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覺睡的特別沉,意識再回到大腦時,廚房裏電砂光正在嘶嘶鳴叫聲。我擡起手背揉揉眼睛,被橫在胸前的胳膊驚了下。
本來就出了一身汗,這一下感覺渾身上下都涼了。盯着那只修長好看的手看了兩秒,又掃了眼房間布置,想起來這是在餘揚家。
現在,是在餘揚的床上。晚霞照進來,整個房間都是橘紅色的。
餘揚睡的正熟,我把他胳膊放到一邊,起身去了廚房。牛骨湯炖的正是時候,香氣四溢。我把切好的蘿蔔放進去,又放了些鹽調味。
出鍋時一轉身,見餘揚光着腳靠在廚房門外,雙眼明亮。
我小驚,拍拍胸口,“醒了?”
“沒睡……你壓的我手臂麻。”餘揚活動下肩膀,拿出一只湯匙舀了口湯喝,咽下去後挑挑眉毛道,“味道不錯……吳用賺到了。”
我臉微紅,遞過一只碗去,“吳用怎麽會認識你這種兄弟。”
“他的榮幸。”餘揚說一臉的理所當然,盛碗湯邊喝邊誇贊道,“真不錯,可以開個店了。”
我忍不住有些小得意,“那當然,我專研了很久廚藝。家裏光我用來裝菜的各式各樣的餐具就上百件,江澤的胃就是被我養……”
餘揚手下微頓,看着我呵呵一笑,“……把人養跑了。”把碗放下,餘揚進了浴室,“裝好,去醫院看那只老鼠。”
我本想說現在這個點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不過一想他們不是正常人,醫院和病房應該也不正常,所以這探視的時間,不正常也正常。
果真,餘揚開車帶我來了一個綠化極好的私人醫院。從醫生和護士的素質以及醫院的配套設置來看,這裏不是普通病患能消費得起的地方。
吳用在六樓,有電梯,餘揚卻帶着我走的樓梯。長年缺乏鍛煉,爬到四樓我就有些虛籲,餘揚整整高出我半個樓層。
眼瞅着到六樓,餘揚突然站住,回過頭來居高臨下的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的心中發毛,別過頭不和人正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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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我給我們的交易加上一條不可觸犯的條約。”
“什麽。”
“無論是在我們交易中,還是交易結束,你都不許屑想吳用。”
我猛的回頭看餘揚時,餘揚兩步跨下臺階,按着我的肩膀推我到窗邊,“看到外邊了嗎?那個花園。”
“看到了。”秀木林立,百花争豔,還有一個立了維納斯雕像的噴泉。
餘揚的胸膛是暖的,在我耳邊說出的話卻是陰寒至極,“如果你犯了,我在這裏給你立塊碑。在這花園裏,種滿你喜歡的花……”
我閉上眼,忍不住瑟瑟發抖。
“用不着害怕,”餘揚抱起我往樓上走,“你要當個聽話的好女孩。抱住我……”
我右手抓緊保溫盒,猶豫兩秒,把抖着的左手攀到他肩膀上。
上樓後沒走幾步,就到了吳用的病房。餘揚踹門進去後,才把我放下。我咽下口口水,掃了病房,把保溫盒放到了茶幾上。
餘揚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盯着吳用只看不說。
吳用本來在看電腦,見他這樣,拿下眼鏡捏了兩下鼻梁,瞪過去,“想道歉就張嘴,不想就滾,別在這礙我眼。”
以前,吳用這麽對餘揚我并沒覺得什麽不對。此時此刻,我異常佩服他的勇氣。
餘揚對我勾勾手指,“道歉。”
我把倒出來的湯端過去,對吳用垂頭道,“吳總,對不起。”
湯舉過去,吳用微愣了下,沒接,“小冉,你去醫辦室看一眼楊醫生在不在。如果在,讓他過來一趟。”
我如若大赦,穩着心退出病房,關上門,腿一軟差點攤在地上。
餘揚是惡魔,我惹不起。我怎麽會認識這樣一個人,又怎麽會和他有那麽荒謬的交易?
