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入夏之後,北方降雨增多,北境歸來的将士們走走停停,眼看已經一個月了,竟然還未到京城。

主帥蕭元翊體恤将士們辛苦,一遇到陰雨天就停下歇息,待到天晴時再行路,有時接連歇上個兩三天也是有的。

如此情形,且先不說京中的皇帝,參軍王治就給急得沒了辦法。

原本半個月的路被蕭元翊生生拖成了一個月,眼看京城已近在眼前,不過一場毛毛雨,他就又不走了,王治心間暗道,難不成他這真是要反了?

然他是皇帝的人,皇帝派他來監督,如若蕭元翊真的要反,他必定也會受牽連,所以抱着最後一線希望,他決定再度去到蕭元翊面前勸說一下。

王治進了營帳,只見蕭元翊正悠哉在帳中煮茶,見他來到,還大方的分了他一杯,“嘗聽說鹿州的銀雪有名,今日特地去城中買了一些,王參軍來得正好,與我一同品鑒一番。”

王治道了聲不敢,先耐下心做了個開場白道,“今日屬下是來同世子禀報要事的……”

蕭元翊哦了一聲,“什麽要事,直說無妨。”

王治斟酌道,“陛下令大軍回朝,只給了半月的行程,如今卻已經将近一個月了……”

話未說完,卻被蕭元翊伸手一擋,“王參軍的意思我懂,可天氣不好,我要顧全将士們的安危,又有什麽辦法?我已經說了,陛下若有生氣怪罪,我一力承擔。或者……”

他将語聲一頓,故意道,“或者王參軍若有急事,先回去也無妨。”

王治一噎,他先回去,首先,他能回去的了,其次,若是他果真自己回去了,皇帝還不把他咔嚓了?

他只能苦笑道,“世子玩笑,屬下是您的參軍,怎麽能自己先回去?屬下只是怕……怕陛下若真的怪罪下來,不是您能承擔得起的,抗旨不遵是等大罪……您一定清楚,咱們說句不好聽的,京中十萬兵馬,世子如今手中僅有三萬,還是才從戰場上下來,如何能抗衡?”

好言相勸不行,只能改為吓唬了,在王治看來,蕭元翊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一個才不過及冠的毛頭小子,就手裏這點兵,如何能跟皇帝抗衡?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

這話說得直白,且可以說十分不給蕭元翊面子,不出意外的當即迎來青桐的怒斥,“大膽!王參軍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這話是能随便亂說的嗎?”

蕭元翊卻表現淡定,只笑道,“王參軍可千萬別小看這三萬将士,他們才在沙場經歷過厮殺,刀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蠻夷,又豈是京中那幫養尊處優的能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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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治一頓,凝眉道,“世子這話是何意?難不成果真要謀叛?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蕭元翊勾了一側唇角,“本公子與當今陛下同宗同祖,你說,誰能誅得了本公子的九族?”

王治一噎,知道這人已經是膽大包天,只好又道,“是屬下失言了,可是世子,過幾日就是先帝生祭,先帝可是您的親伯父,在世時對您何等慈愛寬厚,您怎麽忍心破壞他留下的盛世江山?聽屬下一句勸,您還是收心吧。”

卻見蕭元翊挑眉道,“誰告訴你本公子要禍害先帝的江山?”

王治急的,“您擁兵不歸,難道不是奪權之心?”

蕭元翊悠悠引了杯茶,搖頭道,“你想多了,本公子前些天接到消息,先帝生祭那日,京中怕是有人要生事,本公子不過是在替陛下留條後路,如若留言為真,京中一旦起事,咱們在外也好做照應不是?”

這話就叫王治一頭霧水了,“世子這是何意?不防明示屬下?京中究竟是誰人要起事?陛下可知道?”

哪知蕭元翊只是賣關子,道了句天機不可洩露,就不肯往後說了。

天機不可洩露?

