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從京城出發時,蕭元翊因着趕時間,是直接帶着幾名侍衛騎馬來的,但歸途帶上了姜穂兒,她并不能騎馬,因此只能改成了乘車。

當然,走水路會更舒服,然登基大典在即,走水路卻是來不及的,便是馬車,也得晝夜不停。

如此颠簸了五個日夜,一行人終于進了京城。

行在入宮的最後一點路上,姜穂兒咬牙發誓,這輩子可再也不坐馬車了。

蕭元翊這一來一回花了近十天,身為新君,十日不露面,可實在急壞了一衆大臣,偏蕭元曌已經處理不了任何事,蕭元翊沒有幫手,故而一入宮便直奔禦書房,去處理積壓在案頭的奏折,召見大臣。

姜穂兒則跟着青桐去了後宮。

青桐如今已是禦前一品護衛,可在宮中行走,然他畢竟是外男,不方便安排後宮事務,便找了現如今的宮務總管,大太監富江,叫他去給姜穂兒安排住處,且不忘叮囑其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富江也是宮中老人,十分善于揣摩主子心思,他見新帝千裏迢迢的親自奔波到江南,就是為了帶這樣一位姑娘過來,便知姜穂兒一定相當重要,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蕭元翊尚未降冊封旨,叫姜穂兒目前身份未明,所以思來想去,富大總管便将其安置在了關雎宮。

關雎關雎,足以彰顯帝王深情。

更要緊的,這處宮殿瓊林玉樹,非常的富麗堂皇,他如此安排,料想一定能合陛下心意。

決定好了,姜穂兒便被富江請進了關雎宮的門,雖則外面已是北風呼嘯寒意凜冽,但殿室中卻處處暖意融融,案頭的山茶正開的嬌豔,讓人恍惚覺得誤入了三春。

從江南出發時,後爹安排府裏的小丫鬟小秋跟着姜穂兒,這丫頭比姜穂兒還小兩歲,不過生性憨厚,手腳也算麻利,一路跟着姜穂兒受夠了颠簸。

此番終于下了馬車,跟着姜穂兒邁進關雎宮,小秋的眼睛都不夠使了,瞅瞅這裏瞅瞅那裏,嘴巴驚的差點合不攏。

想她一個鄉下小丫頭,還以為蘇州城裏吳老爺家已經夠豪華了,今日一見才曉得,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豪華的地方。

什麽鑲玉的屏風,裹銀的燭臺,案頭的梅瓶鑲嵌着金質的把手,連帳幔上的絡子都那麽好看,老天……這地毯也太厚實了,踩上去簡直猶如踩在棉被上似的,腳一點也不冷了。

小丫頭兀自沒出息的震驚着,一旁,富大總管笑吟吟的對姜穂兒道,“姑娘一路颠簸,想必是困乏的厲害,奴才這就安排人來伺候您洗漱,不知姑娘可餓了?要不要叫些點心膳食?”

姜穂兒也笑得客氣,“多謝大總管。”

說着又從袖中取了些碎銀出來,遞向富江道,“一來便叫總管辛苦,這些您拿去吃茶吧。”

說來還是後爹想得周到,他知道她初進宮廷難免要打點,臨走前特意給她塞了一些碎銀。

此時,富江愈發笑得像朵花兒似的,伸手接過銀子,連聲道謝,趕忙下去給她安排伺候的宮人去了。

殿中落了短暫的清淨,小秋趕緊湊過來問姜穂兒,“姑娘,您就這麽把銀子給出去了?”

小丫頭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這宮中也太貴了,說句話還得給錢?

姜穂兒聽見她心間所想,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咳了咳,也壓低聲回她道,“那位是整個皇宮的內務總管,跟他打點好關系,日後總不會吃虧,再說,你瞧他給安排的這個地兒多好?咱們感謝一下不也是應該的?”

那倒也是,小秋聽懂了,使勁點頭,“您說的對,這個地方也太好了,您瞧這屏風上都鑲了玉呢,這得多少錢一扇啊!倘若不小心弄壞,那幾輩子才賠得起啊!”

相較于沒見識的小秋,先前已經在宮中待過一陣的姜穂兒可算是見多識廣,便為她介紹道,“此處乃從前的貴妃居所,那位陳貴妃一向得寵,這關雎宮自然也豪華一些,但宮中并非都是如此,有些不得寵的妃嫔那裏就簡陋多了,跟尋常人家沒什麽區別。”

小秋點了點頭,又給她大氣,“那姑娘可得加把勁兒,争取也跟那位貴妃一樣,叫陛下一直寵您。”

姜穂兒一噎,極想告訴她陳貴妃的結局其實并不太好,廢帝蕭元晟只不過在利用她娘家的兵力,後來在知道鎮北王府跟蕭元翊結盟之後,還一度險些殺她洩憤,還是被蕭元翊的人保護才得以活命,平安回到了娘家……

但思及小秋不過直人直語,也是盼着她好罷了,便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玩笑般的點了點頭道,“我一定努力,争取叫他多寵我一些。”

