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海貿大廈到新西公園,再到家家樂超市,離歌用一條黑線将它們連在一起。
黑線之下,原本有一條虛線——a市唯一一條環城公交線。
這條公交線上的公交車只有一輛,一天只開兩班,早上經過城中心到城鄉結合部,晚上再由城鄉結合部回到城中心的公交總站。
正是因為發現三個抛屍地點,和第一殺人現場,正好處在這條公交線上,離歌才将它畫了出來。
“這裏。”
離歌用食指點住了城鄉結合部的一處小院,“這裏是第一殺人現場。”
“是嗎?”
賀厲誠更加近地靠近了離歌,他目光如炬,盯着那一個小點。
他靠得實在太近了,離歌站着,甚至能感覺,他熱乎乎的呼吸,輕快地從自己耳邊擦過。
在安全狀态下,和異性這樣近的接觸,離歌還是第一次。
在恐怖小說中時,她不是沒有和異性近距離接觸過,不過那大都是在遇到惡鬼、生命垂危的時候。
身後有數個殺人吸血的惡鬼追趕,繞是和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異性零距離接觸,離歌也覺得興致全無。
全身心顧着逃命的時候,誰會去想情情愛愛的事情?
可現在不一樣…..
離歌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開始加速,臉也熱燙起來。
身後越靠越近的賀厲誠,卻忽地一下脫身開去,坐回椅子上。
離歌也松一口氣,走到一邊。
她看他抓起辦公桌上的座機,“老陳,你帶幾個人去環城公交的最後一站看看,平屋小院,一戶一戶查訪。”
挂下電話,他起身,打開身後的櫃子,取了一件夏季警服,套在身上。
“過來。”
這之後,喊離歌的語氣甚至有了幾分柔軟。
他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三個抛屍地點的監控錄像,你看看。”
離歌走到他身邊,看到他電腦上不斷播放的監控錄像。
首先是第一個抛屍地點。
電腦屏幕上,海貿大廈的零點到九點,進進出出的白領們,人數由稀少陡然增多。
上午九點,正是海貿大廈人流量最大的時候,監控錄像中,進進出出的白領忽然停滞下來——清潔工在大廈前的垃圾桶裏,發現了一塊白肉:一截女人的腰部。
離歌專注地看着監控錄像裏不斷走動的人們,在九點左右的圍觀人群中,她看到其中一個清潔工打扮的老阿姨,頭頂有一行小到不能再小的黑字:【第二天的抛屍者】。
第二天?
離歌深吸了一口氣,“前一天的監控錄像,有嗎?”
賀厲誠動了動手指,電腦上的畫面,即刻轉到屍塊被發現的前一天。
“停!”
畫面時間轉到前一天晚上十點多時,離歌喊住了賀厲誠,她點住那個提着大垃圾袋走向大廈前垃圾桶的清潔工,“你看她在幹什麽。”
離歌看到,這時的清潔工頭頂,黑字是【作案中的抛屍者】。
賀厲誠暫停了監控錄像,神情專注起來,眼睛直盯着離歌指出來的清潔工。
他把監控錄像的速度放慢再放慢,終于看清,前一天晚上十點多時,這個清潔工走出大廈,從大垃圾袋裏,取出了一個黑色飽滿的小垃圾袋。
再放大圖像,她的手上,薄薄的似有一層膜。
賀厲誠冷笑,“一次性透明手套,果然,兇手是有從犯協助的。”
他将監控錄像調到新西公園,這一次,離歌指出的,是一個穿校服的女孩。
女孩約莫十六七歲,正是上高中的年紀。
她和幾個學生一起下公交車,自然地将手中的垃圾袋和一次性手套扔進垃圾桶,爾後和同學勾肩搭背,走進新西公園。
賀厲誠說,“穿過新西公園,是新西高中。中午十二點至下午兩點,高中午休時間。”
最後一個抛屍地,抛屍者仍是第一位清潔工,她換了裝束,作老太太的普通模樣。
她趁着晚上逛超市的人群激增,從擁擠的公交車上下來,扔了垃圾袋。
“早上九點,下午三點,晚上九點。”賀厲誠靠在椅子上,語氣間是冷靜和自信,“環城公交線起始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他真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賀厲誠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黑咖啡。
離歌問,“你說的他,是公交車司機嗎?”
賀厲誠以冷峻的眼神看她,“你以為呢?”
