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隔牆有耳
返回大院已經夜裏一點。
長輩們已經休息,客廳一片漆黑,只留玄關亮着照明燈。
秦雨三人紛紛抛給荊念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急匆匆換鞋溜上樓。
荊念疲憊至極,也想回房休息,奈何秦铮跟在她身後,他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怎麽辦?她不想寫檢讨,此刻只想攤床上,哪有精力胡編亂造。
室內格外安靜,氣氛委實尴尬,荊念慢吞吞換上棉拖鞋,悄悄擡眸。
秦铮在整理鞋架,秦雨三人急着上樓,鞋子沒擺放整齊,他在挨個對齊。
可怕的強迫症。
她輕輕咳嗽一聲,“铮哥,那個,我手疼,能不能明天……”
“不行。”秦铮站直身體,轉身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直接堵死她的路,“右手疼,左手寫,左手疼,右手寫。”
荊念:“……”
半晌,她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無奈開口,“铮哥,我不是想躲懶,我兩手真的疼,我沒騙你,那人販子力氣大,拽傷我胳膊了。”
她試着舉起雙手,奈何雙臂一動,疼痛從肩頸蔓延至臂彎,再至手腕、手指。
疼是真疼,不過确實在裝可憐,企圖博取他的同情,争取寬大處理。
秦铮見她表情痛苦不像作假,忙不疊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來回捏了幾把,确定沒有脫臼,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他放開她,主動退一步,“行,不用手寫,語音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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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念:“……”
什麽叫上一秒喜上眉梢,下一秒跌入地獄,荊念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秦铮太狠,狠起來六親不認。
她脾氣被他激起來,幹脆不走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對着手機備忘錄直接語音寫檢讨。
語速快,普通話還算标準,一口氣寫完一千字,僅用半小時。
她把手機遞過去,氣呼呼地問,“行不行?”
秦铮沒接手機,他耳朵不聾,她說的,他聽得非常清楚。
這丫頭脾氣犟,做事爆,性格過于沖動,即便這次沒吃虧,下次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
瞧她此刻癟嘴氣呼呼的模樣,就算他說些什麽,她也聽不進去。
時間确實太晚,他朝她揮了揮手,“先上樓休息吧,這事回頭再說。”
荊念定定地看着他,見他沒開玩笑,她顧不上他的善變,強撐着精神,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秦铮站在原地沒動,待聽不到腳步聲,他才不疾不徐離開玄關,走向廚房。
“三叔,你真的喜歡朵朵?”
冷不丁,身後傳來秦硯的聲音。
秦铮被侄子的質問逗笑,什麽叫喜歡?
喜歡不至于,那丫頭還小,頂多有些另眼相看,覺得她身上充滿着矛盾,仿佛有無數謎題,等着人去解。
電水壺空的,秦铮拎起來去水池旁接水,“秦硯,皮癢欠揍了是不是?”
“三叔,我沒開玩笑。”
秦硯踏進廚房,杵在冰箱旁,壓低聲音,“三叔,我好奇奶奶的态度,奶奶只見過朵朵一次,爺爺答應的婚約,她老人家為什麽也跟着湊熱鬧?”
秦硯不是秦雨和秦墨,他會透過現象看本質,蘇女士對阮朵朵照顧有加,顯然不是沖着阮朵朵的身份。
秦铮心裏誇獎秦硯有一雙慧眼。不過有些事不好說,也不能說。
“這事不該你問。”他摁下開關,等待水開,“很晚了,快去睡覺,明天有的你忙。”
秦硯了然,三叔不想回答,他再怎麽挖空心思追問都不會得到答案。
于是他不再多舌,“好的,鍋裏有粥,奶奶特地給你留着的。”
“嗯,知道了。”
秦铮打發走侄子,轉身走向竈臺,揭開鍋蓋一看,蒸屜上熱着菜粥。
他晚上吃的那些早就消化,這會兒真的餓了。
他懶得端出去,拿起勺子倆三口刨完,然後把碗筷丢進水槽,準備清洗時,又接到發小的電話。
他一邊洗碗一邊和對方通電話,“這個點不睡找我做什麽?”
