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哥,你是最疼我的,為什麽你一直反對我?”

閻遠望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紅葉,師父的身份、師父的立場,我們都知道。師父怎麽會反對你去做這件事。可是你也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對你,其實沒有那麽在乎。他用你,就好像用一個過了河的卒子,他随時都可能棄了你的。十年前你就該知道這些,何必還那麽傻?”

“三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認準一個人,一眼就夠了。你明白的。”

“你這條命,是我救的。”閻遠望說,“我不想控制你,但我起碼還能勸勸你。紅葉,你得為活人活着。不能是為死人,也不能是為跟那個女人置氣。你進宮查那個案子,我反對。可是你進宮若只是為了精研醫術,那沒什麽不好。你執着了十年了,就算颍王真是為你而死,你報答他也夠了。以後的日子,你就當報答我,放下那些,行不行?”

謝紅葉永遠不會忘記,十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從天牢裏頭出來。她身上穿着進天牢之前被他們收走的那身秋天的衣裳,全身上下,只有露在外面的臉和手還是完好的。不曾包紮過的傷口,有些還沒有結痂的,沁出血來,染髒了衣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那樣的天氣,那樣的傷勢,竟忍着疼,爬到師父家門口,但師父不理她,大師兄二師兄他們,也裝作不認識她。他們對她,甚至比對平日裏門前那些求醫之人還要冷漠,任她倒在雪裏,任雪埋過她的身子。

謝紅葉那時候并不明白,在師父眼裏,她那時已不該活着。

閻遠望先前被師父派到北方采辦藥材,要是他再晚回來一日,世上只怕就再沒有謝紅葉。

她心中一澀,喃喃道:“三哥,我知道你待我好。”

她在閻遠望這兒住了兩日,臨走時在房裏留下趙德妃還是昭儀的時候賞給她的一對金镯子。

回到行宮的時候,皇帝已經在了,她換過衣裳,洗了臉,就過去請安。

皇帝在軍中一直騎馬,累得腰酸背疼,索性趴在床上,讓謝紅葉替他按一會兒。而後他随口問她:“你去看的那個故人,他還好嗎?”

謝紅葉道:“謝陛下垂問。他一切都好。”

“朕記得,先前過長江的時候,聽說你師父在的地方離那兒不遠,你都沒告假去看看。這人倒是特殊得很。”

“是,”謝紅葉裝作不知他話裏的機鋒,“我去看的是我的三師兄,很多年前我生了場大病,是他救回來的。”

“大病?”皇帝的聲音冷冷清清的,“有你師父在,倒要勞動他?”

“陛下……宮中醫女診治病人,尚且會分等級。我那時還不是師父的弟子,只是府裏管家娘子拾回來的丫頭,身份還不如府裏頭的家生奴才。師父不在意我,是很尋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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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平淡,因此讓自小養尊處優的帝王無話可說,只能問她:“你不覺得委屈?”

謝紅葉的手指觸到皇帝腰上似乎有些拉傷的肌肉,着力按摩,淡淡道:“委屈……一定是有過委屈的,但我沒有法子。”

“你便沒有想過,來日揚眉吐氣,在他們面前炫耀一番?”

謝紅葉失笑,“自然是想過的,可是長大了,就不想了。真那麽做,多沒氣度,也對不起師父養活我這麽多年。”

“你輕一點,”皇帝被她按到了痛處,謝紅葉趕快放輕了力道。皇帝側着頭出了會兒神,笑道:“你想得倒透徹。差不多的道理,朕在你這個年紀上,卻未必明白。”

十、秋汛

謝紅葉沒有回應皇帝的感慨,只是問:“陛下先前受傷了麽?不如我去拿些藥酒來?”

皇帝喘了兩口氣才道:“前日下馬的時候閃了一下,不妨事。”

謝紅葉驚問:“陛下沒有召太醫麽?難道就一直忍着?”

皇帝莫名覺得有些好笑,這丫頭一貫聰明得很,怎麽今日問出這等傻話來。但他心裏是暖的,于是也就耐心點撥她,“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到底不好。”

謝紅葉怔了怔,忽然有些動容,“陛下……這樣信任我?”

皇帝不期她如此反應,遂問:“你怎麽了,有事瞞着朕?”

“沒有……”謝紅葉瑟瑟。

皇帝笑了笑,“即便是有,那又怎樣。何必緊張成這個樣子,你就這麽怕朕?”

