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4h真人直播
蕭陟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盯着眼前這雙陌生的手,蒼白的皮膚下是青色的血管,修長的手指顯得過分瘦弱。
他什麽都想不起來,腦子裏滿滿當當都是剛才的夢——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陳行之的生母突然暴斃, 他匆匆趕回宮裏。而他們在南朝皇宮的探子得知南朝皇帝重議歲貢是假,想囚禁他兄弟兩人做人質才是真。
收到消息後, 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蕭陟和他七哥縱馬離開了皇都, 一路狂奔至郊外後, 蕭陟騎在颠簸的馬背上, 突然回首看了眼皇都的方向。
“在看什麽?”他七哥問。
蕭陟搖了搖頭, 一甩馬鞭, 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
此後兩人再相見, 已是三年後,物非人亦非。
——“蘭猗也過來了?”
系統還是那種平穩的電子音調:“是的, 蕭先生。”
蕭陟坐起身,走到穿衣鏡前,關于這個原主的信息終于湧進腦子裏。
原主姓于,有個大衆的名字, 大家都喊他的英文名, Lary,是名創作型歌手。這雙蒼白修長的手,是彈慣了鋼琴的。
為了獲得創作靈感, Lary被別人連慫恿帶欺瞞地吸食了違禁的東西,可是他心髒不太好,體質似乎也偏敏感,吸食了一次竟然就殒命了。
蕭陟盯着鏡子裏高大英俊,同時又瘦削蒼白的人看着,Lary的虹膜有些偏灰色,質地近乎透明,他眨了好幾下眼睛也除不去眼底根深蒂固的憂郁。削薄的嘴唇即使在放松時也會習慣性地繃着,嘴角現出兩圈紋路,帶了藝術家特有的神經質氣質。
25歲、敏感、內向、才華橫溢的創作型藝人,因為性格沉悶膽小,一直不火,被經紀人強行塞進一檔據說參加就能火的網絡直播節目。
蕭陟對着鏡子看了半天,勉強接受了這個與他本人截然不同的人設。
然後蕭陟擡頭看眼鏡子上方,一架攝像機正對着他,亮着的指示燈說明攝像機正在工作中,從黝黑的鏡頭裏可以看見他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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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ry與23名年輕藝人參加的這檔直播節目叫《選角24h》,24個平均只有19歲的年輕男孩兒住進一幢封閉的大別墅中,生活、排練都在這裏,可謂與世隔絕。他們要競争一部音樂劇的幾個重要角色。
這幢別墅一共有三層,一層有兩間卧室和一個大客廳、廚房,二層五間卧室、一個錄音室,三層是三間訓練室、一間健身房和一個大露臺。
除了浴室和廁所,所有的房間、走廊包括房子外的院子裏,都遍布了攝像機和話筒,包括每個人的卧室,24小時不關閉。
所謂的“選角”,就是讓這24個男生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鏡頭下,後臺的工作人員實時地處理這些鏡頭,挑選綜藝性強的畫面播到網絡上,再由網友投票,選出他們心目中最适合某個角色的演員。
這些男孩子多數都很年輕,或是剛出道、或是準備出道,有貌有才,就差曝光率,都很珍惜這種被公衆看到的機會。
他們白天在鏡頭下十分賣力地排練,晚飯後的自由活動時間就制造各種吸睛的話題,希望攝像機能拍到自己,更希望拍到自己的鏡頭能夠播出。
但是蕭陟不習慣這種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的生活。他環視了一眼屋裏,有五架攝像機對着他,真是令人不爽。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幢別墅裏一共只有24個人。按照系統所說,每個世界的陳蘭猗都離他不遠,那陳蘭猗就在剩下的23人中。
蕭陟這間宿舍一共住了四個人,他睡的是個下鋪,舍友們這會兒都不在,蕭陟從Lary的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穿上,然後從床頭拿起随身麥克風別在衣領上,出了宿舍門。
他的房間在一樓離客廳最近的位置,出了門就聽見極寬敞的客廳裏人聲喧鬧,現在是晚飯後的休息時間,男孩子們不是在外面的草坪上踢球,就是聚在客廳玩兒游戲。這些都是可以吸引鏡頭的活動。
有人語調活潑地喊着:“請筆仙,請筆仙!誰過來參加!”