“铮哥,我睡不着,想和你唠嗑幾句。”
“你說。”
“我爸今晚說他看中一記者想娶回家,我不同意,他就罵我不孝,說什麽辛苦當單親爸爸十年,總該輪到他晚年享福。”
“你爸說得對,是該輪到他追求幸福,你擔心屬于你的家産被繼母奪走?”
“屁!我是怕繼母太年輕,見到我之後想勾引我!”
秦铮失笑,不排除此種可能性,“別貧,你都二十四了。”
“咳咳,實際上我怕那記者的閨女看上我,所以,等你回部隊時,我打算跟你一塊過去。”
秦铮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铮哥?你在聽嗎?”
“聽着呢,随時歡迎你過去,正好去幫忙升級一下系統……”
樓上客房。
荊念身上臭烘烘的,強撐着意志力去洗澡,一切收拾妥當爬上床,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她困得眼皮子打架,沾枕即睡。
夜深人靜,枕頭旁的葫蘆造型的和田玉發出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慢慢輻射到旁邊睡得深沉的人身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家上下忙碌起來。
今天是蘇女士六十歲生日,老太太不愛鋪張,不肯去酒店過生,秦老爺子做主在院子裏置辦幾桌酒席。
除了親朋好友和左右鄰居外,其餘同事一律沒邀請,奈何架不住秦家名望在外,京城豪門貴胄早早派人送了賀禮過來。
七點鐘,荊念房門被敲響,秦雨過來喊她起床。
“朵朵醒了沒?快起床,待會要來客人了。”
“來了,來了。”
荊念哈欠連天地從被窩裏爬出來,伸了一個懶腰,忽然動作一頓,她甩了甩兩只胳膊,然後發現一件事。
昨晚酸疼不已的胳膊不疼了,睡了一覺,身體好似自動修複,另外,心口處有一股暖流充盈其中,她感到非常舒服。
怎麽回事?
她詫異至極,顧不上去開門,立刻跳下床,打了一套練氣拳,須臾,令她更震驚的事出現。
她身體比以往練拳時更輕盈,有些高難度動作,她之前要嘗試好幾遍,現在一遍就過。
“朵朵?開門啊!”
門外,秦雨在催促,荊念來不及深思,忙不疊開口應答,“來了來了,在穿衣服。”
十分鐘後,荊念被逼穿上黑色淑女羊毛裙和同色系羊毛豆豆鞋,被秦雨拎到樓下小客廳做造型。
“秦雨姐,今天是蘇阿姨生日,我不是主角,不用化妝了吧?”
秦雨還未開口,正巧從門口路過的蘇女士笑着踏進來,“朵朵啊,今天大家都化妝的,不信你看看阿姨。”
蘇女士穿着淡雅的水墨畫真絲長裙,沒帶任何貴重的鑽戒首飾,只在手腕上佩戴了一塊白玉,臉上化着淡妝,猶如江南水鄉走出來的美人。
荊念發自肺腑地誇贊,“阿姨真好看。”
蘇女士呵呵一笑,押着小丫頭坐在沙發上,和秦雨商量,“不要濃妝,自然一點。”
“奶奶放心,我保證幫朵朵化得漂漂亮亮的。”秦雨拿起修眉刀,拍胸口保證。
荊念盯着秦雨手裏的修眉刀,讨價還價,“秦雨姐,我眉毛挺好看的。”
阮朵朵的眉形沒經過任何雕琢,眉形如彎月,淺淡适宜。
“朵朵,你別動。”秦雨按着荊念的額頭,不讓她随便亂動,“是好看,可我想讓它更好看些。”
荊念幹脆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約莫十幾分鐘後,秦雨一聲好了,荊念睜眼,當她看到鏡子裏的人時,差點認不出鏡子裏的人誰。
鏡子裏的女生披着蓬松黑色波浪卷發,妝容淡雅不失精致,長睫細密翹挺,嘴唇紅潤有光澤,像一個廣告女郎。
荊念傻愣愣地起身,她穿着黑色修身長款羊毛裙,搭配發型妝容,真的一點都不看出胖,只微微豐腴。
所以,這是她?她現在體重還有一百四十斤呢,肉呢?都藏哪去了?!
