,雖沒有京城那般熱鬧,卻也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

青桐環顧一圈,悄悄對蕭元翊道,“看這城中百姓生活依然有序,戰況似乎并沒有戰報中所說的那麽嚴重。”

蕭元翊語氣悠悠,道,“此處裏真正起火的邊境還有幾百裏之遙,鎮北王再消極怠工,總不會叫自己的老巢受到威脅。”

青桐點頭,卻依然有隐憂,忍不住問,“鎮北王惜兵,冷眼看前方百姓受苦,以拖延戰況,報到京中卻道戰況何其兇險,先前朝廷派來的那些個督軍,幾乎沒有活着回去的,爺此番該怎麽應對?”

蕭元翊卻表現的輕松,只道,“路總得要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比起先前的那些監軍,他皇親的出身似乎要高一等,鎮北王倒也把禮數做的足,親自率人出府迎接。

鎮北王乃宮中陳貴妃的親爹,自然也姓陳,年長端王爺十餘歲,武将出身,周身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昔日高祖建國,封了幾位功勳大将異姓王,鎮北王的王位便是襲父而來。

所幸陳家虎父無犬子,如今幾十年過去,其他的幾位異姓王府已經漸漸沒落,甚至被削藩降位,他們依然屹立不倒,平日為大夏鎮守門戶,也算有些真本事。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蕭元翊此番并非來樹敵的,下車之後,先客氣同對方見禮,“見過鎮北王。”

鎮北王也笑臉相迎,“世子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老夫在府中備下薄酒為世子接風,還望世子賞臉。”

蕭元翊客氣幾句,便踏進了鎮北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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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王府的恢弘自不必說,因在地廣人稀的邊關,占地面積也着實不小,宴間的酒菜也多以邊境特色為主,蒸羊烤牛,十分粗犷。

鎮北王身為主家,先向蕭元翊敬酒,“早就聽聞世子蕩寇平亂的事跡,世子年紀輕輕,初次作戰就有如此作為,令人欽佩。”

蕭元翊也客氣吹捧對方,“哪裏哪裏,王爺才是國之棟梁,令後生敬畏有加。”

如此客氣往來幾番,他一直未提及自己的差事,着急過問當下的戰況,倒叫鎮北王稍稍放松了些警惕,這才又道,“不瞞世子,老夫早就想感謝你此前幫助貴妃避禍一事,若非你事先提醒,貴妃恐怕要背上冤名。”

蕭元翊颔首,“王爺客氣,路見不平自該拔刀相助,此乃人之常情罷了。”

說着,卻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道,“此乃貴妃家信,托我捎來,此時便呈給王爺。”

看來自家閨女倒是對這小子很信任,鎮北王心間暗想,接過信來又對其感謝一番。

雙方再飲過幾杯,因着貴妃的家信,宴間的氣氛漸漸和緩起來,此時,鎮北王世子陳廣志忽然開口,問蕭元翊道,“今日有傳言道,當年先帝在時,皇長子遇刺一事另有隐情,不知世子也有聽聞?”

蕭元翊做出并不甚驚訝的模樣,嘴上卻道,“我元正後就從京中出發,一路竟未曾聽說,不知是什麽樣的隐情?”

左右也不管自己的事,陳廣志便續道,“聽聞當初皇長子其實并未中毒太深,現如今京中的那位束王,怕并非本尊真身……”

這話一出,與蕭元翊同行的幾位副将都是一臉詫異狀,唯有蕭元翊自己目中露出猶疑之色,似是有話要說,卻又故意遮掩道,“束王府裏的束王并非本尊?那他是誰?本尊又在何處?想必是些無聊百姓茶餘飯後編出來的雜談吧。沒有根據的事,世子還是切莫輕易出口。”

鎮北王父子相視一眼,心間各自思忖,陳廣志面上卻忙笑道,“我們離京十萬八千裏,并不甚了解實情,正是覺得此事荒唐,才甚為詫異,今日并非有意,還望世子諒解。”

說着又趕忙敬幾杯酒。

蕭元翊也沒推辭,面上維持和氣。

一旁的青桐察言觀色,默默在心間道,這消息正是他們專門派人放到海嶺城來的,現在看來,這鎮北王果然已經起了疑心,料想等會散了,這父子二人必定要思量一番。

而果然不出青桐所料,待到宴席散去,那陳氏父子就關門說起了話。

“父王,看端王世子方才遮遮掩掩,想必這世子之事八成是真的。”

鎮北王沉吟道,“不錯,束王敦厚,從前最護着他這個堂弟,若真是此事,他要為束王隐瞞也在情理之中。”

鎮北王世子陳廣志又哼道,“咱們陳家世代為他們蕭家賣命,如今不過一個北戎,皇帝就左一個監軍又一個監軍的派過來,分明信不過咱們,不過依我看,這蕭元翊也不是個笨的,沒準他同皇帝也早有嫌隙,不知可不可以利用?”

鎮北王沒有說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心腹,名叫楚平的文臣,問道,“你怎麽看?”

