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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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商務車抵達生命科學峰會現場,裴琢同康生制藥的代表團一同進場,入座聽衆席。

這是一個國際學術峰會,來做報告的學者來自全球各地,但在會議官方代表在致辭時很抱歉地指出有五位科學家未能如題抵達b市,裴琢看了看那幾位的國籍,他們都來自邊境國,昨日在機場取消的航班裏就有飛往這些國家附近的。

“年輕人應該在學校,而不是街頭,”坐在裴琢旁邊的上了年紀的alpha同裴琢聊道,他和另外三人一樣都是制藥公司的首席專家,知名高校的特聘教授。三個月前他去過某個邊境國做報告,他說他當時親眼目睹高漲的民望在大街小巷沸騰,但當群衆在訴求的同時沒有道德作為支撐和底線,運動就變成了動亂,一發不可收拾。

“幸運的是,在這裏,所有人都是安全的,”alpha扭頭看向葉瑞澤,開玩笑道,“我覺得你放棄z國國籍是個非常錯誤的決定,若是活到我這個歲數,你肯定開始開始考慮退休後來z國度過我最後的時光。”

“我最近确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除了安定,這裏确實有我割舍不了的人。”葉瑞澤說話時一直看着那位Alpha,但他知道裴琢全部都能聽見。

裴琢沒有任何反應,就是看着演講席,等待演講人上臺報告。這讓葉瑞澤只能看到裴琢的側臉,所有線條都是柔和的,但絕不平白,溫潤的像幅值的久久觀摩的古典畫。報告開始後,裴琢會時不時地在旁補充一些詞句,但做報告的大部分都直接用英語講,裴琢并不需要做過多解釋。

真正需要他打起精神的是一位z國文科教授做的演講,他的研究方向是倫理學,今天來到這裏,給參會人員帶來的是學科交叉後的全新認知。

他提到了生育率,這是一個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在關心并為此焦頭爛額的問題。在z國,原本維持在1.8的生育率也開始逐年下降,和其他西方國家一樣,面臨abo第三性征分化前就存在的人口問題。

他也提到了不少社會學層面上的原因,比如平權,自我意志個人自由,對高質量生活的追求等等,但他站在一個生命科學峰會的講臺前,他另辟蹊徑地提出“基因倫理學”的概念。

“想象一下,”他說,“某種程度上,我們的基因和我們的肉體是分離的。基因是操控一切的終端工程師,而我們的肉體是他的作品。基因的任務是遺傳,那麽我們的肉體就需要繁衍。在很久很久以前,為了不滅絕,基因将受/精與性快感聯系在一起,但随着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人類在享受性快感的同時,通過避孕套、藥物、堕胎流産等各種各樣的方式規避了基因所要求的‘傳宗接代’。”

這時候聽衆席有人用中文發言:“聽起來,我們就像科幻故事裏進化出自我意識的機器人,反抗了基因。”

其他人哄笑,裴琢将他們的對話翻譯給那些身邊的專家聽:“可以這麽理解。但基因對這種反抗并非毫無對策,那就是分化出了abo第三性征。很難想象在這個文明社會,我們會定期的發/情,alpha會當街标記omega,請注意這些詞,發/情,标記,是不是覺得我們回到了野蠻的、普羅米修斯未盜火的古老時代,都還沒偷吃伊甸園的蘋果,會用撕咬留下印記的方式宣告主權……我知道很多文章和調查的論調無非是,alpha的占有欲是曾經大男子主義的進階,而omega不是生來就有母性,所以omega平權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就像曾經女權運動的興起。但是,各位,如果我們考慮到基因,如果這種占有欲是基因賦予的,如果這種母性……”

裴琢突然停頓了。

低着頭,報告者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敲擊而來,他全部聽完,才繼續翻譯。

“如果這種母性也是基因以傳遞為目的賦予omega的,那麽我們就能明白,為什麽全世界大多數男性omega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适應和接受自己的生/殖/腔,承擔生育。我們對近千名omega做過問卷調查,其中近九成omega承認,他們會在發/情/期間主動請求alpha進入生/殖/腔,他們會在懷孕後仿若受到某種召喚,無法割舍腹中孩兒。為什麽?那雙推着他們做出這個請求的無形的力量究竟是什麽?是基因的訴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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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情!”聽衆席又有人發言。裴琢身邊的另一位專家笑着搖頭,說按照那位演講者的邏輯,可以是基因創造了愛情。

“lunatico。”

同行的幾位看向演講開始後第一次發表意見的葉瑞澤,然後又轉向裴琢,問:“Elvis剛才是中文?”

