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互相掂量
女兒進入甜夢,紀然的手機則活躍起來。名為“神奇四俠”的群裏,蕩漾着喜慶的氛圍和一個個葷段子。
老樸的婚禮在10月最後一天舉行,前一天下午,紀然的另外兩個室友和一些關系不錯的男女同學陸續趕來。他們回母校轉了一圈,看望了幾位老師,然後在學校附近的餐館裏把酒言歡。
有人說:“你們寝室才人輩出,有最先當爹的,有最先結婚的,過些年沒準還有最先看破紅塵出家的。”
聊到晚上10點,其他的同學們陸續散去,只剩紀然和另外兩個室友——老大和阿四,陪老樸度過最後的單身之夜。
面對最親密的朋友,老樸涕淚齊下,“我也不想這麽早就結婚,我也想多談幾年戀愛,可劉老師她媽不同意。我只好,傾家蕩産和劉老師一起走進愛情的墳墓,給自己來個活埋。”
老大說:“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多少人想活埋在劉老師的波濤洶湧裏,還沒機會呢。”
阿四說:“早知道死不要臉就能追到劉老師,我也行動了……老三,你還沒找到合适的嗎?樂樂都要記事了吧,到時候就不好找了。”
紀然支支吾吾地應付過去,“也不着急啦。”
“要不就找個富婆吧?富婆都喜歡你這種清秀可人的。”
老樸接話:“哪有那麽好找,吃軟飯這行業競争可激烈了,咱們小然然那麽純情,競争不過的。”
“得找那種文藝老年婦女,70歲開外的,跟她聊文學藝術音樂……年紀不夠大的不能找,都是坐地吸土的段位,紀然那小身板怎麽應付得了……”
紀然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研讨如何才能贏得富婆青睐,仿佛又回到了每夜卧談會的大學時光,笑得花枝亂顫。
手機響了,是半個月前榮升為男朋友的聞名。光是聽到他的聲音,紀然就心跳加速。
“然然,你還在學校附近吃飯嗎?”
“大概快結束了吧。”
“你不是沒開車嗎,我剛下班,去接你。位置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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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然滿臉甜蜜地給聞名發送位置,一擡頭,發現三個好友都在盯着自己。
“瞧你那春/心萌動的小模樣,是暧昧對象吧?”
“該不會已經傍上富婆了吧?”
紀然兩頰微紅,“不是的,朋友而已。”
高談闊論不知多久,紀然發現對面老大和阿四的目光越過自己,向後方看去。
猛一回頭,鼻尖被淡淡的薄荷味萦繞。
“哎呦,名哥!”老樸也回過頭,略帶奉承地笑着,“來來,我敬你一杯,之前婚宴的事多謝你了。”
“謝謝,公司有規定,不能喝酒,祝你新婚快樂。”聞名把手搭在紀然的椅背上,微笑着俯視他。
今天的聞名也是西裝筆挺,乍一看和平時差不多,可細節上又不太一樣。領帶的暗紋比平時華麗了一點,內着法式疊袖襯衫,袖口佩戴着低調卻極有質感的瑪瑙袖扣。連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貌似還噴了定型噴霧?
紀然終于Get到了他的帥點。那種野蠻和痞氣,配上嘴角溫柔的笑,不再是衣冠禽獸,而是化為澎湃的男性魅力。
“然然,不介紹一下嗎?”聞名略帶期待地淡淡開口。
紀然站起來,一一介紹着,“老樸你認識的,這是我們寝室的老大和老四,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們好。”聞名彬彬有禮地點頭。
“這位是名哥,我的……”紀然看看聞名,又看看好友們,“鄰居。”
話音剛落,聞名臉上的笑消失了,陰得像臺風天。面對老大和阿四伸出的右手,他冷冷地瞟了一眼,轉身便走,還跟自己有仇似的粗暴地扯弄領帶。
“他是不是……”老大和阿四面面相觑。
老樸指指腦袋,搖頭撇嘴,“這哥們有點喜怒無常,不過總體來講很不錯,我的婚宴就是拜托他打折的。”
紀然目送那高大的背影離開,悻悻地坐回椅子上。聞名生氣了,他極少生氣的,除了誤會自己賣身那次……是因為“鄰居”嗎?可他确實是鄰居啊……紀然可沒法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來個劈頭蓋臉爆炸式出櫃。
紀然心不在焉地聽着他們一會互相吹捧,一會互相貶低,一會談光榮與夢想,一會談波/霸與屁股。他毫無參與感,盯着剩菜發呆。起初是覺得心虛,後又氣憤起來。
就算不滿意“鄰居”這個身份,也不用當場冷臉吧?最起碼,該虛僞地保有紳士風度和禮節。
時近午夜,餐館打烊,老樸醉得最狠,最先坐進出租車走了,随後是互相攙扶的老大和阿四。
“咱們可是伴郎,別睡過了啊!”紀然朝車內大喊叮囑。
出租車的尾燈逐漸模糊,淺醺的紀然沿着街邊漫步,打算逛一逛再打車。那個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的男人,說好要接他回家,結果來了之後只留下張撲克臉,就一走了之。
涼爽的夜風拂過微熱的臉頰,一陣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黑色林肯在紀然身邊停下。
副駕駛的車窗降下,聞名冷冽的聲音傳來:“上車。”
“你不是走了嗎?”