一想到他剛才貼在我耳邊說的話,我就想馬上離開醫院,離開美寶國際,離開這個城市……
剛想付之于行動,震動了下。我拿出來掃了眼,是吳用的短信。
“別跑,按我說的做,沒事。先去醫辦室,然後回來……”
我扶牆站起來,心中猶豫了會兒。最後,轉身去了醫辦室。
楊醫生并不在,給他的助理留了話後,我按原路返回。敲敲門,得到回應打開那一瞬,餘揚的話尾劃耳而過,“……兄弟,我不會失去第二次。”
吳用擡起左手拍拍餘揚肩膀,“我知道,好了,你電話一直在響。既然把職位接下來了,就不能放任不管。”
餘揚拿出,低頭掃一眼後轉身出了病房。
吳用比劃了下,我提心吊膽的把病房門磕嚴。回頭看向吳用,我道,“吳總,我辭職,還希望你能批準。”
“小冉,你怕了?”
“對,我怕了。”我靠在門上,心顫了好一會,“餘揚,他有病啊!”這人不正常,這人他!
“他沒病!”一向笑面虎的吳用陰沉下臉色,豎起左手食指對我道,“方小冉,我只和你說一次。餘揚他沒病,他好得很,比大多數人都好的很!他,”吳用放下手,閉上眼道,“他只是有些偏執。而,這只有在他面對一些特定事情的時候才會發生。”
“什麽事?”我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數今天發生在餘揚身上的事,“把你踢下樓,出任總經理職務,吃飯,睡覺,彈琴……哪一件?你說,你說。”不等吳用回答,我深呼出一口氣,道,“不用說了,我不想知道。我現在只想辭職,你會兌現我那十萬塊錢是吧。”
“我會。”吳用道,“半年,五十萬。留在他身邊,我保你沒事。”
我搖頭,“多少錢都不留。”
“你死都不怕,連自己都能下去刀子,會怕呆在餘揚身邊?”
我因他的話僵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用知道,他竟然知道……
面面相觑時,有人敲門。我回身把門打開,一個帶着黑邊眼鏡的醫生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餘揚。
吳用已經恢複那副溫和面孔,對醫生笑道,“楊醫生,來了。”
“吳先生,怎麽樣?”楊醫生在吳用床邊站定,在吳用說句還好後,笑道,“那你叫我……” [^*]
“哦,我記得楊醫生曾經說過,你在澳洲留學時的一位好友,是專攻腦科的。”
“是啊,他現在可厲害了。臨床經驗非常豐富,手術成功率極高。就是悶葫蘆,寫論文不在行,不然……”
吳用适時擡手打斷,向我和餘揚看來,“這種事你們聽着沒意思吧。小冉,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定定看了吳用兩眼,我下了決心,“好。”
☆、025 我這也是好心啊,萬一我把媽氣活了呢。
出了私人醫院,餘揚把車開出十幾分鐘的功夫,吳用的電話打了過來。
依舊是我聽他說。
他說,只要我聽話,半年後,他一定會請到楊醫生的朋友來給寶寶做開顱手術。
放下電話,我回頭看開車的餘揚。
寶寶剛過完五歲生日,做完手術再休養半年,正好是上學的年紀。
還好,她的軌道沒有偏離太久,她的人生可以完好繼續。
而我要做的,只是在眼前這個男人身邊待半年時間。
吳用說的對,我能屢次對自己動刀子,還怕一個餘揚了?
他不就是脾氣大些,心性不定些,遇事偏執些嗎?我順着他,不惹他發火不就行了?
半年,半年而已。
餘揚回過頭來,擡手點在我眉側,“笑了,心情很好?”
我摸摸自己上揚的嘴角,對他點頭,“還行,看到光了。”
吳用,給了我希望。
“光?”餘揚用手指在我臉側摩挲兩下,笑了,“嘴突然變甜了。”
我別過頭,躲開他手指,笑出聲來。
餘揚會錯意,我卻不想解釋。
“我今天心情也不錯。”餘揚道,“系緊安全帶,我帶你兜兜風。”
餘揚的兜風,就是飙車。
我這剛把安全帶收緊,車子便以百邁的速度沖了出去。雖然已經過了晚高峰,路上車輛卻依舊緊密。
銀灰色的車子快如閃電,嗖的一下在湧動的車流中劈了過去。
我猛的靠在椅北上,心差點跳出來。瞄了眼後視鏡,我看到自己慘白如鬼的臉。
“餘揚。”我伸手拍拍餘揚肩膀,“超速了。”
“……”
“餘揚,停下!”
