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絲好感
影廳不算大,冷氣開得很足,一張張雙人沙發看上去柔軟舒适。
紀然緩慢地往嘴裏塞爆米花,眼看着四周的沙發被成雙成對的情侶填滿,真希望下一秒就停電,這樣就不必被人好奇地打量。
聞名倒是很享受被人誤解的感覺,盯着紀然的吃相看。
“名哥,為什麽不選家正常的影院呢?這明顯是為情侶準備的。”
“我要追你,當然得來這種地方了。難道去網咖打游戲,互坑?”
“下次不和你出來了,這屬于拐彎抹角的耍流氓。”紀然嘟囔着,負氣地往嘴裏塞了一大把爆米花。
其實,他已經好久沒有進過電影院了,大概有一年多。沒時間是一方面,更多是因為想省錢。新片不斷,看了還想看,不如就戒掉。
秦先生發了新動态,是在華貴曼妙的香榭麗舍大道。紀然趕緊在第一時間點贊留言:“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過來,抓走一把爆米花。胳膊外側溫度極速升高,是聞名的上身貼了過來。
“在笑什麽?”
紀然得意地津津鼻子,“我最近開了個大單,得把這個客戶維護好。他好有錢,動态裏都是世界各地的風景名勝。”
聞名哼了一聲,“不是手機壁紙?”
“當然不,人家帶着定位的。”
“那他可能是個,國際導游吧。”
“年紀很大了,應該是大公司的高管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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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然收好手機,坐得離聞名遠了些,把爆米花放在二人中間,“你總是往我家送東西,怪不好意思的。等下個月拿到提成,請你吃飯。”
“剛才誰說下次不和我出來了。”
“請你在我家吃啊。”
正說着,四周暗下來,電影開場了。
這電影不僅恐怖,還極其陰暗、血腥,帶有濃重的宗教色彩,看得人心生寒意。前座的情侶緊緊靠在一起,互相摟抱着,生怕對方跑了似的。
紀然極度缺乏安全感,只好拿過爆米花桶緊緊抱着,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盡量讓恐怖的畫面少入眼。
沒了爆米花的阻隔,聞名自然而然地平移過來,還把長長的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圈住了紀然。
反正沒有肢體接觸,紀然便默許了。
電影過半,讓人生理不适的Jump scare此起彼伏,前座的情侶不滿足于摟抱,開始激吻,用力得像要把對方鼻子擠掉,還發出濕乎乎的水聲,啧啧不絕于耳。
看電影就好好看,為什麽要這樣啃來啃去,是爆米花吃完了麽?沙發、親吻……紀然不可避免地回憶起,身邊這個男人暴露本性的那個夜晚。微微側目,發現聞名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唇角帶着暧昧的笑意。
紀然穩住心神,将注意力移回銀幕,恰逢一個超級無敵Jump scare!他像通了電似的大幅度彈跳一下,手中的半桶爆米花紛紛揚揚,灑落四處,有一顆還砸在了前面那對猶在激吻的情侶的鼻子上。
男方楞了一下,捏住那顆爆米花,松開女方的嘴,然後吃了下去,還回頭說“謝謝”。
“好浪費哦。”紀然撿起自己衣服上的爆米花,扔進嘴裏,又去撿聞名身上的吃,活像個在同伴身上找虱子的大猩猩。
在捏起一顆落在聞名裆部的爆米花時,紀然意識到此舉十分不雅。擡眼看向聞名,正對上一雙逐漸流露出欲/望的雙眼。
“sorry.”紀然嘀咕一句,腦子短路,又将那顆爆米花擺放回去,纖細修長的手指微微翹着,像在裝飾蛋糕似的。但……爆米花馬上被頂到一邊去了。
完了完了!紀然立時尴尬萬分,盡力往邊上靠,繼續眯着眼睛看電影。
聞名深呼吸一下,抓過他懷裏的爆米花桶,壓在自己下腹部。
紀然想把剩下的一點吃完,但一想到桶下壓着個蓄勢待發的龐然大物,就不敢伸出手去。
電影結束,燈光亮起,前座的情侶終于依依不舍地松開彼此的嘴唇。
觀衆漸漸散去,聞名依舊抱着爆米花桶,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正前方。
“名哥?不走嗎?”
“等等。”
“會……會持續這麽久嗎?”
“嗯。”
“要不你用這個桶擋着,去洗手間解決一下?”
聞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緩了片刻才起身說:“走吧。”
紀然偷瞟着男人,再次确定,他們是做不成普通朋友了,就像男女之間很難有純粹的友誼。
如果和他試試看呢?他是個善良的好人,而且對自己很好,那麽基礎條件就已經具備了。
女孩子提到擇偶标準時,不是很喜歡說“人好就行啦”“對我好就行啦”這樣的話嗎?況且,他對自己家人也很好,只不過文化水平略低,在共同語言方面可能會……
好危險的想法!紀然被自己給吓到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不行。”
“什麽不行?”
