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尼羅河逃生(二)
小阿蓮卡,我并非有意騙你。看着她開心的模樣,我有些于心不忍,卻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嘆氣。希望到時候你千萬不要怪我才好。
順着尼羅河走了一段兒,便看見不遠處小小的拉辛納村。村子毗鄰一處綠洲而生,此時衆多油燈火把亮起,仿佛一顆發光的綠寶石鑲嵌在滿是蘆葦與紙莎草的尼羅河邊緣。村裏甚是熱鬧,來往人群中夾雜着馬匹,牛羊,而散賣香料的商人倒處散播着新上市的蘭花葉香料的香味。
河岸邊一個兜售毛皮的小夥子看起來還算聰明機靈,我下了船徑直來到他面前,壓低嗓門問道:“你們這村裏,有沒有一位叫烏媞雅的姑娘?”
聞言,小夥子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換上一副商人的笑臉,說:“祭司大人,村裏确實有這麽一位姑娘,只是……”
我心領神會地從包袱裏拿出一枚金幣遞給他。只見他雙眼都發直了,話也變得多起來:“不瞞大人說,烏媞雅是這一帶村鎮裏出了名的舞姬,您只需從這兒直走,看見一處插着蓮花金幔的寬敞青石房,那兒是這一帶最大的酒館,您一準能在那找到烏媞雅!”
我點頭表示明白,示意阿蓮卡與我一同往前走。
說來也奇怪,那個秘燈身為阿蒙大祭司,怎麽會和這種女人有瓜葛?難怪不敢光明正大送信過來。我心中揣摩着兩人的關系,兄妹?情侶?
不論哪種關系,似乎都經不起推敲。我使勁搖了搖腦袋,真是的,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送完信馬上遠走高飛,離這個是非之地能多遠就多遠,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果然走了沒多久,便看見一座飄着蓮花金幔的青石房。我在房門前不遠處停下腳步,再三囑咐阿蓮卡:“在這裏乖乖等我,辦完了正事,我可以帶你去逛逛市集。千萬不要到處亂跑,知道麽?”
“嗯。”阿蓮卡心不在焉地點頭,目光已經瞟向不遠處沿街叫賣假發的老婦人。我無奈地摸摸她的頭,也不便再多說,轉身進了青石房。
房間內十分寬敞,酒氣猶存,但打掃得還算幹淨。厚重的窗幔遮擋住陽光,使得四周略顯昏暗,廳內外沒有點燈,一副停業勿擾的模樣。好不容易眼睛适應了這裏較暗的光線,才發覺石壁上描繪着金牛形态的奧西裏斯神與裸體的埃及美女,以及祭祀月亮女神貝斯特時酒醉荒靡的場景。我不覺皺起眉頭,尴尬地擡手圍緊了面紗,将視線轉向別處。
“什麽人!”有粗魯洪亮的聲音忽然響起。伴随着不遠處的珠簾一陣晃動,大廳另一端閃進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是個健壯結實的男人,他舉着半盞油燈,戒備地打量我一番,粗聲粗氣道:“祭司大人,今天我們這裏入夜才營業。”
我沒有說話,徑自從包袱裏拿出秘燈那封信,遞給男人:“烏媞雅小姐的信。”
男人舉着燈看了眼信戳,臉上立刻換了一副表情。他朝我微微颔首道:“大人稍等片刻,我去請小姐出來。”
語畢,他便揣着信件,急匆匆往珠簾後走去。
看他輕車熟路的模樣,秘燈和這個烏媞雅通信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百無聊賴地在雜亂的桌椅間踱步,時而檢查一下披風和面紗是否完好。
不到一刻鐘,珠簾又是一陣碎響,聲勢不小,似乎來了不少人。我略感不安地看過去,首先走進來的是名婀娜曼妙的女子,她一看見我,便立刻揮手示意将我捉住。幾個男人動作迅捷地走上前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扯掉了我身上的黑色披風。
一襲長發順勢披散下來,我頓時聽見周圍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像月光般皎潔明亮的顏色,是他們從未見到過的。
那女子也顯得十分詫異,不由走近了些。一眼看上去,她大概與我同齡,身上彌漫着昂貴的迷疊香料氣味。她擡起滿是金質細镯子的手腕,纖纖玉指提起我的下巴,一雙媚眼是與秘燈相似的棕色,皮膚也不同常人的白嫩一些。她細細地打量我的面孔,櫻桃唇滿是戲谑:“喲,還是個異族美人?”
