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起困覺
小飛把車開了過來,聞名幾乎是一頭栽進後座,躺倒後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名哥名哥名哥,你怎麽了?”紀然焦急地搖晃着他的腿。
“聽見了,我沒死。”聞名沉聲說。
紀然關上車門,坐到前排,正在系安全帶,只聽聞名又說:“可以來後面嗎?”
他猶豫一下,重返後座,在兩條長腿邊擠了個位置。聞名輕笑一聲,突然坐起來,原地調頭,把頭枕在他的大腿上。
“名哥……”
聞名舒服地仰躺着,沖他眨眼睛,“別動,我渾身都疼。”
紀然沒動,感覺自己抱了個沉甸甸的西瓜,心想:這人腦袋又硬又沉。
“路過DK廣場的時候停一下吧,我要去取車。”
聞名不由分說替他做了決定:“你不是喝酒了嗎?代駕也不便宜吧,不如明天打車上班。”
聰明的小飛故意開得很慢。明明可以趕在紅燈前沖過停車線,他非要老牛拉車一般,惹得後車拼命鳴笛。他則開窗比了個中指,直到信號燈變綠才收回來,紀然還以為他要一直比着中指單手開車。
聞名似乎睡着了,眉頭微皺,紅腫的顴骨、眼眶和帶着血跡的嘴角看起來很有男人味,唇形很漂亮,下颚線硬氣而流暢。
紀然不知不覺盯了好久,還用手指捋順那汗津津的黑發。
先前,他始終對這個男人的道德水平有所質疑,現在他确切地感受到,男人心底的善良。
抽煙打架紋身還耍流氓,但是個好人。
一個出身于孤兒院,過早接觸社會,從底層摸爬滾打長大的好人,比起自己這種從小衣食無憂的好人,要難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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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在黑暗中經受住考驗的終極善良。
紀然默默把聞名的野蠻度調低到50%。
小飛依然沿着路邊老牛拉車,還不如下車小跑來得快。
“小飛象,不對,小飛……稍微開快點吧,已經11點了。”
“你是我嫂子嗎?”
紀然一怔,“當然不是。”
“那我就不聽你的。”
“你——”紀然無語地将頭轉向窗外,望着街邊緩緩後退的,色彩各異的明亮店招。
大腿上那個硬邦邦的鐵頭發出輕微的笑聲,“快點開吧。”
小飛應了一聲,加大油門。
“你沒睡着啊?”紀然有點尴尬。
“你怎麽不忙我梳頭了?”
“那個……剛才你頭上,沾了東西。”
聞名輕哼一聲,又閉上眼睛,還把後腦勺在紀然腿上蹭了蹭。
停好車後,小飛架起聞名的胳膊,攙扶他上樓。紀然跟在後面,看見聞名貼在小飛耳邊說了什麽,小飛則自信地說“保證完成任務”。
紀然冥冥中覺得,這個“任務”和自己有關。
将聞名扶進屋裏,安頓在沙發上後,小飛擦了下額角的汗,“我走了,嫂子。”
紀然難堪地說:“還是叫我光子吧,光子挺好聽的,濃濃的科幻風呢,哈哈。”
“晚安,光子嫂子。”小飛對躺在沙發上的聞名比了個OK,然後就離開了。
紀然半蹲在他頭邊,聲音溫柔,“名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哦。”
聞名輕輕點頭,帶着笑意“嗯”了一聲。
紀然不知他在笑什麽,直到站在自家門前,翻遍整個背包,無論如何也尋不見鑰匙的蹤影。
一定是小飛幹的!聞名的狐朋狗友!
紀然氣惱地輕聲敲門,反複撥打姥爺和弟弟的手機,始終沒人管他。
身後的門開啓,聞名疲憊地笑着:“回不去家了?”
“是不是你讓小飛偷我鑰匙?”
