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雅深覺得顧江河這人真不是個好東西。
他來的第一天,給顧江河吓了個心慌慌,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就問了老頭,說我那親爹是淹井裏淹死的啊?
他問的時候忐忑得很,生怕觸及老頭傷心點,萬一給他撅過去了。
結果老頭啊了一聲,說不是啊。
周雅:“?”
他第一反應就是在心裏罵那個男的。
老頭:“你爹是淹死的,不過不是井裏啊,他淹死在塘裏。”
周雅:“……”
他看着筷子上的青菜,沉默了。
這菜還是用他從塘裏提來的水洗的。
這下筷子有千斤重了。
老頭還跟他再來了一句:“就村口東面那個塘,你看到沒?淹死在那裏頭。”
周雅:“……知道。”
怎麽不知道呢,這一大缸水,都是他從那個塘裏打的。
他一瞬間就有把缸裏水倒了重新打的沖動。
還好酸痛的肌肉阻止了他這念頭。
提了一輪就差點沒去了他半條命,再來一次,他就得去陪他那親爹了。
不過由此可見,那顧江河真不是個玩意。
知道自己親爹死在塘裏了,周雅就不去塘裏打水了。
也不光因為這個,主要他看到有人在塘裏洗澡了。
一群小孩,在那洗澡,沒準還撒尿了。
這可是要喝的水啊……
井水再怎麽的,總沒人敢去洗澡撒尿吧?
就是每回都得路過顧江河店門口。
他每回過去,顧江河都朝他吹口哨,吹得周雅有種自己是個被人調戲的良家婦女的感覺了。
于是背對着顧江河狠狠地豎了個中指。
然後引得他笑得更大聲了。
周雅咬牙切齒。
顧江河這個變态。
因為不願意聽顧江河那口哨聲,又加上跑來跑去的覺得花時間太多。
周雅就想了個招,不提水了,改挑水。
他拿了個扁擔,一次挑兩桶。
空桶挑過去的時候,他覺着自己可太聰明了,簡直孔明再世。
等打了水了,往肩上一抗,周雅突然意識到,好像不太行的樣子。
他一瞬間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
但是既然都打好水了,扁擔也拿來了,讓他撒肩,他又不太樂意。
于是咬着牙給自己打氣,心裏喊着我可以我可以!
然後剛走到顧江河店門口,喀的一聲,他差點趴地上。
顧江河今天剛進了貨,正在整理貨架,沒時間調戲周雅,聽到聲音才回過頭,就看到周雅捂着背,龇牙咧嘴。
他疑惑:“怎麽了?”
周雅疼到不行,冷汗都出來了,小聲道:“閃了腰……”
顧江河:“噗。”
他走過來,把周雅扶起來,還笑他:“小孩兒哪來的腰。”
周雅疼到翻白眼。
水桶裏水都潑了一大半了,周雅腰都直不起來,更別提把水弄回去,最後是顧江河又去打了水,然後挑過來,跟周雅使了個眼色,說:“跟上,送你回去。”
周雅有些躊躇,看了看他大敞的門,猶豫道:“你這門沒關呢……”
顧江河樂了:“怎麽,還怕有人來偷啊?”
周雅确實在擔心小偷,結果正主一副輕松,倒顯得他杞人憂天了。
于是他頓時就別扭了。
顧江河看出了這小孩不太自在,笑了笑:“那行,勞累你幫我看着店了,我先去給你爺爺送水去。”
說着就挑着水過去了。
周雅給他這一句話還說出使命感了,肅穆着一張臉,跟個雀兒似的,正襟危坐的望着空無一人的店門口。
顧江河來回挑了四次水,第五次過來的時候沒帶桶過來,估摸着已經滿了。
周雅坐了老半天,也是反應過來了。
就這地,雞都沒一只,更別說人了。
上哪來的小偷啊?
