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家門的事情來。更不必提她現在全副身心都系在孩子身上,根本騰不出對旁人下手的工夫。

她相信皇帝必然能想明白這些。而慕容衡是皇帝那麽珍愛的一個孩子,關乎他性命的事情上,皇帝一定容不下任何模棱兩可,必要将一切反複查證。她既問心無愧,沒有什麽可害怕的。

數日之後,皇帝果然來了承福宮,他只和她清算了江淑媛的事,也沒有什麽明面上的處罰。德妃心裏明白,他若是存心想要一個人難過,多的是不露痕跡的辦法——譬如在今次選秀之中,不讓任何與長公主府有交集的女子入選——而最深重的懲罰,是他不會說出口的。

後位與她無緣了,德妃知道。

不是在此刻,而是在江淑媛一案東窗事發的時候。皇帝的心機與籌謀,不是她們這幾個養在深閨的女子能抗衡的,可能正因有過太多的不能相信,他把坦蕩和赤誠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驕縱是不妨事的、偶爾的任性妄為也是不妨事的,但陰謀實在太為他所不喜。她或許有千百個理由可以得到那顆鳳印,但讓好夢成空,他一句話就夠了。

料理完德妃的事,慕容楷正想要繼續追查,卻忽然得知,太後病了。

想來也不奇怪,孫兒在自己殿前遇刺,老人家受了驚吓也是可能的。縱然症狀一時未顯,現在發作起來也未可知。來禀報的人說,太醫已經診過了,說沒有大礙,靜心休養幾日便可。慕容楷便放下心來。

他出生三日就被乳母抱走了,與太後之間雖也母慈子孝,到底見面的機會少,并不如何親近。剛得到奏報時他方寸微亂,漸漸平複了情緒之後,卻嗅到了線索的味道——太後的病雖然合理,但時機拿捏得太好了,反倒像在給他遞送一條消息——後宮之中,值得太後這樣盡力保全的,只會是她的親侄女王淑妃。

慕容楷心下一沉,想到自己當日在紅葉面前欲言又止的那一個猜測,忽然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一顆心惶惶然無處安排,竟似多餘了一般。

“陛下,”高奉發覺他的異常,“陛下可還安好嗎?”

紅葉先前去沏茶,這時剛剛進來,聽得高奉的話,再見他眉心皺起,一副有事煩心的模樣,也不禁喚了一聲“陛下”。

慕容楷回過神來,向紅葉道:“無妨,”随後轉顧高奉,“阿翁,跟朕出去一趟。”言罷擡腳就走。紅葉放下茶水追出去,慕容楷背對着她,沒有回頭,沉聲道:“紅葉,你留在這兒。”

他去了禦書房,把慕容衍叫出來。

“衍兒,”他在孩子面前硬撐出一張慈愛且雲淡風輕的笑臉,“那天的事,父皇還沒有獎賞過你。”

慕容衍問:“父皇是說,有人要行刺兄長的那件事嗎?”

他點點頭,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千鈞一發的時候,衍兒推開了兄長,父皇聽說之後,很是感動。這玉佩是父皇戴了三四年的東西,自今日起,它就是你的了。”他俯身拉起慕容衍的手,把玉佩放在他尚嫌幼小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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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兒臣不能要。”慕容衍推辭着。

“既決定了給你,你就當得起它。”他微微一笑。

慕容衍道:“保護兄長,是兒臣必須要做的事情。兒臣那日害兄長摔倒了,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後怕。若非禁衛軍及時趕到,兒臣現在就是罪人。父皇不責罰已經是兒臣的福分,哪裏還敢要賞賜呢?”

“保護衡兒,是你的責任?”他追問。

“兄長是父皇的嫡長子,就是以後的太子、以後的天子。兒臣是父皇的臣子,将來也會是兄長的臣子。臣子護衛君主,難道不是責任嗎?”這樣的話,被慕容衍用朗朗的童聲說出來,本該是極暖心的,可他一時只覺得不忍,停了一會兒才問:“這是師父教的?”