秦雨在邊上笑得合不攏嘴,“朵朵打扮起來真好看!嘻嘻,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差!你看這條裙子多合身,你就應該這麽穿啊。”
小客廳裏陸續有人進來,秦墨等人見到荊念都眼前一亮,一個賽一個地誇她好看。
連一向毒舌的秦放見到她都愣住,一瞬間沒認出她來,以為她是哪家的千金。
至于秦铮,荊念醒來至今一直沒看到他,秦雨說他出門接人,今天有重要的貴客會來。
九點半左右,陸續有客人登門。
秦家是京城名門望族,不談旁支的親戚,秦老爺子這一脈的子孫加起來就有四五十人。
老爺子不愛住別墅,就愛待在京山別院養老。
荊念勉強記住秦家的直系親屬,其餘表親……抱歉,她一概記不住。
秦家親朋對她不熟悉,除了開始的寒暄招呼,之後沒有搭理她。年輕一輩都圍着秦墨等人談笑風生,似乎有意和她劃清界限。
鐘凱代表鐘家,秦放負責招待他,李家、邝家、王家也有人來了,皆是後生晚輩,有男有女,秦墨等人陪着他們在客廳裏聊天。
“北邊馬場新來了一批馬,明天一起去玩玩?”
“大冷天騎什麽馬呀?還不如跟我去緬甸盤玉。”
“喲,大表姐,你竟然買了限量版的鉑金包!我讓人排了倆小時的隊都沒買到……”
荊念識趣,圈子不同,無需硬融。
粗略一看,豪門貴胄的女眷争奇鬥豔,各種攀比。
上了年紀的婦女不動聲色地比穿戴、比首飾、比孩子們取得的成就。
年輕一輩的比奢侈品、比度假天數,更有甚者,她們暗自攀比泡到的男人。
經歷一些事事,荊念看開了許多,對待她們的攀比,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內心越貧窮的人,才會用諸多的奢侈品标榜自己。
等到親朋全部到齊,她找了個借口溜出客廳。
誰料剛踏出門檻就被秦雨攔住,秦雨挽着她的手臂,領着她重新踏入客廳,“朵朵,別走,我給你介紹一下。”
“穿灰色格子襯衫的那個是邝博桓,邝家第四代接班人,國外頂尖大學金融與心理雙學位畢業,高智商天才。”
邝博桓年齡在二十六左右,高大帥氣,穿戴文質彬彬,待人接物非常有禮貌,一看就是那種很受老師家長歡迎的好學生。
荊念羨慕嫉妒,家世好,又是學霸,未來前途無可限量。
人比人,氣死人。
“黑色西裝那位是李醇峰,去年退伍,轉業後進入自家集團旗下海運物流公司,年底就接了大單,拿下京城老字號集團到馬島的一年航運代理權。”
李醇峰不愧是軍人出身,他站姿筆挺,西裝革履,哪怕長相算不上帥氣,但精神面貌比大多數人要好。
荊念低頭沉思,這倆人皆是人中龍鳳,身上正氣足,暫時看不出問題。
十分鐘後,秦铮出現,與他一道現身的是秦家另外一個侄子,秦航。
秦航穿着休閑,黑色羊毛絨衫,黑色燈心絨褲,笑容陽光,一看面相即是十分好相處的人。
反觀秦铮,一反常态,他竟然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裝,白襯衫黑西褲貼身,寬肩窄腰無所遁形,近一米九的身高,一現身就秒殺一衆在座男士。
倆人站在一起,不像叔侄更像親密無間的兄弟,吸引客廳裏所有人的目光。
荊念暗忖便宜未婚夫真的帥氣逼人,她盡量克制住自己的目光,轉移注意力,加入秦雨等女生的聊天中。
視線随意一掃,她注意到玻璃茶幾下面壓着的一張家庭成員大合照。
她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後排最右手邊的一個,“咦,這人怎麽看着這麽眼熟?”
