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闖民宅
紀然有點想搬家,但他這房子是父母留下的,不是租的。
如果把現在的家租出去,收來的租金絕對撐不起一處同樣大小又地理位置優越的房子。況且,他也不忍心把這個溫馨的家租給陌生人糟蹋。
下了班,疲憊地走進家門前,紀然不自覺地用餘光瞄着對面的門。
半月以來倒是相安無事,所以紀然摸不準聞名的目的。他的作息時間不大規律,經常會聽見他在淩晨步履匆匆地下樓或慢悠悠地上樓。如果是慢悠悠地下樓,那便不是去工作,而是遛狗。有時候,還會連續2、3天一點動靜沒有,大概是出差去了。
早上,紀敘說想吃咖喱雞腿,紀然就讓姥爺買了3個雞腿回來。
電飯鍋蒸騰着米飯的香氣,雞腿肉、胡蘿蔔、土豆和洋蔥在鍋中咕嘟咕嘟地翻滾着,放入咖喱塊後,辛香的氣味彌漫開來,湯汁逐漸變得濃稠。
紀然多留了些湯,這樣還可以拌飯吃。
紀敘一邊說“好吃”,一邊又去添飯,吃相十分驚悚,看得紀然陣陣心慌。他本來盤算着,肯定會剩下不少,正好可以在明早做成拌面。似乎是和哥哥心有靈犀,紀敘放下碗筷,打着嗝說“吃飽了”。
哄睡女兒,做完家務,紀然來到露臺,望着遠處輝煌的燈火和車水馬龍的街道,哀悼自己上個月的全勤獎。
同時意識到,因為那噩夢般的一天,這個月的全勤也落空了。裏裏外外,損失了300元x2的全勤獎,一套西裝,一條領帶,一雙皮鞋,一件襯衫,以及一條舊秋褲……
紀然把胳膊肘撐在鐵質欄杆上,心酸地用手機記賬,算算3月份能攢下多少錢,之後開始翻看朋友們的動态。最新一條,是對門的房東在輔導孩子寫作業,說自己要被孩子氣得心梗了。
紀然心裏一動,撥通了這個有過數面之緣的中年大姐的電話。
“姐,我是紀然。我住愛新小區,你房子對門,還記得我嗎?”
大姐像少女般嬌笑一聲,“我當然記得你啦,你那麽帥。”
“姐,我想跟你反應個情況,關于這位租客。”
“怎麽啦?那小子是不是在我房子裏搞破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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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沒有,就是吧,”紀然猶豫一下,還是接着說,“他不太像好人啊。”
大姐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他在我房子裏打架了?”
“那倒沒有,挺安靜的。”
大姐松了口氣,“哎呦,那你怕什麽,安心吧。那個小夥子很不錯的,在酒店上班的,我有他身份證的複印件,沒問題的。”
“可是他真的不像好人啊!”紀然的手指煩躁地撓着欄杆。
“他很帥的呀!”
“姐,不能以貌取人啊!”那個人長得那麽野蠻,哪裏帥了?
“他真的挺好呀,上一個人搬走後,我把房租漲了,他一點價都沒講的。”
紀然還想向大姐灌輸“聞名不是好人”的重要理念,人家已經匆匆挂斷了。
“唉……”他輕聲嘆息,右眼的餘光瞥見一點火光,在黑暗中乍明乍滅。他猛地扭頭,看見3米開外的隔壁露臺上,一張單人沙發裏,隐匿着一個黑影。
煙頭又亮了一下,黑影笑了,“你看人真準。”
紀然的心狠狠一縮。完了,他和那位大姐的通話全被聽到了,包括他對聞名的評價:不像好人。
“名哥,別誤會,我那個……”紀然的聲音聽起來很腎虛。他成功的在得罪這個男人的進程中,為自己加了一朵小紅花。
聞名平靜地向夜空吹出一口煙霧,“我沒誤會,聽得挺明白的。中心思想就是,我不像好人,對吧?”
紀然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着護欄。身後客廳的燈開着,溫馨的暖光斜照在他身上,窘态被聞名盡收眼底。配合露臺上欣欣向榮的花石草木,像只在森林裏迷路的小動物。
相反,聞名家的客廳燈沒有開,整個露臺都籠罩在黑暗中。因為看不清男人的表情,紀然做出了一個很無厘頭的舉動:開啓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往那邊照了過去。
慘白的光線下,聞名的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紀然舉着手機的手垂下,随即又不安地照了一下。
“紀先生,你在模仿燈塔?想跟我傳遞什麽信號嗎?”
“啊,沒有,不好意思。”雖然不太禮貌,但紀然急需知道男人有沒有很生氣。不過就算知道了,好像也沒什麽鳥用……
“你把工作服還回來了,像扔炸藥包一樣。”似乎是目睹了紀然那宛如恐怖襲擊的還衣服方式,聞名輕笑一聲。
“嗯,我洗過了。”紀然情不自禁摸了摸身上的睡衣。之前他總是夢到,自己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只剩一條褲衩了。
“我沒讓你光着回家,算是不錯了吧?”
“謝謝。”
“我沒傷害你吧?”
“沒有。”
“那你戰戰兢兢的做什麽?”
“名哥,”紀然鼓起勇氣,“咱們之前認識嗎?你為什麽要和我做鄰居?為什麽把車停在我的旁邊?”
聞名沒有否認,“你是物業啊,管這麽多?”