話音落下,門外又想起了動靜,原來是富江給她帶來了伺候的宮人,宮女八個,太監四名,共有十二人,如若在後宮等級來說,倒也不算少了。

富江畢竟也難做,她目前又沒有名分位份,蕭元翊那邊又忙,他不好去煩擾,只能自己斟酌着辦了,目前這個配置是按照貴人的标準來的,如若以後她名分比貴人高,那再添便是,但如若低了,往外扒拉可是不太好看的。

富大總管笑的燦爛,道,“姑娘,這幾個都是宮人裏頭機靈些的,您先用着,如若人手不足,或是有哪個不好使的,盡管叫人來告知奴才便是,奴才再給您安排。”

姜穂兒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便颔首應好,沒多說什麽。

宮女太監們齊齊上前給她行禮,她照例給了些碎銀,怕小秋眼饞,也給了小秋一些,倒是哄得小丫頭合不攏嘴,一時間幹勁十足,連先前的暈車都好利索了,二話不說就去燒熱水,伺候她洗漱。

等洗漱完畢,禦膳房又送來了飯菜,這五日沒白沒黑的趕路,她給颠簸的一點胃口都沒有,如今終于能好好吃一頓,心情不由得大好,且更有甚者,還有侍膳宮女替她布菜,她連筷子都不必伸遠,簡直就差張口等喂,這頓飯吃的別提多麽……別扭了。

對,別扭。

要知道她從前一直都是伺候人的那個,如今忽然被人伺候,着實有些不太習慣。

然她也知道,既然跟着蕭元翊回來了,這樣的生活往後将會是常态,她出身低微,本就有遭人說三道四的風險,往後得愈加注意,不叫人拿住把柄才是。

這樣想着,飯也終于吃完了,他們是天亮時分到的京城,如今這樣一番忙活,也不過才巳時,姜穂兒可不能沒心沒肺的去睡,她還有要緊事。

她叫來了自己宮中管事的宮女落梅,問了下現如今宮裏的形式,譬如太皇太後身體如何,端王爺及諸位夫人們如今住在哪裏等等。

咳咳,這些都是蕭元翊的長輩,她必須得搞好關系啊。

落梅善解人意,知道她的用意,便知無不言的給她細細介紹了一番——太皇太後老人家身體依然不錯,只不過因着這一場動蕩,以及蕭元曌身體的惡化,心情有些低落,近來常窩在壽安宮中,外人不輕易得見;而端王爺因着蕭元翊稱帝,已經被尊為太上皇,如今帶着一衆夫人及尚未成年的子女們住在暢春園,不理世事,逍遙自在。

暢春園乃宮外的一處皇家園林,也就是說,太上皇一家子現如今并不在宮中,姜穂兒稍一思量,決定先去向太皇太後請安。

然而如落梅所說,太皇太後如今鮮少見客,所以她此行能不能見到老太太,她自己也沒有把握。

果然,待她來到壽安宮外,也如旁人一樣吃了閉門羹,管事姑姑明書對她道,“難得你還記着老祖宗,只是老祖宗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已經不願見客了,你就先回去吧。”

因着還沒有名分,明書也不好對她用尊稱,不過語氣依然如從前一樣和藹。

姜穂兒也客氣,笑道,“有勞姑姑替我通傳了,一別這麽久,不知姑姑一切可好?”

明書笑着點頭,“托陛下的福,壽安宮一直安穩。”

姜穂兒又問,“不知老祖宗近來如何?好久沒能伺候她老人家飲食,老祖宗近來都喜歡吃些什麽?胃口可還好?”

明書心裏嘆了一句難為她有心,也如實對她道,“老祖宗的胃口不比從前你當差的時候,有時只喝些清粥,點心已經許久沒用了,不過有時倒是會想起你做的蜜三刀,與我們說一說。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卻沒叫禦膳房做過。”

【因為禦膳房做的沒她好吃……】

當然,明書這話只是在心裏想想,并沒說出來,畢竟說出來會有歧義,顯得好像要她去做給老祖宗吃一樣。

畢竟人家現如今可不再是壽安宮裏的小廚娘了。

然而明書并不知道,很多事,并不是她不說,姜穂兒就不會知道的,此時待她說完,就見姜穂兒笑着同她客氣道別,回去了。

~~

案頭積攢的折子實在太多,蕭元翊從早忙到晚,午晚膳差點都來不及吃。

官員們排隊等着召見,都是舉足輕重的要事,譬如兵部侍郎等着發軍饷,他給批了,戶部尚書奏請登基大典時免除來年的苛捐雜稅,他也批了,禮部侍郎擔心明年的春闱能否照常舉行,他二話不說就首肯,給其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些事都算順利,只是當又看見奏請他選妃的折子,他立時黑了臉,将折子扔到了地上。

官員們在門外聽見皇帝摔東西的聲音,吓的心頭直跳,好不容易等挨了罵的禮部侍郎灰頭土臉的出來,才明白具體緣由,都不由得覺得奇怪。

照理來說,陛下如今正值壯年,理應着急廣納後宮綿延子嗣的,可他怎麽這麽反常呢?人家每每好心勸谏,都被臭罵一通?

衆人暗自在心間揣測,新君打小就跟別人不同,難道……有什麽特殊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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