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他”

劉愛國喊完那一嗓子就等着看蕭陟的笑話。蕭陟只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抄着手倚在門口、一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賀彩玲。

賀彩玲翹着嘴角朝他揚揚手,意思是幫人幫到底,幫完了趕緊回來幹活,看樣子對他見義勇為還挺欣賞。

蕭陟一時有點兒想笑,這兩口子,也真夠有意思的。

賀彩玲對他身後的美女有幾分好奇,伸長了脖子往他身後看。

蕭陟手裏握着的手臂突然繃緊,蕭陟順勢松了手,轉頭問她:“你還能不能走?”

女人垂着頭微微側過身,躲過賀彩玲的視線,朝他點點頭。

她搖晃着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脫了,拎在手裏。個子是真高,蕭陟的這個身體接近一米九,這女人脫了高跟鞋還能到他鼻子的位置。

“多謝你。”離得近了,那有些低啞的聲音在精致面孔的襯托下更顯得突兀。

蕭陟眼皮猛地一跳!

漂亮、個高、聲音有些粗的“女人”!他趕緊看向她的脖子,被一條淡色的絲巾擋住。

這麽熱的天,還系了絲巾。

蕭陟往前一步,一下子跟這個女人貼得很近。他個子高、氣勢猛,這麽一下子上前,把對方吓了一大跳,下意識想躲,但因為腳上不利索,晃了晃身子,被蕭陟一把握住光/裸的手腕。

蕭陟竟因為這親密的接觸而心頭一跳,險些當場失态,喊出陳蘭猗的名字……

“你為什麽要穿成這樣?”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因為太過急切,倒好像是質問。

“她”似乎是極不适應與人有肢體接觸,一如剛才面對那個男人時的激烈反應,極為驚恐……不,這次蕭陟看清了,不只是驚恐,還有厭惡。“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蕭陟,竭力往後仰着身子,手腕也在他手裏拼命掙紮,漂亮的大眼睛裏目光閃爍,看起來分外膽小。

蕭陟疑窦叢生,當即松開手,人也往後錯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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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猗會唱戲,會做花旦的裝扮,但沒有男扮女裝的愛好。蘭猗性格剛強,沒有這麽膽小……沒有這麽好欺侮……蕭陟臉色陡然一凝,一些不好的記憶翻湧而入。

真的沒有這麽膽小、沒有這麽好欺侮嗎?經過了那麽多事……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

蕭陟緩緩吐了口氣,努力放柔了聲音:“這個地方治安不好,你穿成這樣不安全。”極力向對方釋放自己的好意。

女人聞言垂下眼簾,濃密的長睫毛微微顫動,嘴唇極不明顯地抿了一下。

蕭陟心頭一顫,蘭猗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做這種小動作!

他十分懷疑眼前這個“她”就是陳蘭猗,也大概明白了,“她”一定是因為任務不得不這樣裝扮。想他自己之前,在試用世界的任務是讓感情破裂的父母重歸于好,那時不也是拉下臉來假裝一個五歲兒童,成天違背本意地撒嬌賣萌麽?

“我送你回家。”

“女人”飛快地看他一眼,複又看向地面,本就濃密纖長的睫毛塗了睫毛膏,更黑得如鴉羽一般,一旦垂下眼簾,便能把眼裏的情緒徹底藏住,讓蕭陟看不出分毫。

“女人”搖了搖頭,微微動了下腳,确實沒法一個人走太遠。“她”猶豫一瞬,低聲道:“麻煩你送我到地鐵站可以嗎?我可以自己坐地鐵回家。”

“好。” 蕭陟爽快應下,瞥眼“她”沒有穿鞋的腳,朝店裏喊了聲:“彩玲!”

手裏的胳膊頓時又緊張起來,讓蕭陟不由又看“她”一眼。

剛剛就是這樣,賀彩玲一出來,“她”就緊張,生怕被賀彩玲注意到似的。看她的長相,大大的眼睛,小巧的下巴,臉頰上似乎有一處小凹陷,如果笑起來,這裏大概會跟賀彩玲一樣,出現個酒窩。

和賀彩玲長得有幾分相像,以系統的設定,這種相像或許不是巧合。

賀彩玲從店裏出來,沖他回嚷:“幹嘛啊?”

