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谒見廳(二)
請願大約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然看到秘燈低聲喚來塔比安,并對他說了幾句話。我直覺地感到他們的談話內容與我有關。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在下一批請願者遞交上自己的卷軸之後,秘燈的嘴角開始微微上揚。只有那麽一瞬,動作輕微得令人難以察覺。他掏出蘆杆筆在卷軸的最下方簽名,然後才把它交給塔比安:“呈送納芙塔瑞王妃。”
來了。就是這種感覺。秘燈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我看着塔比安越走越近,卻什麽也做不了。我發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谒見廳更讨厭的地方了。
我鎮定自若地接過卷軸,朝塔比安報以微笑。當我把卷軸盡數展開,我看見第一行赫然寫着:請交給納芙塔瑞王妃。
假如一個請願者開門見山地要求我來處理他的請願書,那就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因為自從我來到古埃及,就沒發生過好事。
我快速地閱讀完畢,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我聽見拉美西斯在旁邊問我:“怎麽了?”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請願書,從我手裏拿走了那封卷軸。他的舉動并沒有打擾到我,我略略思索片刻就拿定了主意。
“托非迪——你是叫托非迪吧?你可以上來面見我。”
在拉美西斯閱讀卷軸的幾分鐘裏,托非迪畢恭畢敬地穿過無數人注視的目光,走上臺階。我甚至看到他的身體因緊張而略微發抖。他一直俯着上半身,不敢擡頭直視任何人,在确定接近了我的寶座之後,他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
“托瑞迪斯是你的哥哥?”
“是的,殿下。”
“那麽,婚禮上挾持我的人,是托瑞迪斯?”
“是的,是他挾持了您……”他突然擡起頭,盡力懇求我,“殿下,托瑞迪斯愛戴阿蒙拉,勝過愛自己的生命。他會那樣做并不是他的錯……他有資格安眠在尼羅河西岸,而不是曝屍街頭!”
古埃及人有種奇怪的觀念。他們認為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方式,人在死後的世界才會獲得永生。所以,他們活着的時候就會為死亡準備好一切。富有的埃及人會設計一座華麗的墳墓給自己,在陪葬品和裝飾物上也毫不吝啬。作為阿克胡的居所,他們把腐朽的身體制成木乃伊,以便靈魂随時能夠返回人間,找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由此可見,瘟疫時的火焚,包括曝屍示衆,對他們來說是何等殘酷的懲罰。每一個古埃及人都不願被剝奪生存的權利。
就算是我,也知道這個話題有多敏感。聰明人絕不會在谒見廳裏說這樣一番話,除非他另有所圖。
拉美西斯把卷軸像垃圾一樣劈頭蓋臉摔過去。托非迪被吓壞了,抖如篩糠地蜷縮成一團。
“拖出去!”拉美西斯命令道。被激怒之後,他更像一頭獅子,充滿暴戾,“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侍衛應聲走進殿內。沒有人膽敢違抗法老的命令,即便那是錯的。但他們會把罪責歸咎于我。在他們眼中,我才是讓法老大開殺戒的兇手。
“等等,”我幾乎是攔在侍衛與托非迪中間,“這是給我的請願書,應該由我來處理。”我看着拉美西斯,堅持道,“讓我來處理。”
大臣們的眼神開始變得各具特色,似乎都在拭目以待這場好戲。我看了眼瑟瑟發抖的托非迪,彎下腰,撿起了那封卷軸。我的動作很慢,也很沉穩,不在乎某些東西的好處,就在于能讓自己變得無所畏懼。
我用綴着彩色羽毛的蘆杆筆在秘燈的名字後面寫上最終判決。
“你可以拿着請願書去把托瑞迪斯帶走安葬。”我告訴他,“敬愛神明不能成為行兇的借口。希望所有人都能吸取教訓。下次,好運不會再光顧你們了。”
托非迪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驚喜。相反,他戒備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回過神:“您……您與他們說的不一樣。”
“是嗎?”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語氣顯得稀松平常,“他們是怎樣談論我的。”
“……您不會想聽到。”
這時,要交給拉美西斯的卷軸被呈了上來。他似乎無心去看,側過頭低聲對我說:“他只是個平民。他的哥哥差點兒殺了你。”
我不看他,“但最終,是你殺了他的哥哥。”
“他們的性命本來就屬于我。”拉美西斯提醒道。“他們的一切,最終都将視為法老的財産。”
他已經不止一次這樣說了。他認為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只要他還是法老,就能為所欲為。
我不禁冷笑:“那倒不難解釋你昨晚的所作所為。奉勸你幹脆把埃及的女人都娶進宮,以免王室還要為你的婚禮花銷更多金子。”
我目送托非迪被仆從引導着走下高臺。到達最後一層階梯時,他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今天在谒見廳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會在底比斯傳開了。
寶座臺上簡短地沉默了一陣。拉美西斯傾斜身體緩緩靠近我,聲音帶着柔軟:“你在吃醋嗎,菲狄安娜?”
