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爸爸

薄白下樓去找易遠暮,他看到那狗的時候, 驚訝了, 那狗挺可憐的, 趴在狗盆邊“嗚嗚嗚嗷嗷嗷”直叫喚。

“你又對狗做了什麽?”

易遠暮聽到“又”字, 眉頭一皺, “我真什麽都沒做。”

“沒做,那狗會吐成那樣?”薄白見那狗“嗚嗚嗚”叫喚, 有點兒于心不忍。

“我想着, 我跟那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就想辦法讨好它一下, 畢竟我要經常來你家的, 于是,我去你家對面那店裏,我為它打包了兩份醉排骨。”易遠暮笑了笑。

薄白眼神明顯表現出了兩個字——騙鬼。

那小炒店的醉排骨雖然會用啤酒熬,但兩份醉排骨的量不至于讓一條狗吐得昏天暗地。

易遠暮将手搭在薄白的肩膀上:“後來店老板娘推銷自己釀的甘蔗酒,那味兒挺香的, 我就買了一瓶, 打算帶上來, 給你們嘗嘗的。但是沒想到, 我在樓下喂狗的時候,那狗被一根骨頭卡住了, 張大嘴在那嘔吐,卡得挺可憐的……那狗盆裏又沒水,門衛室又沒人, 我不知道從哪兒接水給他,那狗都快卡死了……”

“于是,我靈機一動,開了瓶酒,倒進狗盆子裏,那狗咕嚕咕嚕喝了,然後就成了你看到的那樣了。”

易小爺毫無悔過之心,還覺得自己挺冤枉的:“門衛回來當場就發飙了,你說那門衛是不是狗咬呂洞賓?他怪我把他狗折騰這樣,還找我要錢?我當然要找他理論一番。”

薄白“呵呵”了聲,如果是他,他也會發飙的,這貨威武不能屈的背後,是自己拿着錢下來贖人。

“今晚贖你,花了六百八,記得轉我。”

“我就值六百八?那門衛腦子有坑吧?”易小爺對自己的身價極為不滿:“哎,你不回家啊?”

薄白到了樓下卻不上樓,直接走過自己所住的單元樓,穿過小區綠化帶鋪着的石子小道,朝着小區南門走去。

小區南門面朝着一排商業區,此時大大小小的店鋪關門,只有便利店亮着燈。

易遠暮只能跟上去。

薄白刷着門卡,走出南門:“我暫時不想回去。”

易遠暮問着:“怎麽了?”

在他印象中,薄白是一個很平淡的人,他覺得古人所說的那種寵辱不驚、雲淡風輕就是形容薄白的。

他很少見到薄白為了什麽事兒煩惱,也很少把煩惱表現出來。

薄白走進便利店,那店服務員小哥顯然認識薄白,笑着:“老樣子嗎?”

他看到易遠暮跟在薄白身後,兩人很熟的樣子,他有點不确定。

薄白說着:“老樣子,來兩份。”

店小哥笑了,轉身去準備東西。

薄白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易遠暮跟了走過去,坐在薄白的對面。

兩盒章魚小丸子,兩盒關東煮。

店小哥客氣說着:“請慢用。”

易遠暮喝了口熱飲:“你家客人,你不喜歡?”

薄白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我家客人,就是你的未婚妻,她爸爸與我爸爸是親兄弟。”

“薄叔叔?”易遠暮忽然反應出來什麽:“也就是說,薄露現在在你家?”

薄白沒做聲。

易遠暮拿出一個章魚小丸子,咬了一口:“你不想回去見她,是因為我嗎?”

薄白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要點臉。”

易遠暮反問着:“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回去見她?你肯定想着,你搶走了她的未婚夫,所以你不想回去見她。但我要說的是,其實從一開始,在我知道我有未婚妻的時候,我就想解除婚約。”

薄白沉默無聲。

易遠暮笑了笑:“還記得我們今年的第一場班會嗎?你說你的夢想是一夜暴富,我說我堅決不會遵循父母之命,所以,如果是她的話,我恐怕早就解除婚約了,我這人比較随性,我不想做的事情,誰也不能硬塞給我。”

“我不希望你有什麽心理負擔,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早就解除婚約了。我後來喜歡上了你,也只僅僅你就是你而已。”易小爺斬釘截鐵說着。

==

寂靜無聲的書房裏,噠噠噠的假肢碰撞地板聲,紙張嘩啦啦翻動聲如同交響樂般,打破這一片沉寂。

薄厲野看着滿牆挂着的書法畫卷,感慨良多說着:“沒想到你還沒把自己的愛好丢掉,這字,真是寫的越來越漂亮了。”

牆上挂着的那些書法,有毛筆字的,有鋼筆字的,有行楷,有小篆……

筆風多變而有力度,一看就知道練了很多年。

他一排排欣賞過去,走到書房陽臺處,卻發現一張沙發床被放了下來,被子花紋都偏向歐式風格,他詫異指着那張床,問着:“哥,這是怎麽回事兒?你難不成刻苦到在書房打地鋪?”