請筆仙?蕭陟作為魂穿過三次的人,卻不信這些小把戲。要是請魂送魂這麽容易,他當初還用得着拼死拼活才湊齊那本古書上說的珍寶,然後才召來了系統、喚醒了陳蘭猗?
他緩步走着,視線在那些躍躍欲試的男生身上溜了一圈,都挺帥的,但是還不夠帥。
“Lary,來打牌嗎?”
蕭陟看過去,是他的上鋪在喊他,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蕭陟走過去,在一個空位下坐下,上鋪一邊洗牌一邊問大家:“玩兒什麽?”
這時又有人朝樓梯招了下手,“Lanny,過來打牌啊!”
蕭陟擡眼看去,不由心頭一動。
這個Lanny長得真漂亮!能做蘭猗宿主的那種程度的漂亮。
雪白的皮膚、高挑的個子、齊腰的長發,五官精致而優雅,帶了幾分誘人的仙氣兒。左眼下還有一枚小痣,就在左眼正中的位置往下挪一厘米,小巧的、芝麻一樣的形狀,像滴正在滑落的淚珠,很有個性。
蕭陟不由站起身,仔細打量着來人。
Lanny看向他們,微笑着點了下頭,眼神很軟,軟得有些怯,藏着讨好與試探……
蕭陟皺了下眉頭,失望地坐回去。
“Lanny來玩兒的話,咱們得換個簡單的游戲。”有人說道。這話裏帶了些并不十分友善的揶揄。
蕭陟又看眼Lanny,想起關于他的事。
這個漂亮男孩,是這二十多人中顏值最高的,只看驚豔的五官和腰細腿長的身材的話,甩其他選手好幾條街,唱歌跳舞也都不錯,基本被認為是內定的演員之一,是很多人嫉妒的對象。
只可惜這男孩毫無個性,反應有些慢,人也有些木,說直白些就是如果沒有這張臉,這個人将毫無存在感。
其他選手平時很愛和他在一起,Lanny臉好看,在網絡上呼聲最高,跟他一起的鏡頭被播出來的可能性很大。而且Lanny雖然漂亮,但毫無個性,就像一個美麗的背景板,和他同時出鏡的人也不用怕被他搶了風頭。
Lanny坐到桌邊,和蕭陟正好相對,發牌的間隙,蕭陟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着,這樣的都不是蘭猗,那蘭猗這次穿越得長成什麽樣子?不真成天仙了?可是他努力回憶,又想不出這23人中還有哪個顏值能比Lanny更高的。
難道……蘭猗不在這23人中……不應該啊……系統不能诓騙宿主。
蕭陟一邊跟這些年輕的男孩兒們玩兒着抽鬼牌,一邊在腦子裏苦思冥想着。
這時旁邊請筆仙的男孩們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一個染了黃頭發的男孩兒喊着:“你這太玩賴了,明顯就是你自己把着筆畫出來的。”
玩兒牌的這幾人都循聲看過去,只見他們桌子中央放了一張A4紙,上中央畫了一團亂麻一樣的東西,周圍寫了數字、字母,還有各種漢字,比如“是”“不是”“不知道”等等。
蕭陟的上鋪是個愛熱鬧的人,忙湊過去問剛才發生了什麽。
拿着筆的那個男孩子大笑着說:“Aren非得讓筆仙用一個詞形容他,結果筆仙給他圈出來,他又不肯承認。”
蕭陟也站起身看了一眼,那紙上的“B”和“S”被圈了起來。
叫Aren的黃發男孩也笑着,卻也不服氣地說:“Jack你太耍賴了,我都感覺到你手指頭動了。”
Jack沒再否認,“好好好,我們再來一次,這次我手上肯定不使勁兒了。”
他們這邊動靜這麽大,肯定把鏡頭都吸引過來了,玩兒牌的幾人都沒了興致,幹脆也圍過來看熱鬧。
Jack和Aren再次一人伸出一只手,手背相抵、五指交叉,一根圓珠筆就被他們的手指夾在中間,豎直地懸在紙上方。
Jack嘴裏念念有詞,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筆上……半分鐘過去了,筆還立在中間,Jack又念了一遍,衆人屏息等待……筆還是沒動。
Aren失去耐性,率先撒了手,筆倒在紙上。
“什麽嘛!根本什麽都沒有!”有人抱怨了一句,從圍觀的圈子裏走出去。
蕭陟對他們這個小游戲本來就無甚興趣,只是暗自觀察各個人的臉,看到Lanny那張幹淨漂亮的臉蛋時,猶自惋惜了一把。這個長相,跟蘭猗和子行都是有些相似的,可惜……
活動的發起人Jack不死心,問Aren:“你什麽時候的生日?”