天知道我多想把手邊的卷軸呼到他臉上。吃醋?虧他想得出來。
我直接略過他,高聲對臺下衆人宣布:“下一個。”
不久,新的請願書就被送到我面前。這份請願書的內容簡潔明了,一位虔誠的伊西斯信徒希望法老能為他們的大祭司舉辦一場隆重的王室婚禮。
“殿下,想必您也知道,昨晚的事底比斯有一半的人都聽說了。”信徒穿着淺藍色的裙子,為了這個場合,他沒少花心思。“假如陛下絕口不提,這對大祭司太不公平。我曾經受過大祭司的恩惠,我想我應該為她貢獻綿薄之力。”
一定又是秘燈呈給我的。他在動用所有能擊垮我的招數。
“你說的對。”我舉起卷軸,高聲示意朝官和祭司,“這封請願書應該交給陛下處理。畢竟,他要娶誰,我可做不了主。”
這次,輪到拉美西斯變換臉色了。他的面孔鐵青着,五官緊繃繃地僵在那裏,像風幹了一樣。随着他閱讀的視線逐漸下移,他迅速提起筆在請願書上寫下幾個字。
“去準備吧。”他低聲吩咐。
當仆從捧着那封卷軸走下寶座臺,信徒激動得有些忘形:“您是個有責任心的人,陛下。”
然而拉美西斯的臉更加陰鸷了:“滾。立刻滾。”
我忽然覺得好笑。這個小醜一樣的信徒似乎把拉美西斯的窘迫放大了無數倍。我不得不開始佩服秘燈的手段,假如當年伊西斯瑞莉也用這招,恐怕她就不僅僅只是個大祭司了。
下一封請願書是赫努特米拉呈給我的。請願者是剛剛那位亞述使節,他請求在瑪爾卡塔王宮額外逗留幾日,他想要觀摩底比斯的盛景。另外,他帶來了阿達德尼拉裏國王對法老新婚的賀禮,一批聞名遐迩的亞述弓箭。他希望亞述的勇士能夠獲準在競技場展現這批弓箭的精良。
我知道這是赫努特米拉在給我創造機會,讓我盡可能多地利用我的語言天賦。雖然抵觸,我還是決定配合她。
我在請願書上寫下裁決,交還給那位亞述使節:“瑪爾卡塔的慶祝晚宴會持續三天,如果你感興趣,請一定來嘗嘗我們當地的果酒。”
使節友好地向我行禮:“會的,殿下。假如您也在的話。”
我笑起來,“當然。”我轉向身旁的仆從,“請為亞述使節準備一間舒适的卧房。記住,要面朝太陽升起的方向。”
亞述使節聽懂了我最後的那幾句古埃及語。對于我的特別叮囑,他很感動:“在安納托利亞和利比亞,他們的外交官從不知道亞述人的卧房必須面向日出。”
我敢打賭,古埃及的外交官同樣不知道。而我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亞述人對羽毛的珍愛超過了任何一種寶石。
我打趣道:“所以,埃及比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要強大。”
他看着我,露出贊賞的笑容,用他蹩腳的古埃及語磕磕絆絆地對周圍人說:“你們的王妃真是無與倫比。”
在情願時間結束後的王室會議上,我看着衆人為阿布辛拜勒神廟是否該建造一座像卡納克那樣的塔門而争執不休,一個人默不作聲地發呆。赫努特米拉坐的位置和我有段距離,但她用眼神告訴我,我在谒見廳裏的表現簡直完美。
我松了口氣。總算快要熬到終點了。
用過午餐,我還得前往夏宮看望賽提法老。當我站在瑪爾卡塔王宮高聳的花崗岩圓柱旁,眺望遠處巨大的斯芬克斯石像,尼羅河平靜的水面使我感到無比放松。
我想起從此還是菲狄安娜的時候,我活得那樣逍遙自在。如今,我不得不睡在一張滿是蠍子的華麗金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520……而窩還在碼字……
祝還在看文的小天使們520快樂╰( ̄▽ ̄)╭
祝男二趕快把女主拐跑吧動作也太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