“奧,前幾天小白同學來我家,臨時給他準備的。”薄厲海毫無芥蒂的笑了:“我這幾天比較忙,忘記收起來了。”

薄厲野嘴角扯了一個冷嘲熱諷的弧度:“有些話,我也不怕不方便說,那個易遠暮,你知道是誰嗎?”

薄厲海搖頭:“不知道啊,那孩子挺大方的,看穿着,應該是個富家少爺。人家不嫌棄我家,我還能怎麽樣?”

薄厲野看着他哥,直接說出來:“他是易明珠的小孫子,跟小露有過婚約的……”

“那挺好啊,以後大家都是……”薄厲海脫口而出,發自內心由衷的祝福,可是話說到一半,突然卡殼了。

有過婚約。

代表着現在沒有婚約,或者有一方不願意認賬。

以易遠暮的條件、外貌氣質,很顯然,不認賬的一方肯定是易家。

他突然感受到弟弟的不甘心,憤憤不平說着:“是因為我們家道中落嗎?這易家太不是個玩意兒了。”

家道中落,門不當戶不對,外加上,易遠暮自身的條件實在是太好。

雖然他能理解易家為什麽不認賬,但作為親哥哥,他只能站在弟弟這邊。

什麽叫做親兄弟,親兄弟就是遭遇不平事,一起扛,一起罵對方娘。

他說:“阿野,你別想太多,這易家翻臉不認賬,我們小露肯定會找一個更好的。”

薄厲野嘆口氣說着:“你不覺得易遠暮與薄白走得太近了嗎?”

“嗯?”薄厲海一直覺得自己弟弟心有不甘,沒想到他小心眼到這種地步!

現在易遠暮不願意承認婚事,而易遠暮卻跟薄白走得近,就好比,你跟一個人絕交了,你也絕對不允許朋友跟這個人有接觸,有了接觸就會膈應。

人天生從骨子裏自帶了一種劃分陣營的能力。

他說着:“你放心,等薄白回來,我讓他離易遠暮遠點兒,怎麽能跟易家人來往呢?太不厚道了。”

他腦子裏快速閃現一個表情包——我這樣說,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會這樣幹jpg!

他一般情況下不會幹涉兒子們的事情,除非兒子們真的做錯了。

他這樣說,只是想幫薄厲野下一顆定心丸。

沒想到他這個哥哥也有變壞的時候,他心裏默默給自己翻了個白眼,比劃了個中指。但沒辦法,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總得承擔家庭責任。

他以前毫不猶豫開車沖上去,替弟弟擋追債的人,是因為他沒有牽挂、沒有責任,如果放到現在,他肯定不會開車去送死,人總會變的,尤其是有了家人與牽挂之後。

“不是,我的意思是,易遠暮與薄白,有點兒那個意思,他退親,是因為他跟薄白那啥……你懂不?”薄厲野吞吞吐吐說着。

薄露告訴他的時候,他難以置信,男的與男的,雖然不新鮮,但是事情發生到他們的頭上的時候,總是難以接受。

更何況,他女兒竟然因此被退了親,切斷了路。

薄厲海一口氣哽在喉嚨裏,臉色變得鐵青,罵着:“放你媽的屁,不可能的。”

薄厲野淡淡說着:“可你能解釋,為什麽易遠暮說他有喜歡的人,他因此跟薄露解除婚約,而他卻整天圍着薄白轉,身邊連女孩兒人影都沒有。你能解釋,為什麽易家小少爺要留宿在你這個破房子裏,一個億的別墅住着不舒服嗎?”

薄厲海想幫薄厲野下一顆定心丸,薄厲野卻喂了他一口敵|敵|畏。

他心裏告訴自己說不可能,但是內心裏卻又總想着一萬種可能。

他想到易遠暮每次來都會給薄白帶他喜歡的甜品,每次餐桌上,易遠暮總會歪頭看着薄白傻笑……

那已經不是微笑了,那确實是傻笑,他百分之百沒有眼花。

薄厲海想到薄白窗戶上挂着晴天娃娃,薄白從來沒有朋友,卻總會把易遠暮帶回家,他不收人禮物,卻會把易遠暮送的東西挂在顯眼的位置……

“發現了什麽了吧?”薄厲野小聲嘀咕着:“男的與男的,你不覺得很惡心嗎?真不知道你從哪兒領回來的野孩子,骨子裏都帶着髒東西……”

“你麻批的說誰帶着髒東西?”薄厲海面色嚴厲,聲色沉着,聲音好像貼着牙齒縫蹦出來的一般。

他目光裏的和善全都不見了,他本來是一個很溫和的人,此時嚴肅起來,比天生嚴肅的人更讓人覺得可怕。

薄厲野一瞬間怔愣,他哥從沒罵過他。

“薄白他是我兒子,他不是野孩子,也沒帶髒東西,你最好嘴巴裏放幹淨點。”好脾氣的人一旦脾氣上來,那氣焰好比火山噴發。

“行了,行了,我知道。”薄厲野不耐煩說着。

他見薄厲海陷入什麽沉思中,說着:“哥,要不你讓薄白轉學吧?不管是不是他橫在薄露與易遠暮之間,他轉個學沒什麽吧,反正他又不是你親生的,他又不是我們薄家的人,真正跟你有血緣關系的是薄露,我們才是一家人……”

薄厲海目光不善的投射過來。

薄厲野被那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他吞了一口口水,聲音減弱,将剩下的話說完:“你總不能為了一個外人,阻斷了你親侄女的後半生幸福啊?”