飛過三個紅綠燈後,車子猛然拐進一條幽暗偏僻的小路。車燈剛熄,後面的主道上便響起警笛。
警笛由遠到近,再由近到遠。
我緊緊攥着安全把手,直到聽不到警笛聲,才把噎在喉嚨裏的一口氣一點點呼出去。
深喘兩下,心髒恢複跳動,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
“這就害怕了。”餘揚把手伸到我腦後安撫兩下,傾身過來,“下次不這麽快了。”
他吻下來時我下意識的躲開,吻落在嘴角。下一秒,我唇舌淪陷。
我剛恢複跳動的心髒再次停止,在他親在脖側時,忍不住顫抖,連腳指都绻縮起來。
按住他亂摸的手,我調動起全身所有能調動的勇氣,出聲道,“餘,餘揚。我只賣感情……”
吳用只讓我餘揚在他身邊半年,并沒說一定要讓我陪餘揚上床。
我和餘揚之間荒唐的交易,也,也還在。
“……”餘揚停下,埋在我脖側好一會,“方小冉,你什麽意思?”
“你給我增加的條款,我不會犯。那,你是不是,”我推開他,“也應該遵守你說過的話。”
餘揚坐回去,重新把車啓動,“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擦擦嘴角,報了地址,看向車窗外。
車穿過狹隘漆黑的胡同,拐上另一條大路。這次車開的很穩,沒有超速也沒有超車。
在我租住的小區門口停下時,餘揚頭也不回的道,“我就這麽看着你玩,你最好能玩出點新花樣。”
我解安全帶的手頓下,看向他,“什麽玩出新花樣?”
餘揚沒回答,側過頭來,“晚安吻。”
我猶豫兩秒,在他嘴邊匆匆一貼,轉身下車。我走進小區大門時,身後的車一加油門,絕塵而去。
回到屋中,我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舒緩下來。沖了個熱水澡後,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這一天發生的事。
下午睡的有點多,很晚才閉上眼睛。
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前進,不知多久,終于看到一絲光明。我向着那絲光明猛跑,眼瞅着周圍的景物慢慢變得明朗,腳下突然現空,整個人向下掉了下去……
我心猛的翻了個個兒,捂着心髒驚醒過來。抓起瞄了眼,已經七點五十。
九點上班,從我這裏坐公交到公司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來不急再去想那個夢也無暇顧忌心中餘悸,我翻身起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往公司奔去。
八點五十九打卡,保住了自上班後就沒遲到過的記錄。
九點半,公司經理以上高層會議。還是在三十二層,只不過這次主持會議的人是餘揚。
理了頭發,昨天還在的長劉海消失不見,氣質從畫家的渾不羁變成商人的沉穩精練。
穿了身裁剪合體的手工西服,微微擡起胳膊時,露出雪白襯衫上精致的條紋紐扣。
人到齊後,他坐在昨天伊副總坐的位置上。伊副總則移了一位,讓到了一邊。
開這個會的主要目的是讓新上任的餘總經理和各部門經理以上人員正式認識,所以并沒開多長時間。
餘揚站起來講幾句話,各部門經理說幾句場面上的話也就結束了。
我從頭到尾忐忑,怕餘揚抽瘋了一樣看向我或是做出別的舉報。當餘揚目不斜視,如同不認識我一般從我面前走過去,我終于把心放下來。
新官上任,馮佳出奇的勤勞。她勤勞的後果,就是整個賬務二部被她支使成了狗,我更是。
抱着那些或急或不急的文件,游走于各種部門經理辦找人簽字。
走的地方多,聽的閑言碎語也多。最多的,就是這個突然從助理位置提到總經理之職的餘總。
據說,餘總原來不姓餘,姓展,是展氏唯一的太子爺。
據說,展氏太子爺剛上大學那年,不知因為什麽事和他的展皇爸爸鬧了矛盾。一怒之下,脫離展家,随了母姓。
據說,太子爺被廢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無消息,展董也不許別人提別人問。
據說,展董總共一兒一女,兒子改姓後,展董就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培養女兒身上。所以,美寶國際中的員工只知太女而不知還有一位被廢掉的太子。
據說,據說……
據說聽的多了,我腦子裏自動描繪出一個滿心無奈的慈父,忍痛将自己剛上大學的神經病獨子送到國外治病。
治好了,又費盡心思安插到分公司鍍金。
可惜,展董不知道,他兒子的病沒好,不僅反複性高,還傷人。
一直忙到下班時分,除了馮佳外,我們辦公室的人幾乎都加了班。
我整理完當天下午的會議資料和第二天馮佳開會要用的東西時,賬務一部的辦公區已經黑了燈了。收拾東西時一回頭,發現對面三十一樓的窗口還亮着燈。
描了眼電腦,已經快到八點。
我咬着手指,皺着眉頭在心中人神交戰。
為了能在他身邊順利平安的度過半年,我是不是應該适當的表示一下關心?比如,提醒他應該下班了。平時工作不要太累,或是,應該吃飯了……
可一想他那說來就來的脾氣和昨天分開時他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如果多嘴,會不會是在給自己找事?