蕭陟往前挪了一步,将“她”擋在身後,對賀彩玲說:“幫我拿雙拖鞋出來,再拿條涼毛巾,她腳崴了。”

賀彩玲轉身進了店裏,不一會兒拿了一條濕毛巾和一雙深藍色塑料拖鞋出來,蕭陟伸長胳膊接過來,沒讓她靠近。

賀彩玲有些意外他類似“護食”的舉動,自然以為他同其他那些男人一樣被身後女人的美貌迷住,但也全然不在意,哼笑了一聲就進店了。

這雙拖鞋是肖久的,45碼。蕭陟看眼那雙穿着黑絲襪的腳,修長纖細、骨肉勻亭,漂亮是漂亮,但起碼有41碼了,是雙男人的腳。幸虧賀彩玲拿的不是她自己的拖鞋,要不還真穿不下。

“她”被蕭陟盯着腳看,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下腳趾頭,一只腳的大拇指似乎是塗了紅色的指甲油,在黑絲下隐隐可見。

“她”想把拖鞋接過來,被蕭陟避開。蕭陟盯着那只塗了一個紅指甲的腳,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陳蘭猗,他情不自禁彎下腰,擡頭看“她”:“扶着我。”

“她”猶豫着,在蕭陟強勢的視線中,将手掌輕輕按在蕭陟穿着舊工字背心的後背上,手指很謹慎地翹着,沒有碰到他裸在外面的皮膚。

蕭陟蹲下/身,又擡頭對“她”說:“擡腳。”

“她”微微抿了下嘴,照做。

蕭陟暗吐了一口氣,把深藍色的塑料拖鞋套在那只腳上,手臂擦過穿着半透明黑絲的小腿,蕭陟手臂上的熱度透過絲襪傳到“她”的皮膚上。兩人同時為這意外的肢體接觸一怔。

“多謝。”低低的聲音傳進蕭陟耳朵裏,“她”彎下腰假意去拿另一只拖鞋,其實是為了換個姿勢離他遠一些。卻在彎下身子時,将一絲微弱的熱氣噴到他頸後的皮膚上,蕭陟的身體陡然亢奮起來。

不會錯……就是蘭猗!只有陳蘭猗……能讓他這樣無緣無故地激動起來,是那種火熱滾燙的感覺,太熟悉了……

蕭陟的整條靈魂都在戰栗。

蘭猗!他找到陳蘭猗了!

蕭陟興奮得手都有些抽筋,近乎虔誠地單膝跪地,抖着手握住“她”沒受傷的那只腳腕,穿着絲襪的腳有些滑不留手,炎炎夏夜,人的皮膚源源散發着熱量,灼得蕭陟手心發麻。他手掌裏、食指指根最硬的那塊骨頭,正好頂着“女人”腳腕外側的凸起,兩人的骨頭隔了薄薄的皮膚和厚厚的硬繭硬硬地磕在一起,有些酸麻。

“她”不喜歡這種肢體接觸,用力地往外掙了一下,卻沒有掙開,蕭陟已經把拖鞋給“她”套到腳上,又把涼毛巾敷在那已經微微腫起來的腳腕上。也不知是過了半分鐘還是一分鐘,“她”忍無可忍地從他手中抽出腳,努力克制着不耐:“毛巾都熱了。”

蕭陟立馬擡頭看他,眼裏殘留着複雜的情緒,“那我去換一條?”說着就要起身。

“她”忙按住他肩膀,又像被他火熱帶汗的皮膚燙了一下,迅速縮回手,“不用,我回家自己敷就可以。”抿了下嘴,才又說道:“謝謝你。”

蘭猗很厭惡跟別人碰觸。

蕭陟不強求,把濕毛巾直接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再直起身時,已經将那些躁動隐藏起來,只是眼神依然熾熱。

“她”躲閃着他的視線,更方便了他肆無忌憚的打量。被盯着的人,睫毛不安地顫動着,飽滿的嘴唇微微抿着……這些一模一樣的小動作。

蕭陟命令自己收回眼裏的熱度,用很随意的語氣說了句:“很少有女孩兒能長你這麽高。”

“她”果然眼神一閃,遲疑道:“遺傳的。”

蕭陟勾唇笑了笑,沒再說話,扶着“她”的上臂往地鐵站走去。

“她”明顯後悔了,此時的蕭陟不再像最開始幫忙時那麽無害而疏遠,此時的蕭陟,充滿了侵入性,還莫名令自己有些心慌無措。“她”很後悔讓蕭陟送自己,早知如此就應該咬牙走到街口去打車。但是蕭陟此時的行為毫無逾矩之處,讓“她”無從開口。

