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鑒于楊氏這次只是去打探“敵情”,又怕打草驚蛇,因此只帶了管家王婆子出的門。主仆二人坐上馬車,在路上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終于到達留仙居的門口。

要花小半個時辰才能到的地方,楊氏心道姜明遠絕不可能是閑來無事偶然路過的,便越發認定了這酒樓有什麽貓膩。

然而等她立在留仙居門外打量過一圈後,卻覺得這酒樓的外觀看起來與尋常的飯鋪子并沒有什麽兩樣,甚至還稍顯樸素了些,又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跟那王婆子道,“是這裏嗎?別是弄錯了。”

王婆子卻道,“若是真的有貓膩,自然得深藏,哪能叫人在門外就看出來?夫人,咱們來都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說的似乎也有道理,楊氏便點了點頭,踏進了留仙居的大門。

這時候正是飯點,店中客人不少,難免有些喧雜,楊氏仔細打量四周,見內裏也依舊只是一個飯館的模樣,裝潢之類也沒什麽出彩,唯獨只是生意好了些,上菜的跑堂們忙碌的穿梭其間,空氣中滿是酒菜的香氣。

楊氏又狐疑起來,這看起來就是個尋常飯館吧,若真有什麽小娼婦,會藏在哪裏……

店小二可不知這二人的打算,見有客至,忙迎上前來招呼道,“這位……夫人,可是要吃飯?”

楊氏才沒什麽心情在這吃飯,想了想,問那店小二道,“你們這……除了吃飯可還有什麽?”

店小二還當她是要住宿,便答說,“這位夫人,我們這是酒樓,只做餐飲生意,沒有客房住宿的。”

楊氏剛要說話,那王婆子趕忙搶問道,“那你們這裏都有什麽特色?”

店小二便熟練的報了幾個菜名,又道,“咱們這主營蘇浙淮揚菜,東家專門從江南請的廚子,口味地道,您瞧這些客人,大多都是回頭客,夫人若有興趣,不防點幾樣菜嘗嘗?”

“還真是個做菜的?”

楊氏可是狐疑壞了,若這店家真的只是做菜,那姜明遠的那些銀子到底是怎麽花出去的?就算頓頓來吃,也得吃好些天吧!

眼見她猶豫,店小二眼珠一轉,又趕忙道,“對了夫人,我們酒樓還有一樣特色,那便是點心,點心師傅也是江南來的,還在大戶人家做過白案,手藝好的沒得說,好些客人吃完還專門打包帶走呢,您要不要也來點嘗嘗?”

這說來說去還是沒說到點子上,王婆子等不及,索性直接問道,“你們這難道就只是吃喝的地方?倘若客人吃的無聊,可有什麽歌女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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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店小二一愣,登時朝她投來匪夷所思的目光,“這老嬷嬷,你把我們這當成什麽地方了?我們做的是正正經經的生意,您要想找歌女舞姬,那可是走錯門了,出門右轉往城中,百花巷那兒請吧。”

說着又嘀咕道,“一把年紀了,怎麽這麽老不正經!”

“你……”

王婆子惱羞,卻又顧忌着在楊氏面前嚼的舌頭,不敢亂發火,只呵斥道;“誰說我們不是吃飯的,不過随便問問,瞧你這什麽态度,還不快引座!”

店小二這才沒說什麽,因這二人去內裏入了座。

楊氏本沒什麽胃口,但王婆子怕主子治她虛張聲勢的罪,應是勸着楊氏點了幾道菜,“夫人常年在府中操勞,也該出來放松放松,既然這飯館味道不錯,那您不妨嘗嘗,離家這麽久,也當想念家鄉的味道了。”

說實話,楊氏來時,既抱着捉賊的心思,卻又害怕真的捉住什麽賊,此時見此處确實是個正經的酒樓,反而安心不少,只嗔了王婆子幾句,便真的嘗起了菜來。

她也是江南人,因此不嘗不知道,一嘗才發覺這留仙居的味道确實地道,一面吃,一面點頭道,“還不錯。”

王婆子趕忙改變風向,哄道,“夫人,興許咱們想錯了,那私房錢的事是個誤會吧,我琢磨着,大人也是想家了,聽說這酒樓味道好,才特意來此嘗鮮的。”

如此便最好不過,楊氏點了點頭,道,“以後可常來吃吃。”

王婆子道是,伺候她吃完,便原出了酒樓的大門,正要招呼馬車,餘光一瞥,正瞧見大門旁姜穂兒賣點心的窗子。

王婆子抖了個機靈,對楊氏道,“您瞧夫人,方才那小二說的不錯,這酒樓竟還專門有點心外賣的,既然大人喜歡這裏的味道,咱們不妨給大人帶幾樣回去,也順帶叫公子小姐嘗嘗鮮不是?”

楊氏想了想,此番她與姜明遠較勁,姜明遠死不認錯,兩人便一直僵着,如今查探這麽久,又沒查出個什麽,想必是她鬧了個烏龍,不如就聽了這王婆的去買上幾樣點心帶回家,也算是給個臺階,和緩一下夫妻之間的關系。

楊氏便颔首,去了那賣點心的窗口。

如今天氣好了,出來吃飯的人也多,又是在飯點上,不止大堂裏頭忙碌,專門來買點心的也是絡繹不絕,楊氏剛走近幾步,瞧見那來來回回動作麻利的賣點心的丫頭,忽然不由得一怔。

她覺得這丫頭……怎麽有些面熟?

