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法老的婚禮(三)
吉特埃哈梅爾。一種傳說中的秘藥。邪惡,污穢,力量強大,同時也是致命的。
伊西斯奈芙特只在古老的壁畫中見到過,它出現在納芙蒂蒂統治期間,更早時候,甚至出現在美尼斯王朝。它的發明者不詳,但它的效用卻十分驚人。
伊西斯奈芙特從來沒聽說過,現在還有人能調配出這種藥物。并且,是效力與底比斯第一先知的某人。
或者,這根本就是秘燈自己做出來的。
她不想去探究那麽多,秘燈之所以把這東西給她,自然有他的用意。冰雪聰明如伊西斯奈芙特,又怎會不懂。
她下意識握緊了手中小巧的陶瓶。拉美西斯已經有了第一位王妃,如果她再不有所行動,等待她的就只有失敗。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研究好吉特埃哈梅爾的用量。放在食物中需要多少,放在水中又需要多少。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船行速度果然比我預想中快很多。當太陽落在尼羅河西岸,底層的仆從們把金盞油燈挂上船欄,卡納克神廟人頭攢動的碼頭已經映入眼簾了。
睡醒之後,我用過簡單的午餐,便一直站在甲板上看風景。拉美西斯一個人呆在船艙裏,我時而看上一眼,發現他正在研究一副巨大的地圖。
那地圖畫的很是精細,上面寫滿了古老的象形文字,當我仔細地盯着去看,竟然發現自己慢慢地就能看懂那些字的含義了。
譬如赫梯,亞述,夏蘇,這些簡單的詞彙。文字的一筆一劃在我腦中逐漸清晰明朗,不多時,就變成了我自己的語言。
我順着拉美西斯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他一直盯着的地方,正是奧倫特河畔的卡疊石城。
拉美西斯表情凝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絲毫沒有發現我的到來。我也不想去打擾他,便又重新回到船欄周圍。
眼看金船馬上就要靠岸了,我突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塔比安的身影。
他高大魁梧的身體牢牢裹着阿蒙祭司才會有的黑色披風,首當其沖站在紅毯邊緣。他很顯然也看到了我,目光立時變得深不可測。
我想起昨天在哈索爾神廟撞見秘燈與妮特茹私會一事,以及阿蓮卡無意中所說的一句話——“今日原本我來不了的,可是塔比安被派往卡納克神廟去了……”
他提前被派往神廟,真的只是為法老的婚禮做準備嗎?
我低頭看了眼奔流不息的尼羅河。幹燥的空氣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即将漲潮的前兆。孟斐斯好歹就在法老的眼皮子底下,人們就算不滿,也不敢有所舉動。底比斯就不一樣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神廟裏正有一場災難在等着我。
待我回過神,塔比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我三步并作兩步走進船艙,直接橫在拉美西斯與地圖之間:“給我一把匕首。”
拉美西斯被我蠻橫地打斷,眼神不禁愕了愕。他認真地端詳了我好一陣,确定我不是在開玩笑,才問我:“做什麽?”
他這個問題可把我難住了。我搜腸刮肚老半天,才憋出兩個字:“……保命。”
拉美西斯一下子就笑了,黑曜石似的眸子盛滿光彩:“你是我的女人,埃及的王妃,誰敢對你不敬?”
“可是……”我看着拉美西斯欲言又止。難道讓我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他們埃及的最高祭司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要把我除掉嗎?
“馬上就要進入神廟了,你帶着匕首是對阿蒙神不敬。”拉美西斯接過話來,順勢撈起我的手,放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我不會讓任何意外發生。”
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拍打着我的指尖,炙熱的體溫在我掌心暈染。出乎意料的是,我心裏竟然湧起一股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見我沒有反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我的手背,享受這一刻毫不設防的親昵。如果不是奈德麗嬷嬷突然出現,打破了船艙內的寂靜,恐怕我們會一直這樣面對面站下去。
“陛下,納芙塔瑞殿下,卡納克神廟已經到了。”
拉美西斯嗯了一聲,把我的手裹進掌心:“走吧。”
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金船終于靠岸了。拉美西斯與我一同走下甲板,登上碼頭,立刻就有年輕的祭司将我們團團圍住。他們邊誦唱邊搖動手中的叉鈴,不時将聖水潑灑在我們頭頂。
我看見秘燈帶領着黑衣祭司從另一條船上走下來,行至紅毯盡頭。他先是恭敬地向阿蒙神行禮,而後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昂貴的烏木匣子。
赫努特米拉曾經告訴過我,那裏面裝着刻有家族徽章的金戒指,是每個王妃都會有的身份的象征。當法老将它戴在我的無名指上,便是向衆神宣示,我從此永恒地歸屬于他了。
于是,拉美西斯松開我的手,耐心地等待人群為他讓出一條道路,才不緊不慢地向秘燈走去。
我原本打算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等他。叉鈴在我周圍接二連三地響着,讓我感到有些聒噪。我不由地用手捂了下耳朵,猶豫着要不要往前走幾步。
突然,我的手腕不知被誰狠狠攥住。我大驚失色,扭頭看過去,卻只看見祭司們被風鼓動的黑色披風。它們擋住了我的視線,混亂中,我只知道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我還來不及掙紮,就被拖進了擁擠的人群。
“拉美西斯!”