“上車。”
“我想走一走。”
聞名粗暴地拉起手剎,下車繞過車頭,像綁架一樣挾持着紀然将他按進後座,同時欺身而上,扼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窒息般的深吻結束,聞名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鄰居,是吧?”
昏黃的路燈下,紀然看見聞名的臉像鍍了一層金屬般僵硬冷峻,“名哥,我和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好幾年,我沒法坦白。”
聞名輕哼一聲,“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有什麽不能坦白的?”
“正因為是最好的朋友,才要為對方的感受着想……我要被你壓死了,石頭哥哥。”
聞名松開他,二人肩并肩坐着。
紀然偷瞄着他略有緩和的臉色,“對你來講,你已經惦記我十幾年了。可對我來講,我們才正式交往十幾天而已。”
聞名磨了下牙,猛地推開車門,把紀然拽下來後走回駕駛席,一腳地板油揚長而去。
紀然原地發愣,不懂這是什麽高端操作。這男人怎麽回事!把他押上車,又把他丢下來,他是快遞嗎?!
紀然越想越氣,甩開膀子大步流星地走着,都扯到蛋了。回頭一看,遠處駛來一輛空出租車。他停下腳步,開始招手,然而一輛黑車卻如離弦之箭般超過了出租,還別了人家一下,搶先停在他面前。
出租車随後停下,司機探出頭來大罵,“草,你是出租嗎就來搶活?!什麽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
“上來。”聞名兇巴巴地命令。
“黑車啊,別坐!有危險!劫財劫色啊!”熱心的出租車司機大喊。
紀然剛要硬氣地拒絕聞名,轉念一想可以省去幾十元的車費,人窮志短,默不作聲地坐進後座。
“來前面。”
“不。”
“那我去後面,信不信我在這上了你。”
紀然慌忙轉移至副駕駛,不敢再說話。
一路無言。
聞名把車倒進車位,握住紀然去解安全帶的手,力道很大。
“名哥,再捏下去就粉碎性骨折了。”
“追你的時候,我覺得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哪怕我搬來山海,而你只回應一粒沙一滴水,我也覺得無所謂。可是在一起後,我發現我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紀然微微點頭,“名哥,我原諒你,你對自己的認識挺深刻的。”
聞名有些驚訝,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嗤笑,“我沒跟你道歉,我又沒做錯什麽。”
“你對我朋友無禮,還把我丢在街邊。”
“因為我生氣了。你該多麽有恃無恐,才能發表出十幾年十幾天這種論調?你讓我覺得自己特別賤。”
“我在陳述事實!”
聞名定定地看着紀然,“既然你對我的喜歡只有十幾天,那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對你的喜歡也只有十幾天,這樣我就不那麽被動。”
紀然頓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是哪本書裏的什麽理論?還能這樣?
“名哥,你心裏有杆秤是吧?”
“難道你不是嗎?”
談話不歡而散,紀然下了車,蹬蹬蹬跑向單元門,在聞名跟進來前把門給關上了。
“然然,你不幫我洗澡了嗎?”聞名慢悠悠地爬樓梯,與紀然保持着半層的距離。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也不跟我吻別嗎?”
“我在心裏稱了一下,按照交往十幾天的分量,說句晚安麽麽噠就夠了。”
聞名的聲音突然變得輕佻,“那我什麽時候能睡到你?”
“不要考慮太久以後的事。”
紀然加快步頻和步伐,一步兩級,把聞名抛在身後。
他就像個去買冰淇淋的小孩,說:“老板我要一個甜筒”,結果老板打了一臉盆的冰淇淋,霸道總裁般說:“拿走,都是你的,慢慢吃”。
他正抱着盆吃得歡,要把剩下的凍起來吃一輩子,結果老板出爾反爾把盆奪回,給了他一個甜筒說:“我看你目前只吃得下這個。”
因為他沒來得及消化,就要把愛收回去嗎?
這和釣魚執法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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