離歌答,“我也覺得是他。”
頓了幾秒,“那個,賀警官,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
離歌微笑,“我想知道,現在,你會不會改變當初的想法,将我重新納入警校?”
抛屍者的發現,可有我一大半的功勞,離歌腹诽,臉上微笑的幅度,也略略大了些。
賀厲誠許是覺得她的問題很有意思,回答她的問題時,也帶了淡淡的笑,“我賀厲誠,做的判斷,絕不會有出錯的時候。”
離歌:“……”
意思是看到她的破案能力後,仍不後悔他當初做的決定是吧?
離歌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可是我覺得,有一件事,你絕對判斷錯了。”
她奪過他手裏的黑咖啡,“這杯咖啡是我的,你的…”
她手指辦公桌邊緣,和三明治挨在一起的黑咖啡,“在那裏。”
賀厲誠:“…..”
确實錯了。
他默不作聲,拿過那杯冷飕飕的黑咖啡,打電話給李明,“阿明,你那邊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的李明喘着氣,“報告老大,兩個從犯已經被逮捕了,我們正在回警局的路上。還要,dna報告也已經出來了,第二、三塊屍塊的受害人,沒有血緣關系。”
“好。”
賀厲誠挂了電話,看向離歌,“你回去吧。”
離歌:“啊…不用做筆錄了嗎?”
“不用了。”賀厲誠的聲音低低的,“今天,謝謝你。”
他不再說話了,皺着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看監控錄像。
不是已經找到抛屍者了嗎?為什麽還要再看?
離歌站在辦公桌邊,看他神情那樣專注,知道他這是趕她走的意思了,于是默默走到了玻璃門前。
開門,自己找下樓的電梯。
她出門後,兩手交叉,撐着下巴看監控錄像的賀厲誠,從電腦屏幕後擡起頭。
他盯着離歌苗條修長的背影。
——對于她,他的判斷沒有錯。
她的确是執行那個任務的好苗子,不過眼下,将她驅離警校,才是最正确的舉措。
***
賀厲誠換了幹淨的警服褲子,拿着一大疊筆錄資料,背挺得直直的,打開門,走進審訊室。
“開門。”
聲線誘人的男中音後,有警察幫他打開隔絕犯罪嫌疑人的玻璃門。
他進去,身子向着犯罪嫌疑人傾斜,兩手撐在他面前的玻璃桌面上。
“葉利民,你以為你的犯罪計劃,已經□□無縫了嗎?”
名字叫葉利民的罪犯,擡起一張滄桑疲倦的臉。
賀厲誠舉起手裏的筆錄資料,砸在他面前,“兩個從犯,你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女兒,已經全部招供。”
葉利民看着那堆寫得密密麻麻的資料,麻木地笑。
賀厲誠站直身體,“利用自己公交車司機身份的便利,三次來往于殺人現場和抛屍地點;利用清潔工早中晚打掃的規律,使屍塊被及時發現;抛屍時讓母親和女兒代勞,自己則開着公交車,一邊工作,一邊查看後續情況,你這算盤珠子打得很好啊!”
葉利民仍是麻木地笑,好似賀厲誠說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賀厲誠又稍俯下身,鷹一般狠厲的眼神,盯着葉利民,“可是你太心急了。你就那麽急着挑釁我嗎?!心急到,第三次抛屍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家家樂超市的夜晚,是不存在蔬果促銷的。”
“請問,哪一個勤儉持家的老母親,會在晚上,特地花錢跑去一家,不會在夜晚促銷蔬果的超市?!
***
離開警局後,離歌沒有回學校。
她按着手機上地圖的指引,到了a市的海岸線邊。
這裏風景優美,離市中心也不算太遠。
在恐怖小說裏時,她渴望了無數次的a市海岸線之旅,終于夢想成真。
坐在海岸線旁的長椅上,啃着路上買的面包,吹着海風看着海,離歌心情很好。
直到幾個扛着黑布麻袋的壯漢,打破她寧靜的心境。
這幾個壯漢都不是中國人的樣貌,他們挺着肌肉結實得有些可怕的胸脯,從離歌面前平靜走過。
離歌放下面包站了起來,“等一下!”
幾個壯漢站住,其中一個扛着的麻袋,稍稍蠕動了一下。
離歌問,“麻袋裏面是什麽?”
其中一個壯漢回頭看她,用很蹩腳的中文回答,“豬。”
可離歌看到的,那麻袋上頭的黑字,明明是【被綁架的少女】。
而壯漢們的黑字是【偷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