回去的路上,王治一直在琢磨這事,他覺得這應該是蕭元翊糊弄自己的借口,卻又放不下心,思來想去,還是寫了封密信,發往京中。

然他卻不知,待京中的皇帝收到密信,看到的卻是他報告蕭元翊的大軍一切正常,只不過因為天氣惡劣,需要再耽擱幾日才能抵達京城。

皇帝徹底怒了,将信一下擲到禦書房的地磚上,道,“一切如常一切如常!他擁兵不歸,如若還是一切如常就有鬼了!這王治一路都是如此在替他報平安,難道也被他策反了?”

太監宮人們早已經跪了一地,齊聲勸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被招來議事的內閣輔臣們也面色嚴謹,有人出聲道,“陛下,端王世子如此公然抗旨不遵,藐視皇威,理應立刻遣人将其捉拿歸京嚴辦。”

哪知皇帝卻又猶豫起來,緊凝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首輔□□乃皇帝心腹,自然明白皇帝的顧慮,便替皇帝開口否決道,“此乃下策,端王世子現如今手中擁兵三萬,雖稱不上多,但也絕對不少,一旦派兵捉拿,京中便會出現缺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個“萬一”是什麽,衆人都很清楚。

——先帝生祭在即,許多分封在外地的皇室宗親們都要回京參加祭禮,這其中但有一個心思不正的,都将生出不小風波,因此此時怎麽敢把京中的兵外派?

尤其,蕭元翊好端端的要在此時鬧事,誰能保證他背後沒有更大的陰謀?

這正是皇帝沉默的原因。

先前的建議被□□否決之後,禦書房內也同樣陷入了一陣沉默,少傾,忽然有人建議道,“端王世子如此嚣張,就不顧後果嗎?如若以端王及端王府上下為籌碼,他可會回頭?”

這話的意思,是以端王府來威脅蕭元翊,他家裏也好歹幾十個血親手足,還有個親爹老子,如果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蕭元翊還敢如此狂妄嗎?

哪知皇帝自己就冷笑起來,道,“他冷血冷情,朕最清楚不過,端王府那一家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然才說完這話,皇帝腦間又忽然閃過一人,不由得頓住。

身為堂兄,他只見蕭元翊僅曾為一個人上過心……

他堂堂天子,有不計其數的女人,那個女人卻是頭一個敢不選擇他的。

那時皇帝因她在宮宴上顏面盡失,本來就嘔着一口氣。

那麽如若以那個女人相威脅,蕭元翊會服軟嗎?

皇帝眉間一凝,竟不由得順着思索了下去,某一瞬,忽然招來福海,對其低語一番。

福海聽罷,目中閃過驚訝,卻并不敢多說什麽,只垂首應是,趕忙出門給錦衣衛們傳信兒去了。

而福海出禦書房沒多久,也有一人悄悄給鹿州的方向傳了封密信。

這封信于半日之後抵達蕭元翊手中,令原本正打算入睡的他立刻睡意全無,當即招了青桐來叮囑。

青桐領命也立刻趕往京城,哪知在抵達姜穂兒家後才發現,此處院門緊鎖,姜穂兒早就已經不在了。

青桐撲了個空,在問清此處的密探後,又趕忙往鹿州趕,等他好不容易到達,蕭元翊也已經收到了消息。

——姜穂兒已經離開京城,往江南走了。

說實話,蕭元翊在短暫意外過後,心間有些複雜。

他擔心她的安危,知道皇帝要抓她,第一時間派了青桐去找她,只因青桐她認識,不會被吓壞,哪知道她已經早跑了。

而且還跑得那麽遠,去了江南……

好吧,跑得遠一些也安全,他也能稍稍放下心了,只是……

只是明明說過要她等他,聽他的安排的。

世子爺忽然有種被抛棄的感覺。

但他并沒有酸楚多久,就不得不斂起心思,來全力應對另一件事了。

先帝生祭禮,諸侯進京,東陵王在列。

東陵王一到,有些事情就要拉開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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