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因着這一行人的突然闖入,拜堂儀式暫時中斷,所有人都齊齊看向那說話的,為首的青年。
吳,谷兩家都是普通平民,出身本地,大部分連江南都未出過,自然都不認識這人是誰,卻也都覺得他渾身的貴氣遮掩不住,應該不是一般人,是以一時間并無人敢貿然開口,斥責他們的不禮貌。
然他們不認得蕭元翊,吳清中确實認識的,他在端王府當了二十多年的差,是眼看着這位主子出生長大的,對方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啊!
所以短暫的怔愣過後,吳清中趕忙跪地行禮,道,“草民叩見陛下!”
而他身旁,因着詫異自行揭了蓋頭的谷三娘也已經把蕭元翊認了出來,趕忙也跟着夫君跪地磕頭,不敢有絲毫怠慢。
衆人早已經懵逼,此時眼見夫婦二人如此,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也只能紛紛跟着跪了下來,不敢說什麽。
咳咳,吳清中是他們這裏最有見識的,還在京城王府裏當過差,既然他說這是皇帝,那想必沒錯了,先磕頭,先磕頭再說。
于是沒過多久,原本熱鬧喧嘩的婚禮現場就跪成了一片安靜如雞,而唯有一人“鶴立雞群”的仍然站着,呆呆的看着蕭元翊,不是別人,正是姜穂兒。
如此也正好叫蕭元翊看見了她。
四目相對,眼見她并不是那一身嫁衣的新娘,蕭元翊也是愣了,半晌,方遲疑道,“你怎麽……”
卻不知姜穂兒也正一臉的意外,“你你你,你怎麽來了?”
然語罷卻猛然意識到他已經是皇帝,這才随着旁人一道跪了下來,垂首道,“叩見陛下。”
蕭元翊微微皺眉,目光随着她的身姿在房中逡巡一圈,終于找到了身穿嫁衣喜服的新郎新娘。
一瞬間頓悟,所有的疑問都被解開了……
咳咳,還真是難為他不眠不休的從京城趕了三天的路過來……
雖然成親的不是她,是大好事,可眼下尴尬的局面卻亟待解決,她娘與繼父成親,他帶着人馬沖進來說不許,可又算怎麽回事?該怎麽收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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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間快速思量一番,他裝模作樣的咳了咳,終于發話道,“免禮,平身吧。今日來尋故人,沒想到正遇見喜事,如此,怎麽能不備賀禮?”
說着又同身後的青桐發話,“去,把朕的戰馬牽來。”
青桐也已經反應了過來,立時應是,轉身去了吳府大門外,把蕭元翊來時一路所騎的汗血寶馬給牽進了吳府中,又拖長了音調,煞有介事的道,“陛下禦賜汗血寶馬,賀二位新人大喜,祝新人百年好合。”
這話一出,才平身的衆人立時又跪了一地,吳清中與谷三娘不無激動的齊聲道,“草民謝陛下恩典,陛下萬歲!”
在場的衆人也跟着直呼萬歲,心裏的羨慕簡直要頂天——皇帝本人騎過的汗血寶馬,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啧啧,也不知這兩口子是誰的祖墳上冒青煙,成個親還能引了皇帝來送賀禮。
衆人的心思紛紛傳進了耳朵,姜穂兒卻是知道的,看蕭元翊方才的神色,明顯不是來送賀禮的……
那麽,他這樣急匆匆的出現,難道是因為她?
思及此,姜穂兒忍不住悄悄擡眼看他,卻見他也正望着自己,兩人的視線就這麽在空中彙合了。
——大半年未見,他的樣子似乎都有些變了,雖說眉眼依舊那麽好看,卻比從前多了一股硬朗的男子之氣,瞧,就連下巴上的胡渣子都恰到好處的好看呢。
姜穂兒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樣,再度被蕭元翊的美貌給折服了。
然而忽的又想起了他要選妃的事,心裏猝不及防的一涼,她腦子又清醒了起來,遂阖下了眼皮,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這也叫蕭元翊一怔,心裏犯起了嘀咕——她怎麽不看了?生氣了?
這麽想着,餘光也瞧見滿屋子的人正齊齊跪着,噤若寒蟬,尤其她的母親和繼父,身上還穿着紮眼的喜服,這樣的情景,似乎不太好。
他便道了句平身,又給青桐丢了個眼神。
青桐會意,在衆人立起之後,道,“賀禮已送,請二位新人繼續辦喜事便是,不必拘謹。”
然而吳清中和谷三娘哪裏能不拘謹?嘴上謝了恩,卻還是緊張的如臨大敵一般,吳清中先請蕭元翊上座,才勉強把餘下的儀式辦完,開了酒席。
然而因着禦駕在,酒席也不能拖沓,勉強叫衆人吃完,他便又将賓客們送回。
——皇帝要緊,至于對親朋們的不到之處,只能改日再說了。
家中終于清靜,除了一家三口,便是幾個下人,吳清中和谷三娘可顧不得什麽洞房不洞房了,齊齊換了衣裳,出來跪拜新君。
然而此時的新君蕭元翊,正在同他們閨女說話呢。
花廳中,姜穂兒煮好了熱茶,垂首送到蕭元翊面前,道,“請陛下用茶。”
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身份與從前差別太大,她暫時無法像從前那樣跟他說話。
可蕭元翊卻并不願意看她如此,揮手将閑雜人等都清退,又咳了咳,方緩聲道,“何須同我如此見外?”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叫姜穂兒一怔,瞬間如同回到了當初在京城時短暫相見的那個夜晚。
可這并不是那晚,姜穂兒很清楚。
至少那時的他曾信誓旦旦的說要她等他回來,說會娶她,可如今的他卻已經急着從全國各地挑選美人充盈後宮了。
她心裏犯涼,聲音與表情也都是木的,只道,“民女不敢。”說完便垂首立在一旁,也不多看他一眼。
蕭元翊皺眉,就這麽瞧了她一陣,然見她竟然不動一動宛若一個木頭人,終是沒有辦法,只能又主動道,“你過來一些好不好,我想好好看看你。”
天知道他想了她多久,找了她多久。
然她卻并不肯聽,甚至還往遠處又避了避,道,“男女授受不親,民女不敢。”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沒見的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這是打定主意要與他疏離了?