紀然被怼得無話可說,和聞名聊天實在是一種折磨。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眼手機,“啊,10點多了,得洗洗睡了,名哥也早點休息哈。”
說完,紀然輕輕滑開露臺的拉門,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不迫地退場。
那張單人沙發吱呀一聲,聞名站起來了。他掐滅煙頭,把沙發推到靠近紀然家的這側護欄下。
紀然留了半個身子在外面,不解地看着。接下來,男人做出了一個讓他永生難忘的舉動。
只見聞名後退幾步,然後開始助跑,左腳踏上沙發,右腳使勁一蹬護欄,整個人騰空而起,咻一下飛躍到紀然家的露臺,落地時帶起一陣妖風。
“我的媽——”紀然吓得雙目圓睜,差點抽過去,連忙把門重新關上,生怕驚到熟睡的女兒。這人不要命嗎?袋鼠成精了?以為自己在玩刺客信條?
“麻煩給我找雙拖鞋。”聞名輕松地挪動了一下光着的雙腳,仿佛剛才淩空飛躍而來的不是他。
紀然終于從極度驚愕中緩過神來,“名哥,請你……請你再飛回去,你這是私闖民宅。”
他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種極限的造訪方式。如此一來,男人豈不是可以在自己家來去自如?看來,要在露臺加裝防護網之類的了,不知道要多少錢……
聞名慢慢靠近紀然,微風送來淡淡的薄荷味,“你不知道嗎,壞人做事是沒有規律可循的。”
“改天,改天再請你來做客吧,今天太晚了。”
“那我借道回去。”
飛回去确實太危險了……紀然猶豫一下,勉強點頭,“你過來的時候,帶鑰匙了?”
“帶了。”
他早就準備要飛到我家來!紀然在心裏憤憤地大喊。他拉開露臺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進。”
聞名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環視客廳,輕聲評價:“你家很溫馨。”
雖然生活得有幾分清苦,但紀然保持了苦中作樂的良好心态和生活情趣,把家布置成簡樸自然的美式田園風格,東西雖多,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纖塵不染。
“謝謝,還好吧。”紀然急忙像導游一樣,用手勢引導這位不速之客穿過客廳,正遇上從衛生間出來的弟弟。
紀敘擦着臉上的水珠,怔怔地看着聞名,口中低呼:“哎我去!”
紀然解釋道:“名哥想看姥爺養的花花草草,剛帶他參觀了下,呵呵。”
“名哥晚上好……什麽時候來的?”
聞名随手一指露臺,“剛來。”
“我剛才洗澡來着,沒怎麽注意,不好意思啊。”紀敘說完,就一臉納悶地回到主卧,關上了門。他很費解,為什麽哥哥一邊說不要過多接觸這位名哥,一邊又大晚上的把人請到家裏來賞花。
洪福那雄渾的鼾聲隔着卧室門清晰地傳來,聞名笑着說:“老大爺中氣十足嘛。”
紀然快走了幾步,打開防盜門,滿臉堆笑說:“你往前走兩步就到了,我就不送你了哈。”
聞名一邊打量他的家,一邊悠哉地踱步到門口,突然像狗似的吸了下鼻子,“咖喱。”
紀然緊張地舔了下嘴唇,咖喱怎麽了?吃咖喱也得罪他了嗎?
“啊,是咖喱,咖喱,咖喱雞腿肉。”差點就被男人那驚天一躍吓得,連晚上吃過什麽都忘了。
“原來你是在緊張,我還以為,你要給我唱歌呢。”
紀然又把防盜門推得更開了一些,沒想到聞名直奔廚房而去,一雙大腳啪嗒啪嗒地踩着地,眼睛四處打量着。
“名哥?”
“哦,我晚上還沒吃飯呢。”
紀然躊躇着,“這,要不,你去便利店買點?”
聞名輕輕把手搭在冰箱門上,“能不能把你做的,咖喱咖喱咖喱雞腿肉分給我點呢?”
突然飛到別人家裏就算了,還讨飯?紀然微微仰視着他,清澈的雙眼裏帶着星星點點的惱火,強度差不多像夜晚平靜湖面上的螢火蟲。
此人和弟弟差不多高,大概能有187左右吧,不過比弟弟可壯多了……這,這得吃多少啊!!
“那個,是晚上吃剩下的,改天我做了新的再給你送點吧?”
“沒關系。”
“沒剩多少了。”
“剩多少吃多少。”
紀然只好示意男人後退,打開冰箱,取出用保鮮盒盛裝的咖喱雞腿遞給他,“記得把盒子還回來哈。”
“好涼,幫我熱一下,有什麽主食也順便來點。”聞名又把保鮮盒還了回來,随後竟走出廚房來到餐桌旁,徑自坐下了。
紀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幹脆把剩餘的米飯全拿出來加熱,和咖喱雞腿一起做成蓋澆飯。米飯本想用來在明晚做成芝士焗飯的……
紀然把堆成小山的蓋澆飯放在男人面前,又取來餐具。
聞名吃了一小口,低聲說了句“好吃”,然後就狼吞虎咽起來。
紀然坐在他對面,警惕而鄙夷地望着他,覺得這副野人吃相真有點對不住他之前的那身高檔西裝。
眼看着盤子裏的食物漸漸被推平,餐巾紙上的雞骨頭山越堆越高,紀然略帶心酸地想:這下子,明天的早飯晚飯都被吃掉了。為什麽要當着我的面這麽做?簡直是殺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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