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給我哭38

初中。

郁晚把人打進了重症監護室,對方一個星期沒醒過來,病危通知書已經發下,家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不見人,不吃也不喝。

因為就在那件事發生的當晚,和他要好的朋友全都集體删了他的聯系方式,對他避之不及,把他當作怪物,當作威脅到性命與安全的存在。

建立起的那點可憐友情一瞬間樹倒猢狲散,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只有害怕和避而遠之。任你再優秀,家裏勢力再大,都無法改變別人對你的看法,更無法強迫別人對你笑,對你伸出雙手。

郁晚也一樣。

在這個年紀,他還分不清是非對錯,他只是縱容自己越來越放肆,越來越我行我素。

不爽的,膈應的,不想說話,只想動手。

但是,動手了,去做了,就要學會承擔。例如失去朋友,失去夥伴。

他看着手機,企鵝裏的好友頭像一片灰暗,微信對話框只剩下紅色的感嘆號。他的面前擺着沒拆封的盒子,上面絲帶系着蝴蝶結,嘲諷似的和他一起在黑暗裏相對無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笑了笑。

那年的郁晚臉上還有着稚嫩,盡管臉龐已經透露出鋒利的線條,但還是遮擋不住他仍是個孩子的現實。

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卻也很容易崩塌。

他打開盒子,将蠟燭插上,點燃。

房間漸漸升起燭火,忽明忽暗,他帥氣的面容在火光裏搖曳,漸漸扯出一道幹澀的笑容。

“一根......兩根......紅色,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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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雙眼雙手合十。

“今年許什麽願望呢,好像沒什麽可說的。”

“那就......希望媽媽和哥哥今晚來見一見我,我想和你們說說話。”

他吹滅了蠟燭,把蠟燭拿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好。一刀一刀切開。

他吃了一大口:“真甜。”

其實郁晚并不喜歡吃甜食,買蛋糕只是為了有氣氛,一個月前以前一起玩的小夥伴就約好了今天來給他過生日,只不過現在就是人少了點。

“哥哥。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啊。”

“我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

他又吃了一口,蛋糕明明那麽甜,含在嘴裏卻苦的要命。

“他渾身都是血,奄奄一息,可我卻越打越興奮。”

“朋友們都走了,是我的問題吧。”

“哥哥,如果我把病看好,他們是不是就都回來了?”

十四歲,郁晚根據一張小廣告去了一家醫院。

“治好我多少錢?”他拿出一沓錢扔在桌上,“十萬夠不夠,不夠我再拿。”

那是一間陰暗的小房間,醫生穿着白大褂看見郁晚眼睛都在放光。

“夠了夠了。”醫生笑着帶他來了間房,“我能治好你,你要聽話,聽話就沒問題。”

郁晚皺眉,看四周。

“你這裏的醫療條件真差,連窗戶都沒有。”

醫生嘿嘿笑:“這不正好嗎,不讓別人發現你。”

郁晚看他。

醫生說:“不用這樣看我,要是你敢去大醫院就不會來我這了。你們這種人,都是怕別人知道自己有病的。”

郁晚以為,再私立的醫院好歹也是醫院。

後來他發現,他錯了。

當針管在肌肉組織裏亂戳,當他醒來被固定在一張硬邦邦的床上,當電擊毫不客氣的穿透他的身體,當青筋繃起,他痛苦的吼叫,當這間房間亮起刺眼的白燈又陷入一片黑暗,當他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吃東西只是喝了點水,當他聽見門外醫生的笑聲——

“痛嗎?痛就叫出來,就哭出來!哈哈哈哈!”

“是不是覺得生不如死?是不是後悔來治療?不,別後悔,別害怕,我在給你重生給你新的生命,你要感激我,感激我将你從墳墓裏拉出來。”

“痛就是生命的感覺。”

“盡管你們這樣的怪物,不配做人。”

“哈哈哈哈!”

郁晚閉上眼睛,睜開。

痛,怎麽不痛。

他痛了多少年了,痛了多久了。從媽媽走時就開始痛,哥哥死時更痛。可是他早就忘了流淚的感覺,他只想看別人哭泣,仿佛那樣才能感覺到悲傷才活着。

“呵呵。”

閉着眼睛他笑了。

“既然不配做人,那就不做了。”

他掙脫開手上的麻繩,鮮血淋漓。他踹開門,木門散架。他一步步緊逼驚恐的醫生,将他按在木板床上。他打開電擊狠狠的抵住醫生的身體,聽痛苦的嚎叫。

他俯身,在醫生耳邊耳語:“都是同類人,裝什麽。”

這個世界有太多人披着僞裝的皮囊穿梭在大街小巷。他們人模狗樣,衣裝革履,他們談笑風生又彬彬有禮。誰也看不見他們心底的野獸,聽不見他們的嘶吼。

他們是不被這個社會溫暖包容的人,只有狹窄陰暗的房間是他們的容身之處。

不被人理解,不被人接受。

沒關系,那麽從今天開始,我也不再愛這個世界。

“啊!——”

郁晚猛地睜開眼,他大口地呼吸,手在顫抖按到了旁邊的護士鈴。

顧淮沖了進來。

“別開燈!”郁晚吼叫。

顧淮一怔,“我點個小夜燈。”

“不要。”郁晚坐起來,他捂着額頭,“別點。”

房間很暗,窗簾也被拉了起來。郁晚久久不說話。

顧淮坐在他旁邊捏了捏他的手。

“做噩夢了?”