他還真是想太多了。
所以顧江河走過來的時候,就看這小孩臉都臊紅了。
還強撐着,一本正經的跟他說:“我望了半天了,沒客人來,也沒小偷,你放心吧。”
竟然還使出一副邀功相了。
顧江河在心裏暗笑,面上倒是一臉贊嘆,道:“哎喲,那可真辛苦你了。”
他這誇贊聽着就跟損人似的,給周雅臉都憋通紅了。
好在顧江河還有點良心,沒再繼續逗他,一手給周雅提起來了,說:“行,我送恩公你回家去。”
周雅不好意思了,小聲道:“你辛苦了,是我該謝謝你。”
顧江河挑眉一笑:“那你叫我一聲恩公?”
周雅:“……”
臭流氓。
他哼了一聲,沒搭腔了。
到了家,老頭一看,吓一跳,就要來扶他。
周雅哪敢讓他扶啊,就想躲。
好在顧江河說了一聲:“沒事,三爺,我給扶進去就行了。”
老頭才停住了步子。
然後顧江河就把他扶床上去了。
周雅:“?”
他要起身,背對着他的顧江河跟後背長了眼睛似的,說:“趴着別動。”
要給平時,周雅這叛逆心就非動一動了,主要剛剛承了人家情,就不太好意思,聽了這話他還真乖乖趴那了。
然後看着顧江河十分熟練的翻箱倒櫃。
比他一個主人看着還熟悉他家一些。
周雅疑惑:“你在找什麽?”
“找把刀把你宰了好改善夥食。”顧江河順口回答。
周雅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人說話怎麽跟放屁一樣。
就看那人轉過頭,手裏拿着一個瓶子。
周雅正疑惑着這是啥,顧江河一手開了蓋,一股藥味就沖出來了。
周雅給那藥味熏得鼻子都皺起來了。
顧江河就當沒看見他臉色,走到床邊,直接就上手把周雅衣服一掀。
周雅吓一跳,下意識就一扭身,嚷道:“你幹……”
嚷到一半,疼得又趴下了。
顧江河又好氣又好笑,對着他腰間那塊白晃晃的肉拍了一下:“讓你趴着別動你非動,給你擦藥呢!不然幹嘛?”
周雅:“哦……”
他有些不好意思,吶吶道:“謝謝你啊。”
顧江河随意道:“不客氣,為人民服務。”
又朝周雅提醒了一句:“忍着點啊。”
周雅:“?”
他還沒體會過來這話啥意思,顧江河就上手了。
也不知是個什麽手法,周雅懷疑他在自己腰上練九陰白骨爪,或者是黯然銷魂掌,再不然就是鐵砂掌。
他那腰疼得像是要斷了,比閃到那會還疼。
疼得他直接叫出聲了,跟殺豬一樣。
周雅就是被殺的那頭豬。
老頭聽到聲音,吓一跳,一邊走過來一邊問:“怎麽了怎麽了?”
顧江河回答:“擦藥呢。”
老頭哦了一聲,又走開了。
周雅疼得直捶床,心說哦屁啊,你就這麽走了?你信不信你孫子今天就得交代在這人手裏了!
他懷疑顧江河是蓄意報複!
顧江河揉了好半天,把藥給徹底揉散揉熱了,才放過周雅。
一邊欣賞着周雅眼淚嘩嘩流的狀态,一邊感嘆:“不行啊小朋友,你這腰力太差了。”
周雅紅着眼睛,瞪他:“你才腰力不行,小爺腰好着呢,要試試嗎?”
顧江河上下掃視了一番,啧了一聲,點評道:“就你這二兩身材?看不出哪裏腰力好啊。”
周雅怒了,感覺自己身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戰,忿忿道:“我身材怎麽了?我完美身材我!”
顧江河呵呵一笑。
周雅被他這态度激得腦門青筋直跳,怒道:“那咱們來比一比!我倒要看看你身材有多好,敢嘲笑我!”
顧江河搖了搖手指:“不比哦。”
說着就出去跟老頭打了聲招呼,悠哉悠哉離開了。
周雅趴在床上,在心裏暗罵顧江河。
然後暗戳戳的想,詛咒你跟人那啥的時候閃了腰,然後被床上人笑話你腰力不行!
