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從何勸起。我真的擔心。”

慕容楷苦笑,只問她:“你知道‘玄武門之變’的事吧?”

“知道。”她有些困惑。本朝還不曾有過這種慘劇,皇子們年齡都還小,又怎會讓他想到那些?

慕容楷問她:“你說說看,當年的唐太宗,踩着自己兄弟的血,坐上那個皇位,他心裏是什麽滋味?”

“陛下為什麽要這麽問?陛下又不曾害過誰。”紅葉顫聲道。

如果這件事情有所對應,那麽倒伏在血路之上的人,只可能是颍王慕容林。紅葉才剛剛說服自己放下對那件事情的執着,她不敢想象事情有其他的變故。一樁十多年前的舊案,即便是有什麽蹊跷,所有的線索也都必定被早早處理幹淨,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舊事重提。

“陛下是在懷疑誰嗎?”紅葉問道。

“懷疑?”慕容楷頹喪地搖頭,“朕是那個冠冕上沾着血的人,朕懷疑誰去?”

他是那個冠冕上沾着血的人?!

紅葉呼吸一滞,在這燥熱的夏夜裏,覺得渾身冰冷。她看到自己的手在發抖,幾次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慕容楷臉上那幾滴飛濺的朱墨,被他的眼淚沖淡了,變成兩道紅痕,如同兩道血淚。紅葉覺得自己心中也淌下兩行血淚,想要斟酌詞句,頭腦卻是一團亂麻。

“吓到你了?”他問她。

紅葉別過頭去,就在慕容楷看着她的目光要垂下去的時候,她與他對視,目光中帶着不甘和執拗,還有什麽,他看不分明。紅葉道:“陛下沒有害他,陛下才是那個被謀害的人。我記得那天在挂劍堂,陛下說過的話。我知道陛下一定沒有害他!”

他看着她,一時沒說話。紅葉捍衛他的樣子,幾乎像捍衛一場信仰。他知道她是誤會了,可他沒辦法挑破這場誤會。

要他怎麽說?說自己的兄弟在府中養了死士要殺他?說颍王在事到臨頭的時候心軟沒有動手?說自己的母後覺察到了這些,派人從颍王府計劃的屠戮中救出了三個死士,踐行了颍王的計劃?後來呢,母後的戲做得勝過王淑妃,他沒有丢掉性命,只是昏厥多日,可是那般重創之下無人會疑心他。他醒來之時颍王已被認定為兇嫌,自小時候起就積聚在胸中的怨氣被徹底激化成恨,他知道母後正借機清算颍王在前朝的勢力,囑咐自己的手下,暗助一臂之力……

他恨母後嗎?恨她造成自己如今的多病嗎?可是父皇年老昏聩之時、李妃的種種挑撥之下,若沒有那場行刺,今時今日他有可能已經是不知道死在哪裏的廢太子。

他要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嗎?可是如果沒有做過,一切水落石出,他絕無可能登上帝位。即便案件的真相被掩埋,如果不解決颍王的勢力,他的皇位也不會做得這麽安穩,他想做的事情也未必能夠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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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手上到底還是沾了血。颍王因他而死,一個幫兇的角色,他扮演得盡職盡責。被迷惑被算計又怎樣。那只能說明他當時的不智,無法成為辯解的理由。

他恨過慕容林那麽多年,最後放下仇恨時,還覺得自己寬仁大度、溫厚慈悲,而今看卻都是笑話。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心裏那荒唐的感覺,無法彌補的遺憾、無法追回的親情、避無可避的慘烈現實、無人言說的猙獰世相。他不會對她講,永遠不會。他從來沒這樣強烈地感覺到,紅葉與他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她活在人間,而他已身在鬼蜮。

這樣的想法,讓他一時連再次擁抱她的勇氣都失去。

一陣難堪的靜默之後,紅葉雙膝跪下。她眼中有淚,瘦削的肩上如荷千鈞。她艱澀地開口,低低道:“如果那是真的,就請陛下下旨殺了我吧。這樣的秘密,活人……不應該知道。”

他仿佛看到有什麽東西在她心裏崩塌,她滿心鮮血,他亦滿心鮮血。他已經後悔對她開口,卻不知該如何挽回。他伸手去拭她的淚,紅葉卻顫栗着躲開——大約她自己也沒有意識,以至于躲閃之後,她的目光變得茫然。

“紅葉,伯仁因我而死,但我……我不是第一個動殺心的人。”這是他僅能給出的解釋。

誰料紅葉只問他:“那伯仁的人呢?與伯仁相關的其他人呢?”