“鑰匙丢了?太不小心了吧。”
紀然沒有證據,只好忍氣吞聲,狠狠抓着雙肩包的背帶。
“在我這将就一晚吧。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不能跳過去幫你開門了。”
見紀然滿臉的焦慮,聞名又說:“保證不耍流氓。”
大黃也搖頭晃腦地探出半個身子,眼神赤城,發出無聲的邀請。
不休息是沒法上班的,不上班就要扣工資……紀然只好不情願地回到聞名家。
“我去洗澡,你幫我做點吃的。”說完,聞名就一改疲态,利落地脫掉西褲甩開內褲,開啓裸奔模式。
紀然誇張地捂住眼睛,仍覺得一個尺寸驚人的東西在自己眼前晃,仿佛采摘園裏的有機黃瓜。
“啊啊啊!為什麽要這樣!不是說好不耍流氓嗎?”
聞名慢慢逼近,修長健碩的身軀有着粗犷而原始的雄性之美。
“這也算耍流氓?我在自己家裏,不穿衣服怎麽了?”
紀然無言以對,只是捂着眼睛後退。
“你在外面洗澡時,也這樣捂着?”
“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
“……謝謝誇獎。”聞名不再逗他,笑着走進衛生間。
直到淋浴的水聲傳來,紀然才讓自己重見光明,邊嘟囔着“流氓”,邊巡查聞名的廚房。
不帶一絲生活氣息的潔淨,冰箱冷藏室裏只有雞蛋、火腿、牛奶、幾種可以生食的蔬菜、一些水果。
看見黃瓜,紀然心裏一顫,眼前不斷浮現出落花飄零、随風而逝的凄美景象,而且還有配有哀婉的BGM。
冷凍室裏有幾包冰塊、芝士碎、即食海參、牛排等,也空蕩蕩的。
紀然又像尋寶般在櫥櫃翻找,獲得未開封的砂糖x1,鹽x1。
思考一分鐘後,他開始着手将雞蛋、牛奶、少許砂糖和鹽混合,胡蘿蔔、火腿切丁,在平底鍋裏做厚蛋燒。每次卷起一層蛋餅前,就鋪灑少許芝士。
聞名洗完了澡,腰間裹着浴巾,靠在門邊擦拭頭發,淡淡地說:“此情此景,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生活。”
紀然不安地瞥了眼那條看起來很不牢靠的浴巾,雙手靈巧地翻弄着蛋卷。
片刻之後,一個極為粗壯、巨大的芝士厚蛋燒就做好了,粉紅的火腿丁和橙色的胡蘿蔔丁夾雜點綴在嫩黃的蛋卷上,十分漂亮。
紀然将之盛在盤中切成段,遞給等在門旁的聞名,“快吃吧。”
聞名進食的過程中,大黃始終伸着舌頭,三番五次立起,将前腿搭在餐桌上。
“不給你吃,”聞名一邊大嚼一邊将盤子圈在臂彎中,“都是我的。”
紀然單手托腮,撲哧一聲笑了。
“對了,我給你找了新的浴巾、短袖還有我穿不進去的新內褲,搭在浴簾杆上了。還有新牙刷,綠色那個是你的。”
“謝謝。”紀然不禁有些忐忑。
聞名吃完了東西,抹抹嘴說:“去啊,都半夜了,洗完澡抓緊時間睡覺。”
“哦。”紀然站起來,步履緩慢地走向衛生間。這男人會撬門啊,萬一自己洗着洗着,他撬門進來硬是要圍觀怎麽辦。
“對了,門鎖是壞的。”
紀然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放心,我不偷看,就坐在這聽聽。”聞名壞笑一下,“況且又不是沒看過,我一直記得你光不出溜哭唧唧的模樣,晚上無聊的時候回味一下還挺有意思的。”
紀然不敢去細想,他在回味的同時還幹了些什麽……
關好拉門,站進浴缸,拉上浴簾,紀然穿着衣服打開花灑。支起耳朵聽了一會,确定沒有異常情況後,他才脫個溜光,開始洗去這一日的疲憊。
拉門似乎被人碰了一下。
紀然警覺地擡頭,轉動沾滿泡沫的腦袋,感覺自己像是在演希區柯克的《驚魂記》。
“名哥?不是說好不能亂來嗎?”