照理來說,一個賣點心的小丫頭,年紀還是如此年輕,她該不認識的,可楊氏就覺得這丫頭眉眼之間有些像誰……

又在旁暗暗觀察了一會兒,她終于想了起來,這丫頭長得似乎有點像姜明遠那個前妻。

對,就是那個家裏開點心鋪子的女人。

而再看看,她竟又在那丫頭臉上尋到了一絲姜明遠的影子!

沒錯,姜明遠膚白,這丫頭也白,不像她生的兒女,都随了自己,膚色偏黑。

還有這丫頭的鼻子下巴,也有些像姜明遠……

楊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當初那女人就是做點心的,而這丫頭也在做點心,再瞧這年紀……當初那女人的閨女兩歲,看這丫頭應該也不過十八……】

【難道這真的是那個谷三娘的閨女?】

咦,正忙碌的姜穂兒忽然聽見了誰心裏在叫阿娘的名字,不由得擡臉環顧,正與緊盯着自己的楊氏對上了。

楊氏此時瞧了她的正臉,心間又是一頓,暗道,【越看越像,難道真是姜明遠的那個閨女?姜明遠來此也是為了她?】

姜穂兒也是一頓,方才的名字是這女人叫的,而這女人不光認識她阿娘,還認識姜明遠?而且還猜她就是姜明遠的閨女?

她也起了警惕,卻不動聲色的先繼續給客人包點心。

餘光瞧見對方走到她近前,将她仔仔細細的打量,又開口問道,“方才在裏頭就嘗着點心味道好,難怪這麽多人來買,姑娘是哪裏人啊?”

姜穂兒答,“我們老家在蘇州。”

“蘇州?”

楊氏心間又是一頓,【果然是蘇州!那谷家就是蘇州的,難道真是她們找到京城來了?好個姜明遠,出了這麽大的事,竟敢瞞着老娘!】

姜穂兒也是一頓,這女人既知道她娘也知道姜明遠,還知道她們是蘇州人……

在聽她念姜明遠的語氣……

她雖沒見過,此時也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她心裏冷笑,又聽對方試探,“姑娘這點心做的真是地道,卻不知這好手藝是從哪裏學的?”

姜穂兒瞬間起了個主意,便順勢答道,“我這手藝可是家傳的,我外公就是做點心的,當年的點心鋪子在蘇州可是很有名的!看這位夫人這麽識貨,難道也是同鄉?那不知您可聽過我們稻香齋的名號?”

稻香齋!

楊氏一頓,已經徹底清楚了,這果然是姜明遠那個閨女!

她頓時氣急,火氣直從腳底竄到了腦頂,正琢磨着該怎麽跟姜明遠算賬,卻聽小丫頭又同旁的顧客道,“我們稻香齋可有名了,我外公就靠手藝起家,家境也算殷實,還供了我爹一個窮秀才讀書,考了功名呢!”

“只可惜……”

她忽然又嘆了口氣,引得旁人都問,“只可惜什麽啊?”

楊氏跟王婆子主仆正悄悄聽她說什麽,也被引得一頓,注意力高度集中。

姜穂兒便又憤憤道,“只可惜我爹忽然被一個我們當地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看上了,那家的小姐為了嫁給我爹,竟硬是棒打鴛鴦,生生拆散了的爹娘,還害死了我的外公外婆!這殺千刀的,将來一定不得好死!”

周遭衆人義憤填膺,也都紛紛點頭咒道,“這樣不知廉恥心狠手辣,合該下地獄不得好死!”

楊氏臉色登時就轉白,恨不得要去打那些人的嘴,然到底還是要些臉面,加之今次出來的只有她和王婆子,再就是遠處的車夫,不敢随意生事只好生生忍了下來。

偏生姜穂兒卻非要來問她,“瞧這位夫人端莊,一定是明事理的,您說說,這樣的人是不是該殺千刀!”

楊氏心裏恨不得扇她的臉,卻苦于不能明說,想了想,只哼道,“這不過是一面之詞,你年紀這麽小,怎的就知道是對方逼着要拆散你爹娘?沒準是你親爹自己要攀高枝,主動上門的呢?”

姜穂兒卻搖頭,一臉的胸有成竹道,“這不可能!不瞞您說,我爹前幾日已經找到我們了,他同我們說明了當年的事實原委,他就是被逼迫蒙騙的。他心裏只有我們,這些年還一直在找我們呢!”

“這不前幾天骨肉重逢,我爹與我們抱頭痛哭了一場,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我爹大方,不光拿了體己錢出來,還說要把我們正大光明的接回他自己的家去!對了,我爹現在也是個有錢人,住的房子不小,家裏還雇着好幾個下人呢!”

她說的眉飛色舞,高興之情溢于言表,看熱鬧的也替她高興,都道,“那你們娘倆可苦盡甘來了,往後等着享福吧。”

姜穂兒道是,餘光瞥向楊氏。

卻見楊氏的臉色已經發青,卻硬是壓着不發作,還問她,“你那親爹說得倒好,你就沒問問他可有娶妻生子,要把你們接回去,可怎麽跟現在的家裏人交代?”

姜穂兒嗨了一聲,十分的不以為然,道,“那有什麽!我爹說了,現如今家裏都是他做主,我娘是他的原配發妻,我是他的嫡親長女,他一定是要把我們接回去的,凡事有個先後,到時叫那邊的跪下來同我娘行禮敬茶叫夫人就是了!”

這話一出,衆人都紛紛點頭稱贊,“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爹啊!”

姜穂兒笑着裝點心,沒替姜明遠應,卻瞧見那楊氏再也忍不住,終于一個轉身,殺氣騰騰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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