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姜泉

第一次見到姜泉,大概是寧萌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候。

那是一場放肆到無法形容的大雨,即不是雨滴、也不是雨點、更不是雨簾,仿若細密的雨布在狂風中被打磨成一片巨浪,地面上頓時騰起一層如煙似霧的水雲。

雨越來越密,遮掩了寧萌的視線,那些歡呼着、尖叫着在雨中奔跑的人們,她只能看到他們的身影,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容。

因為沒有雨傘,寧萌幾乎是瞬間被淋成了落湯雞。清湯挂面式的長發濕漉漉的粘在臉上,早已分不清流在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蒼天仿若知道寧萌的心境一般,怕她的淚水太少,不足以表達她悲傷的心情,所以幫她下了一場瓢潑大雨,讓她受傷後卻喜歡故作剛強的心靈可以在雨中盡情的釋放。

她踩着細高跟走在如此猛烈的狂風暴雨之中,明顯有些搖搖欲墜,寒冷的氣息圍繞着她,如同她此時此刻的心情,身與心俱以跌入寒冰地獄。

她想大概自此而後,她的生命中會有一段時間,如同《地藏菩薩本願經》中所雲:或有地獄,一向寒冰。

因為她傾盡全心為之付出的男人,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另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是一個居家的女人,她沒有寧萌的工作能力,沒有寧萌的理財技巧,也沒有寧萌會寫清新的文字,更沒有寧萌堅強從不認輸的性格。

然而她卻有着一個居家女人應該具備的一切技能。譬如會每天準備精致的早餐和豐盛的晚餐,譬如會在周末拉着丈夫同自己一起收拾家庭衛生,譬如會撒嬌……會為他包水餃。而寧萌,根本不具備以上的任何一條。

風風雨雨三十二年過去,寧萌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不會生活的女人。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而獨立的生活,不要依附任何人,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也不要對任何人撒嬌,因為撒嬌是一種矯情而做作的姿态,那是獨立女性不屑為之的。她也不會為自己準備任何一餐飯食,因為她一直認為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做飯這種事情上。

可是就是因為這些,她失去了她心愛的男人,那個比她大整整十歲的離婚男人。

迷蒙的雨水中,他的臉清晰的浮上寧萌的腦海,她努力的甩甩頭,想要将他從自己的腦海中甩掉,可是他那雙迷離着寧萌的雙眸卻清晰的映在她的眼前,無論如何努力都揮之不去。

“吱嘎——”

一聲刺耳的聲音震蕩着她的耳膜。

凡是有生活常識的人都能聽的出來,那是汽車緊急剎車的聲音。“吱”是汽車剎車片的摩擦聲,“嘎”是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

凡是有公德心的司機在這種鬼天氣都會減速謹慎行駛的。寧萌十分迷茫的回頭,是那個沒有公德心的司機還會在這種天氣下快速行駛?

猛然一回頭的瞬間,寧萌愣住了。原來是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穿行馬路,而現在她卻呆愣的站立在馬路中央。那個在心中被自己鄙視過的司機,以其精湛高超的駕駛技術,将他黑色的Cayenne Turbo S以五毫米之差準确無誤的停在了寧萌的左側。

此時此刻那個司機正坐在汽車裏,驚訝而又憤怒的瞪着寧萌。在雨刷勤奮的工作下,他看清寧萌面容的一瞬間,寧萌深深的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獵豔一般的精銳目光。

那一刻,寧萌以女人精準的第六感告訴自己,那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的花花公子。

她來不及仔細的思考他目光中的含義,因為他後面的車輛已經不耐煩的按起了喇叭,她才突然意識到是自己的不對,立刻對他歉意的一笑,飛速的穿過馬路,跑到人行道上。

然而此時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那個混合着淚水與雨水的笑容,蒼白的讓人心疼,在那樣一個迷蒙的瞬間,震撼着姜泉的心靈。

寧萌站在路基石上,回頭看向那輛Cayenne Turbo S,不知為何,她覺得那輛Cayenne Turbo S在起步的時候,明顯的遲疑了片刻。可是看着它緩緩的起步,在雨中行駛了起來,她又覺得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片刻寧萌就發現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那輛Cayenne Turbo S打着轉向燈向她的路基石靠了過來。

姜泉搖下車窗,夾雜着狂風的雨水一下子撲了進去,将他副駕駛的坐墊瞬間淋濕了一大片。

“姑娘。”姜泉叫住寧萌。

寧萌傻愣愣的望着他,她認識他嗎?貌似不認識吧!