“把重心放我手上。你那只腳腕應該是軟組織受傷,現在看着不嚴重,但是你要是讓它使勁兒,就得再多瘸幾天。”

“她”頓了一下,低着頭往他這邊靠了靠,之後每次傷腳着地的時候,身體的重心都會落在蕭陟熱乎乎的大手上。

蕭陟的大手穩穩當當,不再有越界的動作。“她”看起來放心不少,只是嘴唇還是微微抿着,依然有些緊張。

蕭陟突然有些後悔,剛才不該那麽着急地試探,他應該慢慢來。只是但凡什麽事牽扯上陳蘭猗,就總讓他失了淡然。

快到地鐵站的時候,蕭陟突然停下來,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然後轉身跑進旁邊的二十四小時藥店,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手裏多了個噴霧。

他在“她”前面直接蹲下,在崴傷的腳腕上噴了幾下,然後站起來把噴霧塞進“她”手裏:“你傷得不厲害,噴了藥再養一晚上應該就不疼了。”

“她”好像有點兒恍不過神,看向蕭陟的眼神有些怔愣。趁此機會,蕭陟往“她”後背伸過手去,“你這兒有只蟲子。”手指一轉,輕巧地把“她”脖子上的絲巾扯了下來。

“她”的表情頓時慌亂,飛快地搶過絲巾給自己重新系好。

蕭陟重重地吐了口氣,嘴角勾起絲笑意,他已經看見了,那枚小小的、并不十分明顯的喉結。

“系統先生,多謝你們把他安排得離我這麽近。”蕭陟誠懇地道謝。

“不客氣,滿足蕭先生的願望是我們的義務。”

“抱歉。”蕭陟微微低下頭,專注地看着陳蘭猗的側臉,輕聲說。不只為剛才的孟浪,也為從前的事。

陳蘭猗垂着頭沒有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蕭陟咬着自己腮上的肉微微用力,盯着他的發頂心裏發疼。

蘭猗怎麽這麽內向了呢。

蕭陟将陳蘭猗送上地鐵,轉臉飛快地跑進人群,然後從後面一節車廂裏卡着車門鑽進去。

這個時間,從市裏往外環開的地鐵很擠,他們坐的反方向卻很松快,還能找到空座。蕭陟貼着地鐵門站着,窺視着安靜坐在前面車廂的陳蘭猗。

他太漂亮了,穿得也性感,卻配了雙廉價塑料拖鞋。車裏那些男人、也有些女人,都在看他,多數眼神都是不懷好意。陳蘭猗恍若未見,蕭陟卻是心頭火起,有種想把那些人都扔出車廂的戾氣。

蕭陟跟着他坐了兩站後下車,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沿着馬路走,抑制着強烈地想把他抱起來的沖動,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所幸他們只走了半條街就到了一個裝着大鐵門的小區。小區的物業形同虛設,蕭陟跟着走進大門的時候,保安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蕭陟隐在樓道拐角處,看着陳蘭猗乘坐的電梯上到六樓,他走到樓外,仰頭看着六樓左側那戶亮了燈,然後陳蘭猗高挑的身影出現在窗前,拉上窗簾。

蕭陟雙手插兜,站在樓下又仰着脖子看了一會兒,才往回走去。他後知後覺地抹了把臉,發現臉上已是一片濡濕。

“系統,我改變主意了。這次的任務我決定和陳蘭猗一起完成。”即使蘭猗換了個身體,換了個打扮,還是讓他一碰觸上就再也撒不開手。

什麽只求他平安喜樂,原來還是在自欺欺人。

他蕭陟,在這個世界,依然要讓陳蘭猗陪在自己身邊。只不過,這個世界如此安穩美好,他要得他一個心甘情願。

“可以告訴我陳蘭猗的任務嗎?”

“抱歉,這是陳先生的個人隐私,只有他和他本人的系統知道。不過蕭先生請放心,陳先生和您一樣都是處于新手世界,任務難度都是一星。”

“他的系統也像你這麽友好嗎?”

“是的,陳先生的系統有過反饋,對宿主十分滿意,因為陳先生對待任務的态度極為認真。”

只是聽見這句話,蕭陟都忍不住笑起來,“是,他就是那麽招人喜歡,做事情也認真。”

系統不理解他突然的好心情,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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