薄厲海冷冷的盯着他:“放你娘的屁,他怎麽是外人?他怎麽不是我親生兒子?他戶口本上的監護人是我的名字,他親屬那一欄填的是我的名字,他怎麽就不跟我是一家人了?他怎麽就是外人了?”

他氣得連話都顫抖了,時隔十五年,他這個弟弟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吱吱——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

薄厲海知道薄白回來了,拄着拐杖朝着外面走去,說:“我兒子回來了,你如果沒事的話,趕緊回家去吧,天太晚了。”

薄厲野連連點頭,說着:“好。那我下次找個地方,我們……”

“看我有空沒有吧。”薄厲海拄着拐杖,假肢在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般複雜沉重。

他這話說得經驗老道,傻子都能聽出來他是真的發飙了,但他給薄厲野留有餘地,不至于将場面弄得很尴尬。

==

薄白與易遠暮走了進來,站在玄關處換鞋。

薄露坐在沙發邊玩手機,薄厲海與薄厲野從書房裏出來。

易遠暮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都在呢?”

他很自然,沒有什麽不适應,相反薄露與薄厲野有點兒拘束。

薄厲海微笑着送客說:“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送你們了。”

薄勤看向他爸爸,上次二叔來的時候,他老爸腿腳不便,痛風又犯了,他依然堅持把二叔送到樓下,據他回到家的時間,可以推測出,他送了很遠。

現在,老爸連送到門口都不送了。

他們父子三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彼此之間的情緒波動,都能掌握的分毫不剩。

就好比,薄白回來晚了,他就知道薄白心裏不舒服,但又不能表現出來,所以以薄白的性格,肯定跟易遠暮在樓下溜達了。

難道老爸跟二叔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兒?

不可能啊,這麽短的時間,連撒泡尿都不夠,能發生什麽事兒?

薄厲野連連笑着:“好的。”

他伸手招呼薄露:“小露,回家了。”

招呼完薄露,他目光落在了薄白與易遠暮身上,微笑說:“我們先回家了。”

易遠暮點頭:“薄叔叔,慢走啊。”

薄厲海目送着薄厲野出門。

他蠕動着嘴唇,似乎要說點什麽。

整整十五年沒見,沒想到再見面,物是人非。

在很小的時候,他總會牽着弟弟的手去小區門口買冰棒,每次一袋冰棒裏有五根小的,他拿兩根,弟弟拿三根,但是吃到最後,阿野總會把剩下的一根與他分享。

兄弟兩就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你舔一口,我舔一口,不嫌棄對方的口水,到嘴裏的冰棍總是甜甜的。

但是現在,時光與社會已經将人打磨的面無全非,就算樣子沒變多少,人卻已經不是那個牽他手,一起奔跑在落日餘晖中的兄弟了。

薄白看着他老爸,似乎想挽留什麽,薄厲野上電梯之前沖着薄厲海揮揮手,說着:“哥,我走了啊。”

“嗯,注意安全。”薄厲海說的是注意安全,沒有說“常來玩”。

十五年沒見的親兄弟,再次見面,難道不應該是常常走動嗎?

薄厲海明顯沒有讓對方再來家裏的意思。

薄白不知道他出去這段時間,老爸與那位叔叔發生了什麽,怎麽氣氛這麽尴尬。

薄厲海對薄白笑着說:“你怎麽出去這麽長時間?”

薄白:“那狗吐得挺嚴重的,我們在狗安定了後才走的。”

薄厲海指了指廚房說:“歡姨給你們留了點飯菜,在微波爐裏。”

薄白本來想說自己已經吃過了,但又不想拂了老爸的好意,就沖着易遠暮說:“我去拿出來。”

“我幫你。”易遠暮連忙跟了上去。

薄厲海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薄厲野突然撥醒了他,他覺得薄白與易遠暮之間存着一種很微妙的關系。

他不願意承認薄白與易遠暮是那種關系,但是如果不是,他又說不上來哪兒怪?

僅僅是單純的學生情義嗎?

“那個……”薄厲海淡淡說着:“書房那個沙發床,被我不小心潑了茶,還沒收拾,小暮啊,今晚……”

“沒事,我可以跟薄白擠一擠。”易遠暮微笑着說。

薄厲海:“……”

我特麽的想讓你回家去,你卻想睡我兒子?

他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薄厲海尴尬笑了:“小白的床比較小,他從小不喜歡別人跟他睡一起……”

薄白将飯菜端出來,正好聽到這句,接過話茬,微笑着說:“沒事,可以擠一擠的。我們明早一大早要去市圖書館,他如果回家,趕不及的。”

薄厲海心裏一個咯噔兒。

肯定有什麽貓膩。

這兩才十六歲,睡一起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