我尖叫起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人一把堵上我的嘴,拖着我越走越遠。
紅毯兩側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那些祭司和朝官眼睜睜看着我被劫持,卻沒人施以援手。我知道指望別人來救我是不可能了,便拼命反抗起來,試圖從男人手裏逃脫。
他被我激怒了,頓時停下腳步,粗糙的大手猛地扼住我的脖子。他毫無憐憫之情,一寸一寸收縮手掌。
我感到一陣瀕死的窒息,眼前景象跟着變得模糊不清。好半天我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為什麽……”
“阿蒙神在冥冥之中指引我。”男人聲音沙啞,帶着錯亂的癫狂,“法老已經被你蠱惑了,承認吧,你就是阿波非斯!”
他無所畏懼地朝衆人喊道:“想想納芙蒂蒂,想想阿蔔杜大瘟疫!那絕不是最後一次,神靈将會永遠背棄埃及!”
我很想質問他,如果我真的是阿波非斯,此刻還會這樣被他掐住脖子嗎?
但我已經說不出話了。我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扒開他的手,卻只感到那像鐵鉗似的手指越收越緊。
人群騷動得厲害,在男人煽動的言辭下,有人開始随聲附和:“他說得沒錯,大家想想看,為什麽今年尼羅河遲遲不肯漲潮?這一定是衆神的警告!”
“是啊,我記得阿蔔杜發生瘟疫之前,尼羅河也一直沒有漲潮。”
“前些日子伊西斯神廟的事都聽說了嗎?這個女人真的會巫術,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
“異端,她是異端……又一個納芙蒂蒂!絕不能讓她成為王妃!”
……
四周的吵嚷聲越來越大,最終彙聚成一個聲音。即便我馬上就要斷氣了,也不難聽出那是人們在異口同聲地喊着“殺了她”。
那麽,拉美西斯在幹什麽?難道他又像上次在神廟裏一樣遲疑了?
一想到此,我就不由地心灰意冷。好吧,都去誤會我吧,反正自從我穿越過來,也沒過上一天安生日子。你們以為我想嫁給法老嗎?我也是被逼的啊!
如果有選擇的權利,我寧可死也不會來這個鬼地方!
一聲撕裂長空的“嗖——”,我聽見耳邊有鮮血迸濺的聲音,緊接着,窒息感消失了,空氣争先恐後湧進我的口鼻。
我雙膝一軟癱倒在地,捂着胸口開始劇烈地喘息。身後的男人眉心插着一支金箭,撲通一聲就倒在了蔓延開來的血泊中。
很快,便有雜亂的腳步聲向我逼近,恍惚間是拉美西斯在冷聲下令:“可疑人等,格殺勿論!”
士兵,祭司,平民,穿着奢華的貴族和朝官,人們亂成一團,其中不時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剛剛還熱鬧非凡的碼頭,此時卻變成了人間地獄。
拉美西斯抱起我,讓我靠在他結實的臂彎,以便他能第一時間查看我的狀況。然而我只看見他俊美無俦的面孔上凝重的陰冷,他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嘴唇一開一合,我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意識逐漸渙散,神智仿佛游離在明晃晃的半空。我很想在昏過去之前跟拉美西斯道個別,萬一這次我能回家了,也算有始有終。畢竟,我和他在古埃及是合法夫妻啊。
話說回來,婚禮當天就翹辮子的王妃,我是第一個吧?
我腦子裏胡亂地想着無關緊要的東西,逐漸被潮水般的黑暗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