“是葡萄牙語,”裴琢搖頭,不可避免地同葉瑞澤有了視線上的接觸。葉瑞澤顯然更希望裴琢繼續講,沉默不言地微笑,裴琢只能繼續解釋:“lunatico的引伸義是精神病患者……”

葉瑞澤的眼神依舊是鼓勵又不刻意的,讓裴琢不得不出于禮貌再說得多一些:“我想Oudbier先生并不認可這位演講者的觀點。”

“但這是角度确實讓人耳目一新,基因為了避免自身滅絕而讓人類分化出第三性征……”那位專家alpha想到自己國家的生育率,無奈道,“我們的基因是時候賦予我們第四次分化了。”

基因倫理學的報告結束之後,會議演說進入休息,裴琢起身失陪,有些匆忙地往同聲傳譯的小黑屋走去。許寧在那兒等着他,但他大腦高強度運作過,馬上又要做下一輪翻譯,實在抽不出太多時間操心裴琢。

“你可以去找林言。”許寧建議,“他分配到的是一個國內的醫療集團,你可以問問他願不願意和你換。”他還還想再說什麽,但組長已經在催他了,只能拍拍裴琢的手,轉身進了小黑屋。裴琢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五六秒,之後便不再猶豫,給林言打電話。林言意料之外地好說話,一聽他那邊的制藥公司是外企,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裴琢的請求,讓裴琢到聽衆席最前面跟他碰面。兩個代表團對他們的交換沒任何不滿,裴琢坐到新的位置,整個後半程嘴皮子就沒停過,一直在翻譯和回答國內專家的各種問題。上午場所有報告全部結束後,其中一個拍拍裴琢的肩,說辛苦他了,也誇他比之前的那位有耐心。

他們一同吃了會場準備的午餐,下午的報告流程和上午的差不多,五點準時結束後,裴琢還需要陪他們回酒店。非常巧合地是,他們住的酒店和他早晨去的是同一個,裴琢在酒店大廳和他們一一握手道別,心中起伏難耐,就怕葉瑞澤也在這時候回來。等他們全部上樓,他

裴琢就落荒而逃似地上車,酒店的大門消失在後視鏡裏才松了口氣。

但他一顆心還是安得太早,當他回到自己住的酒店,一進大廳,就看到葉瑞澤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

他緊緊抱着公文包,看着葉瑞澤緩緩朝自己走過來,眼看着對方就要進入安全距離,裴琢退了一步,側着臉突兀地說:“我現在已經有家庭了。”

葉瑞澤不再上前,沒覺得裴琢的反應奇怪,而是很溫柔地說:“謝謝你隔了這麽多年還信任我,告訴我你的情況。”

他很珍惜地說:“謝謝。”

裴琢還是不看他,但葉瑞澤也不像是這麽寒暄了幾句就準備離開的。

“林言說你們學校的老師都住這兒,所以我才過來,”他說明來意,“可以請你吃個晚飯嗎?”

“我已經吃過了。”裴琢這個謊撒得非常明顯。

“裴琢,我真的只是想請你吃個晚飯,”葉瑞澤沒戳穿,“我們有十年沒見了。”

裴琢終于擡眼看他。

“當然,選擇權在你,我們可以改天,或者……”葉瑞澤遺憾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現在姓Oudbier,也只有在會議的這幾天,我才在國內。”

意思是,這個國際會議一結束,他就會離開,他們的這次見面只是個短暫的巧合,裴琢不必惶恐。

但裴琢依舊想拒絕,幹巴巴地說“不”,逃避地扭頭,看到許寧剛好下車進來。許寧看到葉瑞澤後也是一愣,腳步頓了一兩秒,再走過來,摟住裴琢的肩,臉上的笑洋溢又自信。

“好久不見啊,葉學長,”許寧捂了一下嘴,“啊不,現在得改口叫您葉總了。”

“不用這麽見外,想怎麽稱呼都行。”葉瑞澤微笑着問,“你是裴琢的朋友?”

“是啊,我們晚上還睡一間呢。”許寧又摟了摟裴琢,頗有将人護着的意味。葉瑞澤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他放在裴琢肩頭的手,語氣沒有變化:“既然以前都是同個學校的,不如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好啊。”許寧一口答應,裴琢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也沒改口,“既然是學長請客,那我們要吃貴的!”

“吃最貴的都行。”葉瑞澤做了個“請”的動作,走向門外停着的高檔轎車,并未催促他們倆跟上。裴琢擰着眉,臉色複雜,但許寧有他自己的道理和想法。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裴琢。”許寧對他說,“你得正視你的恐懼,而不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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