墨跡了十分鐘左右,電話響了,正是餘揚的。
接起來,餘揚道,“你要加班到什麽時候?”說話間,對面響起兩聲嗆鳴,外加一句gameover。
“shit!不玩了,走人,帶你去吃飯。”
電話挂斷時,眼前一暗,三十一樓燈光全熄。
不用人神交戰了。
我長呼出口氣,收拾東西,關燈走人。
上車時,餘揚問我想吃什麽。我瞄了眼他臉色,見他心情是真的還不錯,半開玩笑道,“只要不飙車,吃什麽都好。”
“害怕?”
我坦誠點頭,看了下車內裝飾問,“換車了?”
餘揚哦了聲,把車開出停車場,“昨天那車是吳用的,我連闖三個紅燈,又飙車。交警查車牌扣了他12分,他一氣之下讓人把車取走了。”
“你這,專坑吳用一百年不重樣。”
“這才哪到哪兒,等他有女朋友,開始泡妞的。”
我突然就想到那些調料套套……
開車在市裏轉了小半圈,最後去喝的粥。喝完粥後,餘揚帶我随意轉了轉後,送我回家。
整個晚上,餘揚都表現的很正常。有說有笑,沒說陰森的話也沒做讓人膽顫的事。
看來吳用說的沒錯,餘揚只對一些特定的事情偏執。只要不碰那塊逆鱗,他的脾氣還成。
這樣想來,在他身邊混半年好像不是什麽難事。
次日是周五,我起的很早,卻沒去上班。餘揚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時,我抱着一束小雛菊,正走在公墓間。
“我沒事,”我站在一塊墓碑前,道,“我請假,來看看我媽。”
“病了?”
我蹲下把花放到墓碑前,拿出紙巾擦掉照片上面的塵土:“今天她三周年忌日,我來看看她。”第一次。
挂掉電話,我在我媽墓前席地坐下,拍拍墓碑道,“媽,雖然您老過世時說再也不想見到我,可我還是來了。”
“您老在下面過的好不好啊?我過的挺好的,您是不是可生氣了?哎呀,別生氣別生氣,我逗你的,其實我過的可不好了,吃了上頓沒下頓,還天天被老板罵,被同事打,哈哈……不過,媽答應過您的事,我做到了。再等等,寶寶就快徹底好了……寶寶好了,您是不是就能原諒我了?”
“你做夢!”方小喬隔着兩塊墓碑怒氣沖沖的跑過來,拿起墓前那束小雛菊摔到地上,還補了一腳,“憑什麽寶寶好了,媽就要原諒你!寶寶好,又和你有什麽關系?!方小冉,我說沒說過,這輩子,你都不要到媽的墓前來!媽活着時你沒氣夠,現在她都過世了,你還不放過……”
“方小喬,”我仰頭看整張面孔都扭曲了的方小喬,笑道,“我這也是好心啊,萬一我把媽氣活了呢。”
☆、026 睡着了就不累了。
方小喬的臉馬上就黑了,鼻翼煽動兩下,沖我聲嘶力竭的怒聲咒罵。
什麽敗家女,什麽狼心狗肺,什麽老喬家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生出我這麽個女兒,什麽……
我捂着臉放聲大笑,笑到肚子直痛,喘不上氣來時,止住了。
方小喬氣喘籲籲,指着我的鼻子做了結束語,“方小冉,不用你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罵夠了?”我拍拍身邊的臺階,“罵夠了坐下,咱們好久沒聊天了。”
“方小冉,你從媽墓前滾開!”