蕭元翊心間一沉,終于忍耐不住,脩的一下起身去了她的面前。
她似乎還想躲,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他将她整個人都拽到了近前,一雙眸子低沉的看她,問道,“這是怎麽了?為何要這種态度?不過短短幾個月就把我忘了?嗯?”
他的帝王之勢忽的壓了下來,叫姜穂兒不得不打了個哆嗦,然而哆嗦過後,又瞬間湧上了滿腹的委屈,她沒出息的鼻子一酸,仰臉看他道,“這話難道不是該我來問你嗎?難道不是你把我先忘了?”
小丫頭可真是委屈壞了,連尊稱都忘了,直接對他這位即将舉辦登基大典的天子用上了“你”。
這可謂是大大的不敬,然他竟半分也生不起氣來,因為他在她望着自己的眸子裏,看到了滿滿的水光。
是的,水光。
瞧她此時眼角發紅,再眨一下眼睫,那些水就會垂落決堤。
蕭元翊方才的怒氣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重又軟下聲音來道,“我沒有把你忘了,只是發生了一些事,一時走不開。”
想起京中已經日漸虛弱的堂兄,他心頭卸不下沉重,只好轉而嘆道,“我這次來便是要帶你回去的,同我一起回京,好嗎?”
哪知又被她一口拒絕,“我不回去了。”
蕭元翊便又皺眉,“為何?”
姜穂兒倔強的撅着小嘴,“民女出身低微,根本配不上陛下,情願留在家鄉守着爹娘過日子。”
她又來了,蕭元翊怒氣重又翻湧,忍無可忍的道了聲,“這是混賬話。”
什麽?說她混賬?
姜穂兒也怒了,登時瞪起眼來看他,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貓,蕭元翊一怔,只好又軟着聲音解釋道,“誰說你配不上我?再說,我又何曾在乎過什麽配與不配?”
這倒是實話,就算從前她還只是端王府小廚娘的時候,他也未曾嫌棄過她什麽出身。畢竟……從一開始,兩人的身份便是天壤之別。
姜穂兒無言以對,卻仍舊怨念,便又道,“陛下現在不是忙着選妃嗎?怎麽想起來找我了?”
瞧她還一樁接一樁的,只把蕭元翊給氣笑了,挑眉看着她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姜穂兒噘嘴哼道,“那可不是,我整日在酒樓待着,早就聽人說了,現如今不是天南海北的美人都在趕往京城嗎?”
蕭元翊好氣又好笑,但見她小嘴撅得都能挂個油壺了,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釋道,“那不過是有些人的私心,我并不會理會,早把折子打回去了。”
姜穂兒一怔,這樣說來,選妃的事是個誤會?
難怪那日郡守請了酒席之後卻遲遲沒有後話呢……
她心裏終于有了絲松動,卻聽他又問她,“你為何整日在酒樓裏待着?你還在做點心?”
看這吳府的情景應該還不錯,蕭元翊便有些擔心,莫非他的繼父苛待她,還要她去做工
卻聽姜穂兒解釋道,“我們回來以後消息閉塞,我擔心你,只好就去酒樓打聽消息,那裏有很多南來北往的客人,消息靈通些。”
這話叫蕭元翊驀的一陣心疼,忍不住将她擁進懷中,溫聲道,“對不起,我并非有意叫你擔心,那時候你們離京,我又在鹿州同蕭元晟開戰,蕭元晟想以你來要挾我,情勢危急,跟着你的暗衛與對方幾經打鬥,其間把你們跟丢了,我便也失去了你的消息,直到将蕭元晟拿下回京,又叫人卻尋了你一陣,這才把你找到。”
長長的一段話入了耳,姜穂兒也是一驚,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曾經涉險,卻是他的人護了自己同阿娘後爹平安回鄉的。
哎,想當初在王府裏,那些女人們之間的争鬥都已經那般可怕,男人們之間真刀真槍的硬拼,只會更加恐怖吧?
思及此,姜穂兒又忍不住擡眼看他,這才忽然發現,他左邊的眉尾,似乎有道傷疤。
她一驚,情不自禁的擡手輕撫,凝眉問道,“這是怎麽弄得?你受傷了?”
關懷之意溢于言表。
蕭元翊心間一動,趕忙嗯了一聲,“在滇北與蕭元晟開戰,險些從山崖跌下去,這是被冰鋒劃的。”頓了頓,他又狠心加了一句,“當時流了很多血,險些傷及眼睛。”
咳咳,這都是原本不欲告訴她的事,為了叫她回心轉意,也是顧不得了。
就見她果然心疼起來,嗔怨道,“怎麽不小心一些,若是真傷了眼睛可怎麽好?”
蕭元翊委委屈屈,“戰場上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并非我小心就可以的……”
姜穂兒不說話了,只咬着櫻唇,輕輕撫摸他的傷疤,似乎他還很疼,而這樣會叫他好受一些。
然她卻不知,危險其實正在逼近……
被她嫩蔥似的手指輕觸,一下就撩起了某人心裏的火,蕭元翊攬緊她的腰,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将薄唇印上了她的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