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汪曼春沒見過邵庭。
她跟着唐十的前四年,邵庭在德國打理生意,等她去了德國,邵庭又跑到唐十身邊去了,是以他們兩個都知道對方,卻沒見過面。
汪曼春詢問唐十如何辨認邵庭,唐十帶着笑意答道:“你等在車站外,看到的最有存在感的那個人就是了。”
現在汪曼春只想說,唐十的說法真是一、點、沒、差。
邵庭是一個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青年,他穿一身灰色修身西裝,頭發上打了發蠟,梳了個油光水滑的大背頭。面容瘦削,一雙丹鳳眼,高鼻梁,嘴唇很薄顏色很淡,整個人透着一股濃濃的精英範兒。
這一身打扮比較時髦,但也算不上惹人注目,問題是邵庭就算是站在那裏當個雕塑,都比在場的所有女人更弱柳扶風楚楚動人。
簡稱娘炮。
汪曼春:……如果一定要跟這貨共事,請允許我選擇狗帶。
邵庭朝汪曼春走來,他走路的姿勢,莫名的讓汪曼春覺得非常……溫良。
“你就是小春兒吧?我是邵庭,唐爺定是已經向你介紹過我了,”邵庭熱情的拉起汪曼春的手,“你別擔心,唐爺這會兒已經在去德國的飛機上了。我總聽唐爺說起你,如今能與你共事真是極好的。”
汪曼春下意識的捂住了胃:唐十,你打哪兒找的這奇葩,快來把他領回去!
兩人坐上汽車。汪曼春在駕駛座上發動汽車,瞄了一眼後視鏡,正好看到邵庭雙腿并攏,雙手置于膝上,微微向後靠着。注意到汪曼春的視線,他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紅着臉低下了頭。
我就是看了一眼你臉紅個……啊!
邵庭到達上海時已經是二月二十,他要準備給杜月笙的賀禮,還要處理唐十丢在國內的一大攤子生意,抓着汪曼春這個幫手就不肯放走了。汪曼春無法,只好在酒店開了個大房間,兩個人加班加點的工作。
“這一堆都是你的!”邵庭難得豪氣的一揮手,指着桌子上厚厚的一疊協議,“簽你的名字就行了。”
汪曼春翻了兩下,發現大都是上海範圍內的生意往來:“簽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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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爺說把上海的生意交給你,恭喜咯,唐氏上海分公司新負責人。”
“亂來。”兩輩子沒搞過經濟的汪曼春扶額。
“唐爺說了,治大國如烹小鮮,做生意也是如此。我這次來,一是為了祝賀杜老板,二就是來教你做生意的,”邵庭十指齊飛,把算盤打得噼啪響,“這不,對賬呢,等上海的帳對完了,就全轉到你手上去。”
事實證明,邵庭在經濟方面,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唐十雖然善良,但他畢竟是個商人,如果邵庭沒有真本事,任他把腰扭出花兒來,也沒辦法留在唐十身邊。
“哎呀呀呀你算錯了!你數學是怎麽學的呀,普通的加減乘除也能算錯!”
我都連算一天了就錯了兩筆好嗎?
“這個協議不能簽,張福生那個吝啬鬼,拿七分的貨賺十分的錢,讨厭!他想得美!”
我知道我也沒想簽……
“藥材這塊兒我們一直跟同輝堂有合作,就還按過去的來。西藥那邊趕明兒我帶你跑趟中心醫院。”
去吧去吧快去吧!
“明家不能得罪,必須把明家拉入夥,強龍不壓地頭蛇懂不懂?”
你不知道我姓汪已經自動被拉入明鏡的仇恨列表了嗎?
邵庭是見不得人出差錯的,只要哪裏出了一點問題,他就得把那部分的負責人拉過來,連跺腳帶瞪眼的可勁兒埋汰人。
“得嘞,知道您辛苦,日後可不能出這樣的差錯。我們唐爺說了,今年上海這邊兒的,從負責的到普通工人,人人發個大紅包!”邵庭勾着手,在對方感激的目光中送走了最後一位主管,沖汪曼春抛了個媚眼,“看見沒?打個棒子給個甜棗,學着點!”
汪曼春默默的捂住胃:糟了,胃更疼了。
再怎麽早出晚歸,汪曼春每天還是要回汪家的。二十四號下午邵庭大發慈悲之心放汪曼春早些回家,她剛從酒店走出來,就見外面停着一輛眼熟的小汽車,明樓從車窗處探出手來:“上車,我送你回家。”
汪曼春鑽進車裏:“師哥,你怎麽在這兒?”
明樓答道:“我打電話去汪家,你不在,問了你家的仆人,她說你來了這邊。我今天跟老師提到你,他生了好大的氣,怎麽,叔侄倆鬧矛盾了?”
“是啊,鬧了好大的矛盾,”汪曼春止住明樓的話,“你千萬別勸我,我還想再鬧幾天。”
明樓無奈的笑着點頭:“行行行,都依你。”然後又說道,“明日杜先生的恒社開幕,你可知道?”