我看了後面一眼,挪挪身子,坐到一邊的過道上,“這樣可以了?”
方小喬無視我,氣呼呼的把帶來的花和橘子放下。眼一眨,落下淚來,“媽,不是我告訴她你在這的。您別生氣,我以後一定不讓她再來,我……”
“媽,您別生氣。”我從地上撿起一只菊花梗咬在牙間,“我以後不會再來了,我知道您在這也不是方小喬告訴的。”
北城就兩個公墓,另一個一般人埋不進去。我不過是,到了這裏後,一個一個墓碑自己找的而已。
方小喬扭頭看向我,眼睛腥紅。
“你們不讓我來,所以我不來了。”舌尖浮起苦澀,我道,“方小喬,其實我來是找你。”
“你不會打電話?”方小喬咬牙切齒的道,“非要來擾我媽的清靜?”
我媽……
我揉揉泛酸的鼻子,道,“打了你不一定會接,接了你一定會挂。就算不挂,你也不會和我好好說句話,就更不要說是出來見我一面了。”
再說,扔了,號碼換了,我已經沒有方小喬的聯系方式了。
“有話就說,說完就滾!”
“我找了一個很有名的腦科醫生,由他執刀給寶寶做手術,寶寶一定會痊愈。”我單刀直入,道,“可那個醫生要半年後才會有時間來中國。方小喬,能不能再等半年,給寶寶更好的?”
方小喬冷笑出來,“你覺得我會信?”
“就不能信我一次?”
“信你?”方小喬回過頭來,“我就是因為信你,那年才會讓你去幼兒園接寶寶!你呢,你幹什麽了?”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牙關緊咬,在牙縫中擠出聲音,“你在車海中松開寶寶的手,去追那個像背影江澤的男人去了!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呢?
我錯開目光,看着我媽的遺照回憶那年。
然後我幹什麽去了。
人群,車流,躺在血泊裏的寶寶……
方小喬給了我答案,“你站在原地,叫江澤!就那麽看着寶寶,叫江澤!方小冉,你眼中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
是啊,我想起來了。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送寶寶去醫院,而是叫江澤。
江澤,我應該怎麽辦?寶寶出車禍了。
江澤,怎麽辦,地上好多好多血。
江澤,怎麽辦,我害怕。
“媽聽到消息當天就進了醫院!明知道媽心髒受不了刺激,你還一次一次往媽眼前湊!”方小喬嘶聲大吼,“湊你到是湊到底!我問你,媽去世那天,你去哪了,去哪了!”
我扶地站起來,看着她道,“方小喬,我欠寶寶和媽的,會還清的。讓寶寶再等半年,手術費用我全部承擔。算我求你,讓她再等半年,在這期間別接受醫院的手術安排。”
“用不着!寶寶用不着你操心也不會用你一分錢。”方小喬轉過身去,“滾!馬上。”
定定看了兩眼方小喬背影,我長呼出口氣,笑了,“好,我滾。”
走出兩米,方小喬冷冷出聲,“站住。”
我停下腳步,沒回頭。
“逢年過節不要讓江澤再給我發短信了,我惡心。”她深吸一口氣,牙齒咬的咯吱做響,“你願意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別想着我和媽會不會同意。反正,媽,和我們一家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更不會祝福你。”
“……好。”
“你們結婚,也不用給我電話了。”
“好。”
“以後都不用了!”
“好。”
“從此後……”
“方小喬,”我打斷她,回頭直視她眼睛道,“你說的話我都記得。不許見寶寶,不許見你,不許祭拜媽,死也不許躺在媽身邊。不要給你打電話,不要給你發短信,從你們一家人的世界裏滾的遠遠的。不用再強調了,我會一一做到。”
方小喬指着我身後,眼再次紅了,“最好做到,現在,滾!”