“我還在這坐着呢。”
紀然疑慮重重地把浴簾拉開一條縫隙,向門口窺視。剛準備接着洗頭,只聽拉門又是“啪嗒”一聲輕響。
紀然露出一只驚恐的眼睛,緊緊盯着。
拉門先是開了個縫,緊接着伸進一只狗爪,然後整個門都被擠開了。空調的冷氣灌進來,透過浴簾縫隙,讓紀然哆嗦了一下。
大黃搖着尾巴,閑庭信步踏入衛生間。
“乖,出去,把門帶上,我在洗澡呢。”
紀然往正對着衛生間的餐廳看去,果然,聞名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邊,幸災樂禍地微笑着。
大黃頭一歪,叼住浴簾邊緣拉扯,差點要把這最後一道屏障也給破除。紀然眼疾手快,展開争奪。
“大黃!松口!你可是條品行端正的狗啊!”
拉扯之中,“嘩啦”一聲,大黃竟然把整條浴簾都拽了下來,叼跑了!給他來了個全景大曝光。
紀然只好蹲下來,在聞名火熱的注視下把頭上的泡沫沖淨,像一個接受雨露滋養的小蘑菇。
“你真的很白,”聞名笑着起身,幫他把門關好,“好好洗吧,我去抽煙。”
洗過澡的紀然整張臉白裏透粉,看起來像櫻花做的點心一樣可口。聞名定定地望着他,“你說什麽來着?”
紀然攏了下剛剛吹幹,十分清爽的發絲,“我剛才說,我睡沙發,給我個枕頭,和一條被子好嗎?”
“床夠大。”
“不是大不大的問題。”
“如果我想欺負你,一秒鐘就能把你KO,然後漫漫長夜為所欲為。”
“我知道……”紀然不安地用左腳的腳背,蹭了蹭右腿的小腿。
聞名大手一伸握住他雪白的手腕,向卧室走去。
“名哥,別這樣……”紀然身體下蹲,像鬧脾氣的孩子似的,被一路拖行。
進入卧室後,聞名松了手,紀然“撲通”坐了個屁股墩。
他無奈地爬起來,打量男人睡覺的地方。床、衣櫃等家具都是房東的,看起來有些舊了,皮質的床頭有明顯的裂痕。窗簾和床品都是灰色的,看起來很素,還是沒看到什麽能體現性格的私人物品……除了床頭櫃上扣着的一本書。
紀然頓時來了興趣。
床頭書,會在很大程度上會體現主人的性格。紀然情感豐富,所以最愛的是《呼嘯山莊》這類愛恨情仇相互糾葛,濃烈又浪漫的故事。
“書不能這樣扣着,會壓壞的。”紀然坐在床邊,拿起書看向封面,不禁怔住。
《李博士手把手教你談戀愛》。
封面還寫着其他著名情感作家的推薦語:單身男性必備的情感實用工具書;談戀愛之前該談什麽?本書給出了完美的答案……
這種明目張膽騙錢的書也會有人買?紀然滿臉黑線地看向聞名,後者終于舍棄不牢靠浴巾穿上了內褲,也坐在床邊,離他很近。
“名哥,你從這裏面學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學到,這個李博士寫得不好,我覺得他從沒真正喜歡過別人。”
“為什麽?”
聞名奪過書,翻到某一頁,“他在書裏說,确定關系前,不要動不動就直勾勾地盯着對方,會讓對方覺得不舒服,從而錯過很多有效的交流。”
“很有道理啊,确實是這樣吧。”
“可是,”聞名合上書,凝視着紀然,“真的喜歡就會想要一直看,看很久,這是沒法控制的。”
紀然望進那雙深邃明亮的野蠻雙眼,又慌張地垂下頭。
“你還喜歡樂樂的媽媽嗎?”
“早就不了。”如果不看社團的舊照,他都快忘記學姐的模樣了。
“你的心空着就好,我勝算很大。”
仰躺在床上,紀然被這些帶着鄉土氣息的情話說得睡意全無,心煩意亂。他們蓋着同一條薄被,但好在聞名很老實……不,不老實,真不經誇。
紀然感到靠近內側的右手被握住了,觸感粗砺。
“名哥……”
“我身上好疼,讓我牽一會。”
“有用嗎?”
“這樣會比較興奮,腎上腺素可以止痛。”
紀然沒有把手抽出來,只是輕輕地說:“你偶爾塗點護手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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