郁晚不說話。

“這是個好消息。”顧淮笑了。

郁晚擡頭。

“你知道,每個人的心中都住着惡魔,有些人無法打敗它只能被它操控一蹶不振。而有些人很勇敢,他們願意和惡魔鬥争,不服輸,因為心中有執念。”

“有時候,噩夢并不只是噩夢,它是你最害怕的存在。它出現了,這代表你開始着手于她,想要連根挖起了。知道嗎?”

郁晚搖頭,“你好吵,我不想聽。”

顧淮無奈的笑笑,“行,那你繼續睡,有事找我。”

“等下。”

“怎麽了?”

“給我個本子,還有筆。”

“行。”

翌日,郁晚的桌子上多了一本藍色的本子,還有只黑色中性筆。

他坐在窗前,打開桌上的電腦,手有些顫抖,點開一個視頻網站,打開了視頻。

彈幕也好,評論也好,郁晚一個一個的看。

有時候笑,有時候面無表情。

等看完了,他才去看視頻。

《小花》

嶄露頭角。

許多人都在深扒郁晚,然而郁晚的信息查無可查。多少少女在下面尖叫懇求郁晚進娛樂圈再拍一部電影,但男主角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出現。

得不到的往往是最美好的,看不見的是最讓人懷念的。

熱度居高不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好奇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不見的少年。

而這個少年此時此刻,在遙遠的大洋彼岸,深深凝視視頻中的另一個女孩子。

食指顫抖着伸出去觸摸女孩的面容,然而指尖卻是一片冰冷。

“白紙鳶。”他輕聲嘤咛,她的名字在舌尖打轉。

翻開本子,他落下第一筆。

——2015年9月9日,晴。

……

B市,B大。

白紙鳶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在校園裏走,蟲鳴聲聲,綠茵繁茂。

這個學校真的很大,她走的累了,箱子放在腳邊揉了揉手。

九月初,天氣剛剛好,雖然還有些小熱,但已經沒什麽影響。

湖邊的長椅,新生來來往往,偶有好奇的人想多看眼長椅上安靜坐着的少女,但又拉不下臉面只好走了。

鵝黃色的連衣裙襯的她肌膚雪白,簡簡單單的丸子頭露出細膩的天鵝頸。柳樹在她身後輕輕飄蕩,襯着藍天與清澈的湖水,讓風帶來清新的味道。

她閉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

手腕上的玉镯子晃了晃,和銀色手鏈撞在一起發出好聽的聲音。

她又瘦了。

瘦的有些厲害。

鎖骨突出的太明顯,身體仿佛風一吹就能吹跑似的。

本想懶懶的坐一會兒,靠着吹吹風,卻總是有人來打擾。

“同學,請問是新生嗎?有什麽需要幫忙嗎?”

白紙鳶不想搭理,她閉着眼睛假裝聽不到。

“同學?”

啊,好吵,誰啊。

“同學,如果搬不動箱子我可以幫忙。”

她終于睜開了眼睛,厭厭的側頭,一雙大而亮的眼睛泛着倦意。

“你好煩哦。”

她說。

一位身穿白色襯衣的少年站在面前,他朝白紙鳶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鼻梁上架着無框眼鏡,他往上推了推。

“是嗎,不好意思。”

少年清瘦,頭發黑亮柔順,軟軟的搭着。

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

“恩。”白紙鳶收回視線,從鼻腔裏懶懶的吐出這個音節。

少年點點頭。

“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那邊找我,學校太大新生不太好找住宿區,我們可以給你帶路,也可以幫忙搬下行李。”

說完,他準備走。

白紙鳶看他背影,靠着椅子,她喊了聲:“喂。”

少年回頭。

她問:“搬一次多少錢?”

少年臉通紅,有些局促的擺手:“不……不……”

“不要錢?”她歪了歪頭。

少年臉更紅了,像是有話吐不出似的。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末了才小聲道:“……不要錢。”

白紙鳶笑了,她指指少年胸前的牌子,又指指不遠處的臺子。

“十元十元,老生來援。不是寫的清清楚楚的麽,為什麽不收我錢。”

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着白紙鳶笑意盈盈的臉龐,白嫩嬌軟,他趕緊低頭。

“大概是因為,感覺你心情不好吧,我打擾了你,抱歉。”

白紙鳶搖搖頭:“沒事,我習慣了。”

她從包裏掏出十元錢,遞給他。

“走吧。”

少年愕然。

“我不認識路,你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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