“那麽,姐。”我對她揮揮手,“再見了。別生氣,畢竟這是咱們倆這輩子最後一面。”
“滾!”方小喬氣急敗壞的跳腳,“快滾!”
我邊笑邊後退,看着她道,“別氣,別氣。你看,為我生氣多不值。”
“滾!”
我轉過身,哼着歌錯過林立的墓碑,蹦跳着向山下走。
方小喬,我滾了,再也不滾回來了。
你不止一次問我,媽去世那天我幹什麽。
我在自殺啊。
如果那天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麽恨我了?
恨吧,生活這麽艱辛,總要給堅持下去找點理由不是。
公墓離市區很遠,我沿着公路一步步往回走。
來之前,我以為我看到我媽的墓碑時會哭,看到方小喬時會哭,談時往事時會哭,最後說再見時會哭。
事實卻證明,我比自己想的要沒心沒肺。
我不僅沒哭,還笑着把方小喬氣到跳腳。轉身那一刻,心中說不出的輕松。靈魂似乎飛出肉體,飄在墓園上方看那個叫方小冉的女人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的出了公墓。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餘揚打電話來問我在哪裏。我說,“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路比較遠,我走的比較慢。
餘揚哦了聲,“到家了給我電話。”
我嗯了聲,擡頭看了眼偏西的太陽,給吳用打電話,“吳用,能不能把時間提提前?讓那個醫生提前給寶寶手術?”
“手術完你跑了怎麽辦?”
“別這樣嘛,”我對着電話撒嬌又賣萌,“boss大人,你看我這段時間多聽你話啊。你讓我往東我不往西,你讓我追狗我不攆雞,你就不能發發善心?日行一善,能頂九串糖葫蘆。”
吳用笑出聲來,“方小冉,我是怕,我前腳讓醫生給你姐姐家的孩子做了手術,你後腳就自殺了。我是個生意人,總不能做賠本的生意。”
我臉上的笑慢慢凝住,半天,舔舔嘴唇道,“吳用,你不幫就不幫,為什麽要咒我死?明确的告訴你,我對死這個字很忌諱。”
“小冉,”吳用輕聲道,“我可以幫你聯系國內最好的心理醫師。相信我,用不上半年,你的病……”
“我沒病。”我原地站住,對着眼前的電線杆子正色道,“吳用,我用刀割自己,只是一種解壓方式。就像有人壓力太大時,會大吼大叫,會哭會喊一樣。我割的時候意識清晰,思想清楚。我能精準的控制自己的力度和傷口的深度。而且,我也不是非要這樣不可,我……”
“這就是病。”
“吳用,我清楚我自己,你不能憑着你看到的一兩眼假象對我妄自揣度。我覺得,你和我的交易,應該建立在你對我尊重上。如果你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我,那我們,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吳用長呼出一口氣,“好吧,是我唐突了。”
“我沒病。”我強調。
“好,你沒病。”吳用道,“可那個醫生,真的只有在半年之後有時間。我真心和你合作,不會騙你。”
我沒再說話,默默把電話挂斷,繼續走。
餘揚再次打來電話時,我正站在高速入口前定方位。他問我到家了怎麽不能他打電話,我說我還沒到家,我上不去高速。
“你騎的自行車嗎,上不去高速?”餘揚問,“還是小電驢。”
我笑出聲來,“你居然知道小電驢,我以為餘少只知道寶馬奔馳勞斯萊斯……”
餘揚冷哼一聲,嘟的一聲把電話挂了。
脾氣真大啊,連玩笑都不能開了。
半個小時後,餘揚的車在我繞行的小道上找到我。車窗一落,他的臉從後面的窗戶裏伸出來。上下打量我兩眼,語氣不善的道,“你的小電驢呢?”
“哈,反話你聽不出來?你真以為我會騎個小電驢來給我媽上墳?”
“所以你是從公墓走到這裏的,你有病嗎?”餘揚下車,拽着我胳膊把我塞進車裏。他側身坐進來後,對前面道,“開車。”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不是餘揚自己開車,前面還有個司機。不止有司機,副駕駛上還有個男人。
“餘總,咱們先去……”那男人問道。
“先去開會。”餘揚擡起腳把我踹到一邊,疊起腿,拿過一份文件看。
我恬不知恥的湊到餘揚身邊,把手擋在文件上,“餘揚,你特意來接我的啊。你怎麽找到我在哪裏的?”