杜月笙給明家發了請帖,明鏡是要去的,他也會跟着去。不過,汪芙蕖只怕是沒有請帖的,他一貫是親日派,很不得杜月笙的眼緣,但汪曼春就不一定了。
“去啊,”汪曼春像是沒聽出明樓話裏的試探,“我一位叔叔病了去不了,托我代他到場祝賀呢。”
“既然你去,那我也去罷。”明樓笑着說。
二十五號早上,汪曼春把自己收拾停當,和邵庭坐上了一輛車。邵庭清點了一遍要送的東西,讓司機開車出發。
“等會兒到了杜老板那兒啊,你就坐着露個臉就行,一切交給我。記得少說多看,這回有我帶着你,下回你指不定就要一個人去了。”
“我們去了就代表唐叔叔加入恒社嗎?”汪曼春問。
“不,我們只是去祝賀的,”邵庭倨傲的答道,“唐爺不會加入任何勢力。”
“我知道了。”
“哦,對了,到了之後記得改口叫杜先生,他喜歡。”
“唐叔叔不是叫他杜老板?”
“他們有生意往來,站得一樣高,不用說恭維話,你呢?”
“我明白了。”
兩人到了門口,客客氣氣地遞交了請帖,卻被管事的攔在了門外。邵庭翻了個白眼,輕輕戳了一下汪曼春的肩膀:“他肯定認出你是汪芙蕖的侄女,才不讓咱們進去,哼。”
“怪我嗎?”汪曼春無力的反駁,“我又不是親日派。”
“都是汪芙蕖的錯!”
李管事把邵庭和汪曼春兩人攔在門外,轉身進屋去找杜月笙。杜月笙坐在主屋裏最寬大的沙發上,正在聽下面的人彙報來客情況。
“杜先生,外面來了兩個人,拿着唐老板的帖子,說是代表。”
杜月笙現年四十五歲,體型偏瘦,看上去沒有半點青幫出身的匪氣,反而穿了一身長衫,顯得文質彬彬。他開口,用慢悠悠的語速說:“唐老板的代表,那還不快請進來?”
李管事為難道:“來的兩個人裏,邵庭您是見過的。只是另一個是個小姑娘,叫汪曼春,她是汪芙蕖的侄女。”杜月笙不待見汪芙蕖都是上海灘人盡皆知的事了,他也怕一時處理不當給自己惹上麻煩。
“請進來,”杜月笙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依舊語氣輕緩的說,“我見的是唐老板的代表,至于她是誰的侄女,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李管事于是又返回大門口,畢恭畢敬的請邵汪兩人進了門:“先前怠慢了兩位,還請別見怪。”
“我們唐爺和杜先生是什麽交情!不見怪不見怪。”邵庭也跟着打着圓場。
兩人被帶到大堂,此時大堂裏已經有一些人了,三三兩兩的聚着。汪曼春牢記着少說多看的叮囑,找了個角落裏的沙發坐下,邵庭見狀笑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只是沒坐多久,汪曼春就聽到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喲,娘娘腔也能進來,還帶了個小情兒。”
汪曼春神色晦暗,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邵庭按住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張老板,”邵庭瞥了眼張福生,“拿着次等的布料來跟我談生意的張老板呀。”
張福生知道邵庭是唐十的人,往日裏他是不敢惹的,只是現在他們生意已經談崩了,又是在杜月笙的地盤,他索性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哼,一個娘娘腔,一個沒長成的黃毛丫頭,唐老板竟派你們來,也不怕損了面子,果真是病得快死了糊塗了……”
汪曼春腦子裏的弦斷了。
邵庭聽到張福生的話直覺要糟,下一瞬就見汪曼春一步跨到前面,擡手就結結實實的抽到了張福生的臉上。她的力氣是在軍校實打實練出來的,張福生被抽的原地轉了一個圈,砸在地上時吐出兩顆牙來。
汪曼春抽出随身攜帶的匕首,笑盈盈的蹲下來:“來,張老板,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好讓我找個由頭把你的舌頭也給削了。”
張福生吓得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兩腿間流出一小股液體。
這時有人說:“杜先生來了!”
邵庭把汪曼春拉起來護到身後:“杜先生?哎呀小孩子家不懂事,我在這兒給您道歉了,您要是心裏有不快盡管沖着我來。”
汪曼春兩輩子都沒學會躲在別人身後,她從邵庭背後閃身出來,低頭對杜月笙說道:“杜先生,是我脾氣差,不關邵哥的事兒。”
杜月笙臉上不見怒意,只是問汪曼春:“你為什麽打他?”
“他說唐叔叔病糊塗了。”
張福生說的什麽,杜月笙一早就知道,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也不枉唐老板教導你。”然後他又低聲問道,“你為什麽姓汪?”
汪曼春想了想答道:“我父親姓汪。”
“很好,很好,”杜月笙笑着指了一下張福生,“誰把這糟污東西放進來的?快扔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汪曼春重生之後就不再兇殘了嗎?其實她只是由顯性轉成隐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