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蒙大祭司

被稱為塔比安的男人謙恭地俯下身,只看到一頭黑色的短發和銅色堅實的身軀。他渾厚的嗓音低低響起:“屬下不知。屬下可為主人下水查看。”

糟糕,他一下來,可不全漏餡兒了?我趕忙支起耳朵,輕輕游動身體,想靠近聽一聽。突然覺得腳上冰冰涼涼的纏着什麽東西,低頭一看,不知何時水底成片的水草已經蔓上我的腳踝。我稍一動,長着倒刺的水草便勒得更緊,将我拖向水底。

我欲哭無淚。怎麽這麽倒黴……

來不及哀嘆我的命運,我一下子跳起來,掙紮着拍打水面,大喊救命。

水邊文雅俊秀的男人一驚,那個叫塔比安的立即警惕地将主人護在身後,瞥了眼水中拼命掙紮的我,猶豫道:“主人,這……”

我心中着急,邊嗆水邊朝他們喊:“……你們,你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我淹死?”

終于,男人似乎被我喚起良知,示意塔比安下水救人。只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人已朝我迅速游動,我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經過方才一番掙紮,腳上的水草越纏越多,鼻腔裏也漫進不少河水。我體力嚴重不支,還未來得及摸到塔比安的手,便兩眼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已接近傍晚日落。所幸嗆水不多,好好休息一陣就能恢複如初了。

我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幹淨的亞麻長裙,頭發本來随意披散着,此時也用金繩挽起,顯得整個人整潔柔和。

我躺在床上,望着半卷起來的黑色床帳,心中感慨遮陽效果真是好,這一覺睡得少有的安穩舒适。

“見過秘燈大人。”遠處傳來女仆的聲音。

“那女子現況如何?”

“回大人的話,已經沒事了。藍衣祭司為她熏了艾香,想必這會兒就能醒過來。”

那位秘燈大人淡淡應了聲,便吩咐女仆退下,而後緩緩靠近床帳,伸手掀起一角。

不出所料,正是救下我的那名陰柔男子。我迎上那張秀美非凡的面孔,生硬地說:“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秘燈莞爾一笑,溫和地回應:“不必客氣。敢問小姐如何稱呼?”

我猶豫了下:“……菲狄安娜。”

“菲狄安娜?”他略一沉思,“你是希伯來人?”

“……不是。”我的大腦飛速旋轉,“我來自遙遠的北方,呃……乘船渡海……”

“我明白了。原來是異族女子,怪不得會闖進阿蒙祭司宮殿。”秘燈看出我的為難,體貼地接過話來,“不過,恕我直言,阿蒙與拉是我們的真神,平日裏除了偉大的法老王,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阿蒙祭司宮殿。”他十分認真地說,“否則,殺無赦。”

我:“……”果然是不講道理的野蠻人……

誰知秘燈看到我的表情,輕輕笑出了聲。

“別害怕,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近期沒有聽說陛下召見北方來的使者或是商隊,敢問菲狄安娜小姐這是……”

這讓我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是從寝殿逃出來的吧?我邊在腦中思索邊含糊不清地應付:“大人言重了。菲狄安娜不是北方的使者也不屬于哪個商隊,只是不清楚出宮之路走錯了地方……如有冒犯,還請大人恕罪。”

說着,我從床上站起身,有模有樣地學那些女仆行跪拜禮。秘燈見狀忙扶起我,無奈道:“此等大禮我秘燈萬萬受不起。這是只有法老陛下才能承受的跪拜禮,菲狄安娜小姐,你是要秘燈折壽麽?”

我又是一陣:“……”

聽他這麽一說,我簡直不知道手腳該往哪兒放了。

看窗外天色已晚,拉美西斯很可能已經發現我逃跑了。秘燈又是一副不肯輕易放人的架勢,再拖下去恐怕要生變故。這樣想着,我不禁有些着急,話鋒一轉道:“再次感謝大人出手相救。菲狄安娜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叨擾大人,還請您能放我出宮。”

聞言,秘燈不緊不慢地看着我,半晌沒有說話。他似乎看出了我迫切的心情,也看出我這一出宮是不會再回來了。他斂眸沉思,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才站起身,對着門外道:“塔比安。”

短發男子一個閃身進了房間,動作敏捷身手靈活,畢恭畢敬答道:“屬下在。”

“送她出宮。”

塔比安一愣,露出詫異的神色:“主人……”

秘燈沒有理會他,轉過頭,再次看向我,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溫柔微笑。

“許你出宮,是正好請你為我辦一件事。”他不緊不慢地說,“不論你到底因何緣由,總之是想迫切離開王宮,那麽,我滿足你的願望。”

我隐隐有些不安,看着秘燈,沒有出聲。

“作為交換,你須替我送一封信。”

我也愣住了:“……送信?就這麽簡單?”