餘揚瞪我。
前面那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回道,“定位。”一撞餘揚斜過去的目光,馬上縮回頭去。
我嘻嘻笑了,往餘揚肩膀上靠了靠頭,“餘揚,你對我真好。”不發脾氣時,是最好的了。 妙——閣:半婚主義
餘揚把我攬到他懷裏,低下頭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只撒嬌求撫摸的貓?”
我閉上眼,似只貓一樣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聽着心跳道,“這樣?”
“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從來沒有過的好。”
“既然好,”他手指點在我眼角,“哭什麽。”
我擡手,摸到一臉濕潤,“累了,很累。”
“睡吧,”餘揚輕聲道,“睡着了就不累了。”
☆、027 你嫌棄我?
車開的不快,很穩。我伸手抱住餘揚的胳膊,把臉埋在他胸前。
本來只是想靠靠,放任自己汲吸短暫的溫暖。卻不想,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車是何時到的餘揚要開會的地方,也不知道餘揚是什麽時候下的車。
他回來我倒是知道。
車門一開,聽到外面淅瀝瀝的雨聲。他身上帶着潮氣,抱我時我吸到肺裏,狠咳了兩聲。
恍惚中,似乎聽到他問我餓不餓。
我胃裏堵的厲害,根本沒有胃口。不想說話,使勁搖頭。
腦子有此沉,一晃,胃裏難受的厲害。睜開眼,餘揚的臉湊在眼前。
他正用毛巾擦濕漉漉的頭發,運動幅度有點大,水滴接兩連三砸在我臉上。
我擡起手擋時,他問,“做什麽夢了,都快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了。”
“沒什麽。”眼睛适應光線,我坐了起來,“我睡了很久?”
不再是車裏,而是餘揚家。外面天已經黑了,雨點砸在落地窗上,噼裏啪啦直響。
餘揚嗯了聲,在床邊坐下,“你多久沒睡覺了?睡起來沒完沒了的。”
“你應該叫醒我。”
“我買了粥,熱在鍋裏,你自己吃。”
“我不餓。”我揉揉臉,翻身下床,“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餘揚扔到毛巾,長臂一橫,把我拽住,“真不餓?”
“真不餓。”
餘揚手一用力,一下子把我拽倒在床。我心中忽悠一顫時,眼前一暗,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
“我餓了。”餘揚壓住我雙手,十指用力糾纏,“你睡醒了,是不是應該輪到我睡了?”
鎖住我的目光中,赤裸裸的寫着“我想上你”四個字。
我想深吸一口氣,卻因為他的重量而前功盡棄。輕喘兩下保證呼吸,我笑出聲來,“餘揚,不是說好了嗎?咱們就不能,就不能好好聊天?”
“方小冉,”餘揚嘴唇貼着我嘴唇,鼻子頂着我鼻子,呼中的氣息和我的纏在一起,“玩差不多就行了。再玩,就過了,小心得不償失。”
唇上癢,我別頭,“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我沒耐心了。”餘揚親在我脖側,輕輕咬了下,“不管你玩沒玩夠,都結束吧。”
我身上觸電一樣閃過顫栗,反駁的話,全都噎在了嗓子眼。
“是這裏?”餘揚在我耳側笑了,“那這裏呢?”
嘴一張,含住了我耳垂用力一吸。
我心一抖,胃裏一陣翻湧。用力想掙開他的手,卻拼不過他的力氣,“餘,餘揚,你快停下。”
餘揚的回答,是吻在我唇上。他舌頭伸過來的那瞬,我再也忍不住,用力推開他嘩的一下吐了出來。
接連兩三口,吐的我身上和他身上到處都是。
餘揚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樣看我。臉色由青變白再變黑,咬牙道,“你嫌棄我?”
我嗓子被胃酸灼的難受,看着他連連搖頭。想說話,吸進一口嘔吐物的氣味,再次爬在床邊吐了起來。
直吐到再也吐不出東西,胃裏一陣陣抽痛。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坐在床上喘氣,後腦暈沉的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