“給你。”他從車窗裏遞出來一把藍色的折疊雨傘。

寧萌愣怔了一下,随即擺擺手,“我用不着。”

姜泉打量一下全身濕透了的寧萌,溫柔的說:“這把雨傘不是為你遮擋風雨的,而是為你擋住那些不好的情緒。不然你這樣在雨裏走着,別人會以為你是神經病的。”

寧萌徹底的愣住了,不是為你遮擋風雨的,而是擋住不好的情緒。一瞬間眼眶就濕潤了起來,伴随着暴雨一起,滾滾而下。

“姑娘,無論什麽事情都不值得你如此憂傷。你要堅信,佛祖關閉了一扇你正在欣賞風景的窗戶,是為了給你打開一扇通往風景之路的大門。”說完話姜泉将雨傘塞給寧萌,對她微微一笑,一踩油門駛了出去。

因為剛剛的這場有驚無險的交通事故和這個陌生男人的一番談話,寧萌已經成功的将那個男人的臉甩出了她的腦海。

一陣寒風襲來,卷起無數的雨絲,冰冷的打在她單薄的身上,不禁讓她打起寒噤,全身已經被雨水浸濕,衣服粘膩在身體上,更是加深了寒意。

寧萌不懷好意的想,大概明天自己就會感冒,也許還會伴随高燒。

反正失戀又失業,即使在家中睡它兒七天七夜,昏天黑地也不會再接到上司催命的電話了。

寧萌不知道是應該慶幸自己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還是應該悲傷自己已經丢了飯碗。

在凄涼秋瑟的暴雨中撐傘獨自行走,平日熱鬧的小區裏不見一個人影,于是寂寞就湧上心田,冰冷的直擊心底。在寒冷的雨夜,孤獨直抵靈魂深處。

寧萌站在自己家的樓下,關掉雨傘,擡起頭,望向漫天雨絲的天空,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朦胧了她的雙眼?

頂着一片心酸,聽着雨水哭泣的聲音,任由寒風擊打她的肩頭,任由雨滴擊落她的堅強,任由淚水縱橫面容、肆意橫流。

在漫天雨水中,寧萌仰着頭,看到那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容浮現在灰朦的天空之上,雨水也淋濕了他的短發。于是她笑了,因為她看到他,依舊快樂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她忍不住在心底對自己說:曦曦,在我眼中,你還是那個我初識的少年。

那一年,你只有十三歲,而我也只有十二歲。我認識你整整十年,那樣年少的十年,青春泛濫的如同黃河決堤,綿遠不絕。

而你離去的時候,也只有二十三歲。在我二十二歲年輕的生命裏為我投射出死亡的陰影。

又一個整整十年過去了,我以為不去想,不去回憶,讓自己努力忘記,就可以擺脫掉少年的憂傷和死亡的陰影。

可是,曦曦,我錯了。

你離去的這十年裏,我雖然從來不敢讓自己陷入你我的回憶,我卻一直生活在你留下的陰影裏。

這一刻,寧萌發現自己會愛上那個大她十歲的方德舜,應該也有任曦明的原因吧!

曦曦,他擁着一雙同你一模一樣的眼睛。

小小的卻透着狡黠。

我會讓自己深陷于那個男人,就是因為他有一雙與你相似的眼睛。

曦曦,我以為我早已将你忘記,可是此時此刻,在布滿雨水的灰朦天空中看到你的笑臉時,我才猛然頓悟,原來我一直不曾忘記你。

你在我的生命中,刻畫了如此深刻的、無法抹掉的絢麗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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