慕容楷不知道她為何要追究那些,但一時沒有想,半晌才道:“箭在弦上,當年,我不曾想過選擇。”

三三、相顧

慕容楷已經不記得自己最後喝了多少酒,是怎樣睡去。次日醒來的時候,紅葉沒在他身邊。他心裏一陣驚怕,随手抓了件外衫披上,趿着鞋子出去找她,暖閣沒有、小廚房沒有,正當他心中的恐懼愈演愈烈之時,聽到有人問:“紅葉姊姊,這個香爐要放在哪裏?”而後紅葉道:“嗯……擱在那邊架子上吧。”他長舒一口氣,循聲往正殿走去。

先前問話的那個姑娘自顧自埋怨道:“怎麽陛下發了這麽大的火,可不是折騰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嗎。”又吐了吐舌頭,“诶,你們可千萬把我剛才說的話忘了,不然我就慘了。”紅葉笑道:“抱怨兩句又有什麽,陛下哪有那麽小肚雞腸。”

一群宮女內侍正在打掃淩亂不堪的正殿,紅葉站在他們中間,一面整理着散亂的書籍,一面指揮他們做事。有兩個眼尖的看到了站在門口衣冠不整的慕容楷,正要見禮,就看到他三兩步沖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紅葉。

宮中早就有皇帝待這位掌事宮女非比尋常的消息,他們平日裏也瞧見他對紅葉态度親厚,但二人在人前均極有節制,所以他們是第一次看見這兩人如此親密。

紅葉手中的書冊紛紛墜地,慕容楷扳過她的身子,深吻她的唇。他從前從來沒有過這樣激烈的索取,簡直像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紅葉驚愕之餘滿心作痛,她忘記了如何回應,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直到呼吸艱難,慕容楷才終于暫時饒過她,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他身上還帶着昨日的酒氣,他的心跳重如擂鼓。紅葉明白,他是真的在乎她,甚至比她從前所以為的更加在乎。

向來冷靜自持的君主,忽然像個情窦初開的沖動少年,衆人皆目瞪口呆,最先反應過來的三兩個識趣的,拉着餘下的人退下,殿中就只剩了他們兩個。紅葉道:“陛下身上好重的酒味。既然起來了,就沐浴更衣吧。”又問,“陛下頭疼不疼?我昨晚忘記準備醒酒湯了。”

慕容楷道:“沒事。你還在就好。”

紅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半晌才道:“天又陰了,可能過會兒要下雨,我身上疼得厲害,陛下松開我一點好不好?”慕容楷忙松了手,抱她回暖閣去。

紅葉的屋子裏,即便是夏天也不放冰鑒,她昨晚一夜未歸,門窗都關着,屋子裏就更顯燥熱。慕容楷放她在床邊坐下,去打開了窗子。紅葉這才看到他衣衫淩亂,頭發披散着,甚至還有一绺微微翹起。真是狼狽呀,她心想,嘴角就不禁帶了些笑意。

可是下一瞬,那笑意就消散了。她知道,自己沒法想從前那樣心無旁骛地待他了。如果她的傷痕真是拜他所賜,她做不到若無其事。如果她忍不住有所表露,慕容楷會有多難過,她沒法想象。

他不會是元兇,可是能讓他包庇的人,必定也是當今天下舉足輕重的人物,也必定是他在乎的人。這是一個答案太過顯然的謎題,紅葉猜得出來。

之前她想過,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他們以不同的方式經歷過同一場劫難,紅葉想,如果她無意追究,一切就不需隐瞞。在說了這件事之後,她就能坦誠地面對他,不再遮掩,不再近乎無理地要求他信任。但現在她不能了。

“陛下好些了嗎?”她問。慕容楷苦笑道:“我不知道。”

“陛下昨夜問我的事,我想過了。”紅葉道,“太宗有他的野心,也有他的抱負;有他的殘忍,也有他的不得已。紅葉不懂帝王的心思,只知道貞觀盛世,被傳誦至今。他的罪被記得,他的功也被記得,所以所有人都要承認他是個聖明的君王。陛下,紅葉想,這就夠了。”

“但是,有生之年,我不會講出真相。我百年之後,大概也沒有誰會講出真相。有些罵名,我會讓他永遠背負下去。”慕容楷知道,其實那人也算不得十分冤枉,“即便這樣,你也覺得足夠嗎?”

紅葉無言以對,良久才道:“如果陛下別無選擇。”

他不再解釋,向她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些再來看你。”

他沐浴更衣,随後去了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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