顧江河給他揉了一頓,倒是真的見效很快。但是鑒于顧江河那人嘴巴不饒人,周雅就不打算記他的恩。
……
來鄉下一個多禮拜了,周雅感覺這一個禮拜,把他十幾年沒受的罪都補回來了。
老頭種了稻谷,萬幸是周雅來的前一天,就收了禾,所以只需要他去曬谷子,而不用收割稻谷。
周雅本來以為,曬谷子就曬着就行了,結果不是,還得拿耙去耙開。
谷子曬在離老頭家幾百米遠的一塊空地上,周雅跟過去的時候看到旁邊曬了不少谷子和一些別的,問了老頭,說是豆子。
村裏其他人曬的。
周雅猜這裏估計就是村裏專門用來給人曬東西的廣場,老頭說差不多。
他家裏那個用來耙谷的耙子是五個齒的,周雅扛着耙子去耙谷的時候,還苦中作樂想,幸虧不是九齒,不然他就成二師兄了。
周雅這農活做得他都懷疑自己是個廢物了,耙谷他都耙不好,一耙耙到谷全從旁邊掉出去了,掉在泥巴地上的谷就不好用了,不幹淨。
周雅耙一次,漏一點。
漏到後頭,搞了一堆谷子掉泥巴上頭了,氣得他就想摔東西。
還是旁邊的大嬸看了,來教他怎麽耙,他才知道。
老頭帶着水來看他,那大嬸就跟老頭笑,說這你家親孫啊?可以可以,這孩子不錯。
老頭笑得樂呵,也跟着誇周雅,周雅在那頹着不想說話。
心說哪裏不錯啊……
這都錯得離譜了,我就是個five。
他心情不好,太陽又烈得很,整個人被太陽曬秧了。
老頭出門的時候讓他戴草帽,他嫌那帽子醜,不肯戴。
現在曬到頭頂冒煙了。
心裏不知多懷念有空調的日子。
老頭是一大早就把十來袋谷子拖出來曬了,等到了太陽快落山,周雅跟着過來收谷子,就懵了。
谷子倒進蛇皮袋裏,撲起了一陣灰,糊了周雅一臉,他被刺得打了個噴嚏,這都不算,主要癢死了。
老頭讓他別抓,說越抓越癢。
這哪忍得住啊?
最後抓了個皮破血流。
旁邊大嬸還笑,說常事常事。
周雅欲哭無淚,這還是常事啊?那這日子多難過啊?
蛇皮袋裝滿了,老頭就說跟他一塊擡板車上去。
周雅擺手,說不用,我一個人。
然後往肩上一扛。
……重倒是其次,主要紮人。
周雅感覺皮都紮破了,不禁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操。
第二袋就乖乖的和老頭擡上去的。
谷子一曬,就曬了好幾天了,周雅曬到煩了都。
就問老頭,這還得曬幾天。
老頭走過去,撿起一粒谷,咬了咬,說可以了可以了,明天再曬一天就行了。
周雅聽到這話,直呼萬歲。
就跟勞動人民終于盼來解放軍似的。
總算是熬到頭了。
得知了期限,周雅曬谷子都曬得開心了,坐在陰涼處,叼着根草,心情很好的眯着眼看着雲。
就連趕那些來偷吃谷的雞的時候都是很開心的揮手,說走開走開。
旁邊的村民也有來曬谷子的,就跟周雅聊天。
周雅平時都不想跟他們說話,主要他們一直問,讓周雅有種自己是進了敵營的特務,要被盤問的感覺。
最後一天了,也就開開心心的跟他們聊起來了。
順口就問起了顧江河。
顧江河在村裏人氣還挺高,大家一致說他是個好小夥,就是可惜……
周雅疑惑:“可惜?”
心說可惜什麽?
然後得知,哦,原來顧江河沒爹沒娘。
跟周雅這種沒爹媽的還不一樣,他爹媽是出車禍沒的,爺爺奶奶那邊不要他,就給他送外婆這裏來了。
剛成年,外婆沒了,他就繼承了個房子,在這開了個小賣部。
原來這裏就有幾家小賣部的,比顧江河這個店可小多了。
在村民看來,顧江河這都算超市了,也就是周雅管它叫小賣部。
顧江河開了個超市,賣的貨比別家都齊全,日期也新鮮。然後慢慢的其他幾家掙不到錢,也就沒開了。
周雅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可以啊,大魚吃小魚啊。
顧江河,好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