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紅葉謝過,把脈案抱在胸口,回養心殿去。

到底是孩子的百日,她知道他今晚定會陪着趙德妃,所以她能安心地翻檢他不會對她說起的過去。她要知道,當年他經歷過怎樣的苦楚,她想為他寫一張新的方子。

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對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最好的回應。

三十、嫁禍

歲月如白駒過隙,轉眼已入七月。

京中一切照舊,相似的暑熱、相似的多雨,連禦花園的花,都仿佛和去年一模一樣。再好的景致,看多了都不再新鮮,所以紅葉也并無閑逛的性質,每日只窩在房中鑽研那些脈案。

因越王妃體弱,宮宴之後,越王沒有立刻帶她回封地去,而是讓她留在京裏,待胎象穩定了再親自來接。紅葉覺得這樣的安排未免不近人情,但想到藩王滞留京城是個多麽危險的訊號,就沒有多說什麽。

江淑媛那件案子,賢妃早已查出了個大概,向慕容楷禀告過,随後就沒了動靜。有些事、有些人,不可能放到明面上清算。

日子就這樣看似平靜地過去,直到那天晚上,薛妙鹂闖入養心殿。

薛妙鹂已經被遺忘很久了。

寶歷十年的元月裏被冊封為才人之後,她一直也沒得過什麽寵幸,雖在今年年初循例晉了美人,不過換了個名頭,仍舊做着一枚制衡某位娘娘的棋子。多事之秋裏,王淑妃、謝紅葉、趙德妃你方唱罷我登場,而新一次的選秀九月就要進行,薛妙鹂,早就是昨日黃花。

所以,當正在批改奏章的慕容楷,聽人說薛美人求見的時候,甚至一時沒想起來她是誰。

但她帶來的消息足夠讓慕容楷霍然站起——

——王淑妃要指使人行刺太子,時間就定在明晚。

薛妙鹂夤夜前來,未帶侍從,扮作宮女模樣,一雙眼睛裏寫滿驚怕,不待開口,就已讓人信了三分。真真假假此際已沒有時間深究,布置對策才是當務之急。即便消息是假,日後懲治薛妙鹂一個造謠生事就罷了,但若是真,他必須救下那個他寄予厚望的孩子。

次日,當皇次子慕容衍去向太後問安的時候,皇長子慕容衡出去迎他,忽有一人執長劍自屋檐上一掠而下,挺劍直刺慕容衡。“哥哥!”才剛九歲的慕容衍用盡全力推開他,把自己送到劍光之下,未料那人反應極快,竟在空中生生扭轉了劍刃的走向,适才被慕容衍推倒在地的慕容衡,這一下似乎是再也躲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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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禁衛軍忽然沖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那刺客帶走,只留下一場虛驚——

——劍未開刃,刺客是假扮的,真正的刺客早在昨夜就已落網。

事情被安排得滴水不漏,刺客從未見過主使之人的臉——縱然即使見過也只能揪出個跑腿的家夥——所有的指令都用蠟丸密封,與他會面的人被另外的人監視着,絕無中途打開蠟丸查看消息的可能。

但薛妙鹂咬定了王淑妃是主使,說自己在宮室後面的小巷子裏,看到了淑妃宮裏的貼身侍女初晴把蠟丸交給一個模樣鬼祟的小內侍。她讓人給文靖侯府報了信,一路追查下去,才得了這些消息。

薛妙鹂言之鑿鑿,因事關重大,慕容楷下令把初晴抓來訊問。初晴是自小跟在淑妃身邊的丫鬟,是她帶入宮裏的心腹,若真是幹系如此重大的事情,淑妃指使初晴去做,正是再合适不過。但初晴矢口否認,縱然酷刑加身,也堅稱淑妃在此事上清白無辜。

慕容楷有意把事情鬧大,下朝之後旁觀了所有的審訊,傍晚回養心殿時,已是身心俱疲。紅葉問他案子申得如何了,慕容楷稍想了想才道:“我原本覺得,一切都來得太簡單,像場鬧劇。如今瞧着,卻仿佛是個局中局的光景。”

“局中局?”紅葉詫異道,“怎麽會有人敢用皇子的性命設局?”