“我端午節出生的,怎麽了?”
Jack一拍桌子,“對嘛!請筆仙其實請的是孤魂野鬼,你陽氣太重了,所以請不來!去去去,”他揮手讓Aren起身,然後擡頭問圍觀的這些人,“你們誰是半夜出生的?”
蕭陟的上鋪興奮地舉手:“我是,我是!”
他自動坐到剛剛Aren的位置,學他們剛剛的動作,把那根筆夾在兩手中間。
Jack又把那句詞念叨了一遍,“筆仙筆仙快快來,來了畫個圈。”
他這次明顯态度更加認真,念叨的語氣有些神神道道,兩人交握的手中立着筆,豎直地懸在紙上,微微顫動。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降下來,有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強笑了一聲:“你們兩個配合得挺默契啊。”
他話未說完,就被人“噓”了一聲,讓整個氣氛變得更加寂靜神秘。
筆開始動了,蕭陟耳邊響起好幾聲抽氣聲。他仔細看過去,夾着那筆的那兩只手,肌肉是松弛的,應該沒有用力。
筆在紙上畫着圓圈,不太規整,有點兒像随手塗鴉。
Aren在一旁着急地小聲說:“快點兒問,快問個問題!”
有人突然出聲:“主角會是誰?”
這個問題提的不好,缺少娛樂性,還會贻人口實,可能是這會兒氣氛太過神秘,讓他入戲了,随口幾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那支筆在紙上毫不停頓地寫下兩個字——付蕭,橫平豎直,很規整的字體。圍觀的人都能看出,拿筆的兩個人都沒有使力,确實是圓珠筆自己在動。
有人“啊”了一聲,帶着“果然如此”的語氣,又有些驚嘆和害怕,沒想到真的請到鬼了,而且真的回答了。
付蕭,是這部音樂劇的主要創作者,本身也是名歌手,也是這24個選手之一。不過大家都認為他只是走個過場,主角的位置非他莫屬。
這時客廳通向後院的門被人用力推開,從外面吹來一陣帶着溫暖的春風。
外面打球的男孩子們回來了。
剛運動完的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們,帶着一身汗水和青草味兒推搡笑罵着跑進來。
蕭陟扭頭看去,視線在每個人的臉上劃過……還是沒有……
客廳裏稍顯詭異的氣氛頓時被打破,Jack懊惱地回頭沖他們喊:“哎呀,你們怎麽這時候回來呦,我們剛請到肯定又被你們吓跑啦!”
剛踢完球的男孩們不明狀況,有人笑着說了一句:“天快黑了當然要回來。咦?你們開空調了?屋裏可真涼快!”
話音剛落,客廳的幾盞大燈同時忽閃了一下,就像電壓不穩一樣,暗了兩秒,又哆嗦着恢複了正常。
蕭陟的上鋪突然“啊!”一聲大叫,衆人被他吓得差點兒跳起來,下一刻就看見他顫着手地指着那張紙——
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兩人松開,倒在紙上,旁邊寫了五個字:“身體,還回來!”已經換了字體,剛健灑拓的比劃大開大合,透着勃發的怒氣。
在衆人的抽氣聲中,蕭陟猛地擡頭看向那個Lanny,只見他瞪着那紙上的字,一副見鬼的表情,漂亮的嘴唇失了血色,哆哆嗦嗦地戰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