她将臉湊上來,不懷好意地感嘆道:“不在宮中好好伺候法老,卻來做信差,真是難得。”
我擰眉看了看她,掙紮着甩開她的手:“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她似乎被我的問題逗笑了,食指柔若無骨地劃過我的臉頰,“我一個女人家,能對你幹什麽?只是哥哥說了,反正你私逃出宮已是死罪,倒不如我們動手,為你留個全屍,也算一樁善事。”
……哥哥?他們還真的是兄妹?我微微怔住,心中突然明白過來:“秘燈決定我去送信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着了,對嗎?”
烏媞雅挑起眉,贊許地看了我一眼:“算你聰明。哥哥一向行事謹慎,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別人。”
她輕哼一聲放開我的下巴,對押着我的男人命令道:“拖出去吧,手腳利索點……哎,可惜了這麽好的美人坯子……”
她的那些手下訓練有素,我還來不及喊一聲救命,口中便被塞上了布條。緊接着,他們将我捆綁嚴實,裝進了麻袋。
我不知被他們扛着走出了多遠,混亂中只聽見有河流湧動的聲響。是尼羅河嗎?我在心中猜測。也不知道我死了,是否就能回到我的時空去。只可惜月亮女神王冠不見了,如果回家見到姐姐,該如何向她交待?
這樣想着,好像我真的能夠回去似的,心中竟也沒那麽害怕了。
……等等,王冠?
初見王冠時便覺得不同尋常,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它?
“你等等,我有件禮物,非你莫屬。”
腦海中忽然劃過拉美西斯的聲音。難怪當時會覺得耳熟,珈藍荷把王冠送給我時,也說過同樣的話。拉美西斯要送的禮物,該不會就是那個王冠吧?
來不及細想,只聽一聲“撲通”,有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淹沒了我的口鼻。我感到一陣瀕死的窒息,手腳不自覺掙紮起來,視線因缺氧而逐漸變得模糊。
……難道我真的就這樣死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
……
“祭司大人!快醒醒!祭司大人!!”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我竟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呼喚。有人時而搖晃我的身體,時而按壓我的胸口,幹燥的空氣蒸發着我身上冰冷的河水,我感到亞麻長裙皺巴巴得貼着皮膚十分難受。片刻,一口水湧上喉嚨,将我嗆醒過來。
我大口劇烈地喘息,咳嗽不止,好半天都緩不過勁。
“阿蓮卡……”
“祭司大人,你終于醒了!”阿蓮卡見我恢複意識,喜出望外,也顧不得渾身濕漉漉的,忙将不知名的草屑放進我嘴裏。我立時感到一陣清涼貫徹心肺,頭腦也跟着清醒不少。她這才扶着我坐起身:“太好了,感謝哈比神肯放你回來!”
“謝謝你,阿蓮卡……”我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這麽個小姑娘救了一命,便強撐身體問她,“你怎麽會在這兒?”
阿蓮卡拿起濕透的黑色披風給我看,“我在市集上閑逛,發現有人扛着麻袋從青石房後門走出來,他手裏拿着你的披風……”阿蓮卡有些後怕,戰戰兢兢地問我,“祭司大人,那些是什麽人,竟敢對你下手?是沙漠裏的流民?”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便沉默着沒有說話。阿蓮卡的視線又落在我的頭發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也是第一次看清我的全貌,不免會有些驚訝。好在她畢竟是個年幼的孩子,心思沒那麽複雜,自然也不會想太多。
我便笑着回應她的目光,表情盡量顯得柔和親切。見她也抿着嘴微微笑起來,并沒有過多猜測,這才放下心。
我放眼環顧四周,試着站起身,她便又伸手扶我。這裏是尼羅河邊一處人跡罕至的蘆葦叢,看上去還算安全,随着夜幕緩緩降臨,四周逐漸變得燈火通明,将尼羅河也映照得光芒點點。我又看了看深不可測的河面,擰眉對阿蓮卡道:“這麽深的水你也敢跳進去,不要命了?”
阿蓮卡孩子氣地一笑,語氣十分自豪:“大人可能還不知道吧?在埃及不論男女老少,個個都是潛水高手。若不是因為奴隸身份不能參加落淚節比賽,我一定也能拿個第一!”
她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十分可愛。我不禁有些尴尬,誰知道落淚節比賽是什麽東西啊……便就此打住話題,心中思索起眼下的出路。
“阿蓮卡,願意跟我去孟斐斯王宮嗎?”
聞言,阿蓮卡一愣,呆呆地看着我,卻只看見我臉上認真的表情:“……孟斐斯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