“哪一個?”秦雨俯身湊近,看了幾眼,忽而嘴角上翹,“你當然眼熟,他是鐘凱。”
誰?
荊念腦子一下子沒轉過彎。
秦雨搖頭失笑,提醒她,“鐘凱小時候住在大院裏,拍這張全家福時,他非要蹭過來,爺爺高興,沒攆他走。”
荊念了然,原來如此。
客廳旁邊的棋牌室裏,衆人哄笑,七嘴八舌耍貧。
“弟媳也不怕被你壓壞,你還好意思爬床,丢不丢人?”
“胖子,哥幾個說的都是掏心窩的話,男人不能胖,一胖,頭上容易長草,為你自己身體好,趕緊減肥。”
龐海苦笑,“我管不住我這張嘴,再說我媳婦不嫌我胖,她當初看上我就是覺得我胖得有安全感。”
“瞎扯淡!”鐘凱直腸子,大咧咧地點出來,“我就問你,她和你睡了沒有?”
一群京城公子哥裏,個頂個的出挑,個頂個的大帥哥。
鐘凱潮男,秦放時尚,龐海長相不醜,就是太胖,其餘人各有千秋。
“咳咳。”龐海小聲解釋,“剛交往兩個月。”
鐘凱乃情場高手,還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厲害角色。
他吐糟,“胖子,趁早和她分了,別傻乎乎地給她當提款機,盤靓條順的女人多了去了。”
其他人充當和事佬,“別瞎提建議,你的擇偶觀不适合胖子,胖子是純情處男,走的是柏拉圖。”
鐘凱吐掉嘴裏的煙,“你們以為我想當法海?我連我爸的爛桃花都能砍,更要幫胖子把好關!”
“現在的女人狠着呢,外表白蓮花內心綠茶婊,輕松游走在妖豔賤貨和清純人設之間,糊弄的就是胖子這類的游戲宅男!”
“哥以前吃過虧,不想胖子步我的後塵。”
龐海知道鐘凱刀子嘴豆腐心,乖乖聽訓,“你們說的都沒錯,我自己心裏有數,保證不讓你們操心。”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男女戀愛這種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話題就此打住,秦放被人叫出去,有人眼珠一轉,立刻說起秦雨身邊的小姑娘,“小雨沒說對方是誰,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不過長的還不錯,不是妖豔賤貨。”
鐘凱一開始不知道他們讨論的是誰,聽龐海提點了一下,不禁冷笑。
他甩出一張牌,“你眼瞎啊?那叫不錯?了解一下,什麽叫行走的肉瘤,再說,你化妝打扮一下,你也是美女。”
有人反駁鐘凱,“人小姑娘看着挺大氣,一直規矩地站在邊上。”
“得了吧,不知道是哪裏跑來的窮親戚,想要攀高枝。”
門沒關緊,鐘凱诋毀的話正巧被從洗手間出來的荊念聽到,她腳步一頓,爆脾氣上來,轉身走過去,伸手推門。
“隔牆有耳,說人壞話時記得把門關緊!”說完也不等裏面人的反應,猛地帶上門,大步離開。
鐘凱是京城土霸王,除了父母長輩,從小到大沒有旁人敢怼他。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甩門,他臉往哪擱?
“卧槽?!這他媽誰啊?!”他叼着煙,踢開椅子去理論,“我屮艸芔茻!死丫頭脾氣不小,比我還目中無人,今天非得——”
“要不要臉?人小姑娘多大?跟我回去。”秦放在外面走廊撞見這一幕,一邊震驚,一邊伸手拽着鐘凱的胳膊,把人重新推回棋牌室。
鐘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秦放和剛才那丫頭認識。
他頓時清明了一些,“放哥,你認識那丫頭?”
秦放落座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丫頭是我三叔未婚妻,你自己掂量一下。”
鐘凱恍若被雷劈,百思不得其解,“你開玩笑吧?你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