“對,僅此而已。”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秘燈,可他除了一張笑臉,再沒有其他表情。

算了,眼下出宮要緊,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好,我答應你。”

秘燈點頭微笑:“那就好。你只屑把信送給拉辛納村中一位名叫烏媞雅的年輕女人,就可以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鄭重點頭,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拉辛納村……烏媞雅……這不會是他的老相好吧?

秘燈緊接着道:“我相信,菲狄安娜小姐定是個信守承諾之人。我也不想把小姐的行蹤随便公之于衆,畢竟這對我來說沒什麽好處,對吧?”

秘燈話裏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對我含笑頓首,算是告別,便彬彬有禮地推門出去了。

他出去後不久,塔比安便生硬地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随他出去。我跟着他一前一後往外走,聽他邊走邊說:“小姐的衣物,塔比安稍後為你拿來。此外,還請你穿上黑色披風,通過侍衛時,也請你不要出聲。”

我低聲回答:“知道了。”

我在庭院中等待片刻,就見塔比安拿來了一個亞麻包袱和一件連帽披風,包袱裏除了有衣物,秘燈現寫下的親筆信,還有些許珠寶金幣。

雖然是交易,那個秘燈又一臉的可疑,總怕我洩露什麽秘密似的,可畢竟幫了我大忙,如今還如此周到地送了些錢,我不禁感激地看了塔比安一眼。塔比安卻依舊沒什麽表情,沉默着帶我朝宮殿外走去。

平安出宮後,我身着黑色披風,走在繁華的孟菲斯街頭。這披風倒也實用,正好可以完全遮擋我顯眼的發色,我便将它留下了。哪知旁人以為我是阿蒙祭司,經過我面前,都會恭敬地向我行禮問好。

原來阿蒙祭司真有秘燈說的這麽厲害啊。

我也不拘束,紛紛和街市上的人打招呼。還未走遠,便覺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嚕個不停,尋着香味兒,我看見不遠處有個叫賣烤肉的年輕小夥。

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走過去買了些,飽飽地吃上一頓。羊羔肉甚是鮮美,用蜂蜜浸潤,加了薰衣草香料,簡直能與家裏的蜜汁羊排相媲美。

吃完之後,我便打算上路了。對拉辛納村一無所知的我,在這年代又買不來個地圖,只能一路邊走邊問。

“祭司大人!”

我正向一位頭頂陶瓶的年輕女子詢問拉辛納村的事,忽然聽到身後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叫我。我直起腰,轉身一看,是個伶俐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十來歲左右,青澀的身體包裹在一件粗布長衣中,脖頸上戴着一串牙骨鈴铛項鏈,吊墜是一枚金幣。

她黑發齊耳,甚是漂亮。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問道:“小姑娘,有什麽事嗎?”

“祭司大人,我叫阿蓮卡,是在這孟斐斯市集賣水果的。”小姑娘絲毫不怯,“這一路我跟了你好久了,你一直在問拉辛納村的事,你要去拉辛納村對不對?”

看她的神色,完全不似我平日所見的小孩那般童稚無知,讓我心中有些驚訝。而後轉念一想,古埃及女子十二周歲就能出嫁成婚,孕育子女了,早熟一點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我腦補着眼前名叫阿蓮卡的小姑娘為人妻母的鏡頭,不禁感到渾身別扭。

我換上一副笑臉:“是啊,去那裏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祭司大人,阿蓮卡可以做你的向導!”小姑娘自信地一拍胸脯。

我看着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有些猶豫:“那地方雖然不算遠,可至少也得晚上才能趕回來,你的父母會擔心的。”

阿蓮卡一臉無所謂,“沒關系,大人。阿蓮卡是個孤兒,兩年前被利比亞商隊賣到孟斐斯城裏最大的水果店鋪做奴隸。”她舉起項鏈上那枚金幣給我看,“瞧,這是用我的賣身契換來的。”

僅僅一枚金幣,就買走了本應屬于她的自由和平等,而在眼前的古埃及社會中,這種情況随處可見。

她不懂那麽多,反而為這一枚金幣感到開心。我看着她自豪的笑容,心裏不禁湧出許多同情。

阿蓮卡繼續說:“今天正好是休息日,祭司大人,就讓阿蓮卡帶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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