這楚平看人有幾分本事,在鎮北王府多年,也稱得上是忠心耿耿,因此說話并無什麽保留,直言道,“王爺的希望早就系在了貴妃娘娘的身上,然如今後宮遲遲沒有皇子出生,怕不是皇帝自己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如若果真如此,那麽待皇帝百年之後,這皇位照理來說,便該是這位的,但現如今這位卻被派到這裏來,很明顯是堂兄弟間生了嫌隙,且這份嫌隙還十分不小。”

鎮北王颔首,“那依你看,本王該怎麽應對端王世子?”

楚平言簡意赅,“這位不似池中物,如若現在弄不死,那麽唯有好好拉攏。”

鎮北王笑了,“有害無利的事,本王何須對他下手?”

楚平點頭,“正是這個理。”

鎮北王又問,“束王本尊的事,打談得如何?”

只聽楚平道,“八成為真,且聽聞現在人大約正在東陵境內。”

“東陵?”

鎮北王眯了眯眼,“如若本王沒有記錯,這端王世子去年曾以求醫之名去過東陵。”

楚平道是,陳廣志則一拍大腿,“我就說他必定知道這事,但是這東陵王怎麽也摻和進來了?”

鎮北王道,“東陵王忠于先帝,與束王從前關系也不錯,束王乃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如若人還完好,那被他護着也不意外。”

原來如此,陳廣志點了點頭,又聽楚平沉吟,“東陵富庶,現如今若再加上端王府在京中的支持,束王此事一旦為真,那京中局勢必定要變。”

陳廣志卻有些不以為然,輕飄飄的道,“楚先生怕是杞人憂天了,皇帝豈是吃素的?再者,東陵再有錢,那也是封地,遠在東海之畔;端王府就更不用說了,身在京中,最多也就幾千府兵而已,他們能幹成什麽大事?”

楚平一頓,正要說話,卻聽鎮北王先一步沉聲道,“放眼大夏,東陵是離京城最近的封地,如若要起事,他們比咱們要快得多。再者,”

鎮北王稍頓,續道,“你可曾聽說,宮中那位太皇太後手中,還有股力量?”

這叫其餘二人俱都一頓,陳廣志一臉猶疑的問道,“您是說那位老太太?不可能吧,她一介女流,且都七老八十了,手裏能有兵?”

楚平卻兩眼放光道,“昔日屬下在京中時,的确聽過這個傳聞,說昔日高祖駕崩前,怕後世不穩,曾将五萬親兵交與發妻手中,現在看來,這個消息竟果然是真的?”

“究竟有沒有五萬,抑或是更多,本王無法給你确切答複,但這個消息,應該不假,否則你以為以皇帝的為人,與自己的親娘趙太後都不睦,為何要對這位老太太格外尊重?太皇太後輕易不發話,但有什麽吩咐,他從不敢忤逆。”

這話一出,再結合過去的種種實例,終于叫陳廣志信服,恍然大悟道,“難關父王一直安心守着北境,原來京中輕易動不得。可是……”

他将話鋒一轉,又疑問道,“就算那老太太手中真有兵,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難道會幫着一個孫子,去打另一個孫子?”

鎮北王沒有立刻說什麽,也在暗自思忖,卻聽楚平道,“對于長者而言,自然希望子孫和睦,但如若有人先要動手生事,料想太皇太後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其餘的子孫被趕盡殺絕。”

這話一出,鎮北王終于颔首,道,“不錯,如此說來,這位端王世子咱們不光不能動,還得好好護着才成。”

否則這人一旦出事,他們鎮北王府豈不就要背上很大一口鍋?

皇帝想把他也削藩不是一日兩日,鎮北王心裏很清楚。

~~

青桐實在佩服自己的主子。

他來時,一路在擔心這鎮北王府會像對先前那些個督軍一樣對待蕭元翊——有危險叫他上,有鍋叫他背,直到叫人死在戰場上罷休。

卻沒想到,自打他們到達,境遇與先前京中派來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世子叫戰,他們絕不忤逆,雖然看似還是有些拖沓,但絕不敢鼓動世子上戰場,然鎮北王府的實力畢竟擺在那裏,如此一兩個月下來,竟然奪回了三座城池。

這看起來,似乎是世子督戰起到了效果,消息傳到京中,竟有大臣上書,要皇帝褒獎端王世子。

皇帝的臉色可想而知。

面上對蕭元翊及鎮北王褒獎連連,心裏卻簡直要氣炸。

事情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處?

他原以為蕭元翊年輕氣盛,好功冒進,定與那陳家父子水火不容,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難不成,蕭元翊使了什麽詭計,叫鎮北王府投靠了他?

皇帝一度陷入了深重的狐疑。

豈料沒過多久,後宮又生出了事端,叫他一時間無暇他顧——

上回叫姜穂兒入宮無果,他只好另覓了幾位新人擴充後宮,在近一年的努力耕耘下,一位貴人終于有了身孕。

這本是個令人大喜過望的消息,皇帝立時賞了不少宮人補品,伺候着這位貴人安心養胎,只盼她能給生下一個帶把兒的皇子。

哪知還不多三月,那貴人滑了一跤,把孩子跌沒了。

皇後又來告狀,說是貴妃害得,皇帝正處于失望及大怒之中,一時間失了些理智,沒怎麽仔細查驗,便把陳貴妃降了妃位,又關起來面壁去了。

然而等這個消息傳到海嶺城,生氣的可就不止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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