“這件事的蹊跷太多了。”慕容楷坐到書案邊,随手抓了紙筆勾寫,“其一,幕後之人在聯絡刺客的事情上做得那麽謹慎,怎麽就偏巧讓薛妙鹂撞見了?她那院子附近是僻靜,卻絕不是宮裏頭掩人耳目最合适的地方。

“其二,來說說薛妙鹂。姑且算她真瞧見了初晴跟人私相授受,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

紅葉道:“我會疑心她是不是和人有私情。”

慕容楷失笑,“即便那是個內侍?”紅葉道:“宮裏不是有對食一說的麽?”慕容楷見與她說這些就好似對牛彈琴,只得自己說下去,“我們且不猜這是初晴的事,就算她是要幫淑妃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淑妃是宮裏的人,使手段也多半會在宮裏,為什麽薛妙鹂先想到的,是往宮外傳遞消息?畢竟那內侍她是不認得的。”

紅葉道:“我原本只覺得她機敏,聽陛下這樣說,才覺得好像是不對。”

慕容楷在紙上寫了個“三”,繼續道:“再說說這個刺客。行刺皇子是多大的事情,以常理判斷,還是豢養死士更為可行——我當年遇刺,行刺我的便是颍王府裏的死士——一可是幕後之人卻寧可從外面随便找個刺客,可見謀劃并不周全。此等大事草草為之,又是一處蹊跷。

“再說那刺客的武功。上刑之前我已讓人試過他,做個尋常的刺客勉強合格,進了這皇城大內,卻可以說是禁衛軍案上的魚肉。若真是為了刺殺,怎麽會找這麽一個人。

“第四,行刺的地點選在太後宮中,本來容易讓人想到淑妃,可是太容易想到了,又讓人覺得不可信。再者行刺之時衍兒也在,兩個孩子一應衣飾都差不多,縱然衡兒高些,那刺客依着計劃從高處飛下,仍然極有可能認錯。淑妃冒得起這樣的風險嗎?還不止這些,整件事情想來,處處都是疑點。”

“陛下的意思是,這件事行刺是假,嫁禍是真?”紅葉雖因他提及颍王而走神了一瞬,卻很快跟上他的思路。若說嫁禍,宮中最想嫁禍王淑妃的,便是趙德妃和程賢妃了吧。

“必定是嫁禍,卻未必是嫁禍淑妃。”慕容楷自然看透了她的心思,“這件事做得太粗糙了,淑妃縱然行事沖動了些,真要謀劃起什麽,卻必定是缜密的。除去和刺客交接的那一段,其他都不像是她的手筆。只是——”他停了停,沒有說下去。

紅葉追問:“只是什麽?”慕容楷道:“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測,只盼着那不是真的。”轉而問她:“今晚是什麽菜色?晚上衡兒過來。他到底是剛受了驚吓,安神湯倒是喝過了,不知道有用沒有。”紅葉道:“不知道大皇子素日愛吃什麽?我讓廚房去做。”慕容楷道:“不必了。他再怎麽少年老成,到底是個孩子,這幾日必定食不知味,只怕越是素日愛吃的,現下越不敢吃。讓人準備湯沐吧。”

紅葉點了點頭,一霎覺得慕容楷的樣子無助至極。她忍不住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慕容楷怔了怔,拍拍她的手,柔聲道:“我沒事,你不必這樣。等會兒要是讓衡兒看見了,反倒不好。”紅葉遂放開了他,低低道:“嗯。今夜想必你們父子有許多話要說,我到太醫院去吧。那裏有些前代太醫留下來的手卷,我一直想看。”慕容楷道:“委屈你了。”紅葉輕輕搖頭。

三一、雷霆

薛妙鹂是德妃的人,這一點賢妃已經詳細查證過。無論現在這件公案是何人所為,當年江淑媛之事禍起德妃,是不争的。相比之下,主意來自德妃還是薛妙鹂,已經不那麽重要。

至于皇子遇刺這件事,現在看來,嫌疑最大的也是德妃。她行事粗疏,有缺漏也屬尋常,薛妙鹂工于心計,卻不曾全力幫她,而是給自己留足了後路。由此可知,二人之間絕非鐵板一塊。慕容楷心想,借着這次的事,先把江淑媛的案子了了才好,于是暫且放過奄奄一息的初晴,轉而嚴審薛妙鹂,并放了風聲出去,說要新賬舊賬一起清算。

聽到“舊賬”二字,趙德妃不免驚慌起來。但她現下已是皇子生母,身份今非昔比,所以短暫的慌亂之後也就漸漸鎮定——說起來,她不過是害江淑媛病了幾個月,而三公主一切安好——她真心實意地對皇帝認個錯,婉轉讨饒就是了,至多被罰一段日子的俸祿,但她原本也不靠那俸祿活着。

棘手的反而是另一盆髒水。她自己也沒想明白,何以宮中所有的流言蜚語都要指向她,而最初被懷疑的王淑妃,竟撇得幹幹淨淨。固然那刺客計劃行刺的時候有兩位皇子在,可她再怎樣蠢笨無知,也不會做出這等近乎自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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