慕容衍稍愣了一下,随即搖頭,“不用師父教,兒臣自己明白。”

一個孩子的隐瞞,在大人眼裏往往欲蓋彌彰。

是了,是了,這才是王淑妃的手筆。

刺殺是假,嫁禍是一場戲,一切都只為了劍光之下的那一幕,年幼的二皇子不顧一切要救下自己的哥哥,為了衆人的交口稱贊和他的愛憐賞識。

這不過是長路上的一個臺階。

淑妃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算進去了。不論慕容衍那日的舉動是否出于本能,他所做的事情本身,都變成了淑妃手中的籌碼。慕容衡是否會遇害,反倒是次要的事了。

他心中冷到極處,面上反倒分毫不顯,領着慕容衍回去,出來之後才問高奉:“淑妃現在在披香殿,還是在母後那兒?”高奉道:“娘娘在披香殿侍疾。陛下縱然要追究,也換個時機吧。”慕容楷稍一猶豫,“罷了,朕去探望母後,今日不追究她就是。”高奉遂不好再勸什麽。

他沒讓人通報,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後宮裏的陳嬷嬷迎上來,說是太後剛喝過藥睡下。這理由不好推脫,所以他轉身欲走,卻聽到房中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陳嬷嬷見狀,知道不好再攔。慕容楷上前,正要推門進去,卻聽得太後厲聲叱道:“為着皇位,勾心鬥角,甚至不惜算計自己兒子的性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自己說,這勾當是不是禽獸不如!”

随後她的聲音中帶了哭腔,歇斯底裏道:“王家的女人,為什麽都是這樣!”

慕容楷當即怔住。

王家的女人,為什麽都是這樣。

都是……這樣。

三二、山雨

慕容楷回到養心殿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從步辇上下來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跄,幾乎跌倒。高奉上前扶他,他揮手甩開,一頭紮進正殿,叫所有人出去,連高奉也關在門外。

紅葉聽到外面的動靜,從暖閣出來,就看到高奉被關在門外的樣子。

“高總管,這是怎麽了?”她錯愕。

到底是事關重大,高奉想,這件事便是可以不瞞着紅葉,也必須是慕容楷親自告訴她。不可見人的消息太危險,瞞她一輩子都未嘗不可。“遇到些事情,陛下心裏難受。讓陛下一個人靜靜吧。”

紅葉追問:“究竟是怎樣的事情?我或許能勸勸他的。”高奉不言,只輕輕搖頭。

屋子裏傳來器物破碎的聲音。紅葉知道慕容楷性情一向沉穩,泰山崩于前亦不變色。得知有人謀害皇子之時他不曾如此,疑心事件另有陰謀之時他不曾如此,紅葉甚至不無逾矩地想,他對三妃的情分到底算不得如何深厚,便是真正确定了兇嫌,他也不該是這個樣子。她不能想象,究竟要發生怎樣的事才能讓他失态至此。

她站在門外等,想等他發夠了脾氣出來。可是直到夜幕四合,房門都是緊閉的。紅葉憂心忡忡,因為晚上沒有吃東西,腹中饑餓——她想,他也一定餓了,但他多半吃不下東西。于是她去找高奉,請他弄兩壇酒來,再去小廚房溫了粥,一并端着,才請高奉幫忙敲門。

門只是虛掩着,紅葉見狀,大着膽子走了進去,尋了最近的小桌,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屋裏一片漆黑,紅葉點亮了離她最近的蠟燭,便見滿室狼藉。碎瓷片、傾倒的青銅香爐、四散的奏本和書卷。早晨才換的花枝散落在地上,紅粉凋零。硯臺翻倒,朱墨飛濺,慕容楷坐在那把龍椅上,臉上身上都濺上朱墨,神色極空洞,看上去就像是游魂一樣。紅葉一時甚至沒意識到那是他——慕容楷幾時有過這樣頹唐的時刻——她心中顫栗,略定了定神才靠近他。慕容楷沒有起身,雙手環住她的腰,埋首在她懷中。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顯得疲憊,可紅葉第一回真的感受到他的脆弱。這個時節裏衣衫單薄,她很快知道他哭了,他顫抖着,像個終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紅葉也抱住他,心中仿佛有許多話,卻張不開口。

他的哭泣是壓抑的,在靜默無聲之中,情緒洶湧。紅葉沒來由地覺得,這一場哭泣于他,可能已經是太遲了。

“陛下……”她試探着張口,“陛下心裏難受,不如借酒澆愁吧。明日休沐——”

“好。”他沒有讓她說下去。

紅葉把酒和粥端過來,因為直接飲酒傷胃,讓他先吃了點東西,這才開始斟酒。慕容楷喝得很快,到最後索性奪過她手裏的酒壇子,直接仰頭灌下。

“陛下……究竟是怎麽了?”紅葉沒有辦法假裝鎮定,手放在另一個酒壇上,猶豫着是不是應該打開。

慕容楷并不說話。

“還有什麽是陛下不能告訴我的嗎?”紅葉急道,“高總管不肯說,陛下也不肯說,我連想勸勸陛下,都不知道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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