“我怕的。”她悻悻,“陛下是天下之主,我必定會怕的。”

皇帝很久沒作聲。

謝紅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坦率,到底勾起了他年少時的恨事。

“朕登基的時候,是十九歲。”皇帝的聲音低下來,“在那之前,朕不是個受寵的皇子。每次去見父皇,朕也怕得要命。”

他說完,才意識到有些不對——有些心事只适合爛在心裏,而他适才的話,已經足夠做一個漫長傾訴的起始。

“紅葉,有些話,朕想說,但沒人去說。你敢聽嗎?”他試探她。

“陛下肯說,我就會聽着。陛下若要我忘掉,我也會忘掉。”她給出一個極平庸的回答。

皇帝輕輕一嘆,“那便罷了。”

後面的日子裏,皇帝東行祭孔。

事畢正要回京,不巧趕上黃河秋汛提前,淹了兩處村落。近來多雨,這事雖一時不足稱為大災,再發展下去卻是隐患。地方上的人忙得四腳朝天,受災處距行宮只半日路程,皇帝遂親往查看,随從帶得極少,只幾個護衛而已。

皇帝不懂治水,為着聽懂工部官員的奏報,親自去河堤上走了一遭。

秋雨瓢潑,風大得撐不住傘,皇帝見那工部的官員和修堤的農人,個個被淋得透濕,索性就不讓人打傘了,算是與民同苦。

那官員經驗平平,治水的書卻念了不少,因而說起來也算頭頭是道。皇帝聽得認真,不時發問,一個多時辰的雨淋完,到底理出些頭緒,吩咐傳附近朝城、範縣、陽谷、壽張的知縣來見。

他在近處找了個亭子,參考着工部那官員的意見,再加上錢糧籌備、災民安置,把赈災的事布置了下去,随即返回行宮。

皇帝是乘車去的,所以當謝紅葉見他身上滴着水回來,被吓了一跳。皇帝臉色發白,右手捂着左側心口的位置——那是他昔年遇刺的舊傷所在——他腳步有些虛浮,進門時險些跌倒,謝紅葉和內侍統領高奉慌忙伸手去扶,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高奉服侍皇帝更衣,而謝紅葉急匆匆去準備應對風寒的湯藥。

待她捧着湯藥回來,皇帝已經傳了工部和戶部随行的官員來見。謝紅葉心裏一緊,見此次伴駕的另一個侍女鵑娘正要端着茶進去,忙搶上兩步,讓她将皇帝所用茶盞中的茶倒掉,換成湯藥。這事情做得委實無禮,鵑娘見皇帝今日神色嚴肅,怕惹他責罰,因而讓謝紅葉自己拿進去。

皇帝正追究着赈災錢糧調撥的事情,對謝紅葉視而不見。她把盛着藥的茶盞放在他面前,心裏卻也大抵明白他顧不上了。在他一串問話的間隙,高奉雙手奉上茶盞,低聲道:“陛下先暖暖身子吧。”

那戶部的官吏,不無感激地看了看這位伺候過先帝的高公公,用袖子抹去頭上的冷汗,開始思量應對的辦法。皇帝接下茶盞,喝過覺得有些不對,垂目瞧了瞧,再看看高奉身後的謝紅葉的神色,心裏也就有數,仰頭盡數喝下。

謝紅葉道:“婢子這就去續上。”接了高奉遞過來的茶盞退下,将餘下的藥倒進去。再進門時,戶部那人已開始奏報。皇帝聽得專注,謝紅葉不敢打斷,立在旁邊,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皇帝喝完藥,謝紅葉原本要出去的,卻總覺得有什麽事放不下,臨出門才想起來,因事态要緊,直接跪下,仰頭道:“陛下與大人們議事,婢子原沒有敢說話的地方……”

皇帝知曉她素來穩重,如此失禮必有原因,只道:“你但講無妨。”

“謝陛下,”謝紅葉道,“婢子早年行醫,曾聽師父說過,水患之後必有時疫,因而想着,錢糧之外,藥材也須齊備才是。”

皇帝道:“正是如此。李卿,此事也由你安排吧。紅葉,你先出去,朕改日賞你。”謝紅葉便恭謹退下。

裏頭的議事又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在這期間,謝紅葉和鵑娘早已請來了随行的太醫,因她們也弄不清狀況,太醫判斷不出什麽,只能在門外繞圈子。待那些個大臣告退,高奉扶着皇帝出來,皇帝臉色已難看至極。

太醫診過脈後,将謝紅葉叫出去叮囑片刻。她先前煎的藥并無不妥,此際讓皇帝沐浴更衣,早些休息是最好的辦法。

皇帝原本身體很好,可惜十八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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