見他沒答話,聞名又問:“還想吃什麽嗎?”
“送我回公司吧,我要取車。”
昏黃的街燈透過車玻璃,為聞名深刻冷峻的面孔渡上一層神秘色彩。他臉上的傷痕還沒完全消退,看上去十分的硬漢。紀然用餘光偷偷窺探,禁不住想:小時候的自己到底做過什麽,才會把這麽個看起來嗷嗷直的漢子給掰彎了?
“看什麽?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紀然飛速将頭扭向窗外,“沒有,我只把你當鄰家朋友。”
“還是覺得我像王總一樣猥瑣嗎?”
紀然微笑一下,“不了。”
“介意我抽煙嗎?”
“沒關系。”
聞名把車窗打開一道縫隙,“幫我拿支煙出來。”
紀然四下看看,在檔位旁的儲物格找到了煙盒和火機。這是他頭一次細看聞名抽的煙:黑盒的萬寶路。
“這叫什麽?”
“黑冰雙爆……在煙嘴那裏捏兩下再給我。”
就着紀然的手叼住煙,聞名又要求他點火。
“你自己點嘛。”
“我要安全駕駛。”聞名用紀然自己的話來反駁。
紀然無言以對,只好像個小弟一樣幫他點煙,忍不住問:“如果你很早就認識我、喜歡我,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
“本來想着,混得好點之後找你的,沒想到提前相遇了。”
“你好可怕。”他的執念令紀然的後背滲出冷汗。當自己在青春期的很多個清晨羞恥地偷偷洗內褲時,在消耗平庸的腦細胞拼命學習時,在被前女友扇耳光時,在抱着從天而降的樂樂手足無措地呆立時……這個男人也許正在遠遠地想着自己。
取完車回家的路上,紀然跟在聞名的黑色林肯後面,腦袋裏像是有個踢踏舞團在表演。好感就像懷胎,一旦有了,只會越來越大。好感一滋生,心裏就長出了野草,除不掉、燒不盡。
在路口與轉向的車輛交彙時,黑色林肯的車速慢了下來。而紀然心緒紛雜,一個不留神,“哐當”一聲追尾了!
三手卡羅拉的前保險杠砰然掉落,像沒牙老太太,而黑色林肯的屁股多了個坑。
又是“哐當”一聲,紀然的破車再次震顫,也被追尾了,是一輛奧迪A4。
天啊!他成了連續追尾事故中最慘的那種,被夾在了中間,頭腚盡損。
聞名從車裏下來,快步走近,拉開紀然的車門探進頭,聲音帶了幾分焦急:“沒事吧,然然。”
紀然從沒出過事故,有點發懵,雙手依舊握着方向盤,“沒事吧,名哥。”
“讓讓!”後車的車主也過來了,牛B哄哄地用肩膀撞了一下聞名,沒撞動。又使勁撞了一下,還是沒撞動,只好悻悻地後退兩步,用手指着車裏的紀然,“來來來你下來,你怎麽開車的?”
“小點聲說話,”聞名直起身子,目光陰沉,“把手給我縮回去。”
男人大概是覺得,就算自己全責也要罵紀然一頓出氣,嘴裏開始不幹不淨沾親帶故,把紀然的家人全侮辱一遍,還張開五指跳舞似的在聞名面前轉動手腕,“怎麽的,我就指了。”
紀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走下車,“名哥——”
說時遲那時快,聞名抓住男人的手腕繞到其身後,直接一個逆折。只聽“嘎嘣”一聲脆響,男人右肩脫臼了。
“啊媽呀——”男人慘嚎起來。
馬上,聞名又把他的胳膊複位,又是“嘎嘣”一聲。
“啊爹呀——”男人再次慘嚎。
整個過程不出三秒,男人外表毫發無損,四肢仍然健全,卻經歷了有生以來最恐怖、痛苦的體驗。而從路口的監控來看,不過是交通事故後零星的肢體摩擦罷了,況且男人有誇張的挑釁動作,聞名根本算不上過分。
聞名像老熟人似的拍拍他肩膀,親切地輕聲問候:“爽嗎?再罵一個試試。”
男人面色慘白,活動着膀子,連聲說“對不起”,随後報警并給保險公司打了電話。
“名哥,你的車怎麽辦?”
“你全責啊,我車很貴的哦。”
紀然心虛地點點頭,琢磨着按照自己所購保險的理賠範圍,修理自己的車頭和聞名的車屁股,恐怕要超額了。
随後又聽聞名漫不經心地說:“要不就私了吧,我認識修車的朋友,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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