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穆氏的院中出來,宋河叫來小厮,吩咐道:“你去孟家還有謝家給我傳個口信,就說……”他摳摳腦袋,“就說本少爺身體不大好,明天不能跟他們倆去賽馬了,改日再約。”

小厮上下左右地打量宋河,愣是沒看出來他身體哪裏不大好,這不是好好的麽?吃嘛嘛香的……

但少爺說啥就是啥,他一個下人只有任憑吩咐的份,趕緊應道:“是,少爺。”

宋河舒展了一下胳膊,朝自己住的東廂房走去。途徑阮瑜所住的西苑,忍不住朝裏頭看了一眼。門關着,屋裏亮着燈,只能看到窗戶上倒映的兩個黑乎乎的人影。

宋河想起今早阮瑜低着頭,紅了眼睛的模樣,透着幾分委屈。

他心裏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裏怪,宋河有些煩躁的在腳邊踢了一下,一個沒注意卻将一盆蘭花給踢翻了。

‘晃铛’一聲,花盆碎了。

這動靜引來屋裏人的關注,‘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

阿襄舉着小燈籠揚聲道:“誰呀?”

宋河心中一驚,一個閃身躲到了假山後面。雖然這種行為不是他宋河平日會做的,但他總覺得不能被他們主仆倆看到他在這兒,要不然還不知道她們怎麽想呢,別不會認為他是來找阮瑜的吧?

他才不是,他就是順路經過而已。

阿襄走到碎花盆面前,又四處看了看,忍不住嘟囔:“沒人呀……怎麽花盆自己給打碎了?”

很快阮瑜也過來了,柔聲詢問:“怎麽了?”

“小姐,你最喜歡的墨蘭被打碎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幹的,好不容易開出來的花也被踩得稀爛……”阿襄噘着嘴,心疼地說道,“這花是少爺送給小姐的,小姐最喜歡了,一直好好養着……這回來蜀中都沒把它落下,可是如今……小姐……”

假山背後的宋河在聽到阿襄說‘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幹的’的時候,臉上湧起一股怒氣,這婢女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他宋河是個‘混賬’!

但是又聽到剛剛被自己不小心打碎的蘭花,竟然是阮瑜死去兄長送給她的心愛之物,宋河心中的那股怒氣如同被一盆水一下子澆滅了,只剩下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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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天為誓,盡管他宋河做過的壞事不少,但這次是真的不小心,并非故意為之!

阮瑜蹲下身子,将帶着土壤的蘭花拿起來,卻在看到好不容易開出來的那朵花,如今已經被踩的稀碎之後,嘆了口氣:“花與莖都被踩傷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養活,死馬當作活馬醫吧……阿襄,你去給我找個小壇子過來。”

阿襄應了一聲,嘴裏還在不停罵着那個始作俑者:“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是誰幹的,否則我肯定饒不了他,什麽人呀,心腸也太壞了,連小姐最喜歡的花也給毀了……”

阮瑜低垂着頭,燈籠暗淡的光映在她的眉眼上,她的表情有些瞧不太真切。

在阿襄的抱怨之中,她咬唇無奈道:“可能那人也是無意的吧,又或許是野貓不小心碰到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不該把這盆墨蘭放在這兒。”

原本是見這兩日天氣好,墨蘭正好開花,想着讓它見見光,誰知卻出了這事。

阮瑜嘴上不說,心裏卻湧上一絲難過,她連小小一盆蘭花都護不住,又談何替父親洗刷冤屈?她真沒用。

阿襄将壇子拿來了,阮瑜将蘭花重新載到新壇子裏,又澆了點水。

“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養活,若是花沒被踩到的話就還好,可是花跟葉子都被踩成這樣,只怕不容易活了……”阿襄苦着臉說道。

阮瑜沒有言語,眼眶卻有些紅了。

假山之後,宋河越聽越覺得內疚,他低頭看了看沾着腳底的花瓣,無言。

他真不是故意踩上去的,這不是怕被發現,情急之下不小心踩到了嗎……

第二日一早,宋府便備好了馬車。

穆氏和阮瑜坐在馬車裏,宋河則騎馬而行。因為昨夜那事,他的表情有點蔫蔫的,看到阮瑜的時候張張嘴想要跟她說句什麽,但阮瑜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福了個身子便上了馬車。

宋河盯着馬車的簾子看了一會兒,摸摸鼻子上了馬,不說話了。

祖母還總說她性子軟好說話,要他說,她看着性子軟,其實脾氣比他還犟。多大點事啊,今天還甩臉子給他看,女人果然麻煩。

城南有一條護城河,河邊栽滿了柳樹,此時正是柳絮紛飛的季節。風輕輕一吹,如雪般的柳絮便搖曳着飛向遠方。

河岸上是一片草地,綠瑩瑩的透着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除了他們之外,也有別的人在放風筝,還挺熱鬧。

馬車停下來,李嬷嬷攙着穆氏下了馬車。穆氏看了宋河一眼,說道:“你這孩子,還愣着做什麽,沒瞧見瑜丫頭還沒下馬車,趕緊去攙一把。”

阿襄聽罷,趕緊說道:“老夫人,阿襄可以……”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宋河已經走到了馬車旁,朝阮瑜伸出了手。

她吞了口唾沫,今日宋公子怎麽那麽聽老夫人的話?讓他攙還真的攙……

阮瑜能猜出穆氏的心思,卻沒想到宋河竟然沒有拒絕。如今騎虎難下,她只能将柔荑放在宋河的手心,臉卻紅了。

溫熱的柔軟碰觸過來,宋河感覺手上酥酥麻麻的,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張張嘴,感覺喉嚨又有些發癢了,宛如第一次見阮瑜時。

他稍稍用力,阮瑜從馬車上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上。她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謝:“謝謝宋公子。”

宋河見不慣她這個樣子,聳聳肩轉身走了:“舉手之勞罷了,謝什麽。”

阮瑜放的是一只春燕模樣的風筝,風起來的時候,風筝也就跟着揚起來,還挺像那麽一回事。阿襄跟在阮瑜身後,時不時擡頭看看風筝:“哇,小姐小姐,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柳樹下,宋河板着張臉,有些無語地吐槽:“這才飛多高,這也叫放風筝?”

她們這些嬌小姐是不是從來沒看到過什麽叫做真正的放風筝?她這風筝的高度都還沒柳樹高。

穆氏忍不住笑了,說道:“既然你能放的更高,怎麽不跟瑜丫頭一塊兒去放?正好也教教她,怎麽把風筝放的高一些。”

“我不去,放風筝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宋河一口就拒絕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穆氏笑了,說道:“誰說只有女孩子才能放風筝了?你小的時候最喜歡跟瑜丫頭一塊兒放風筝了。”

宋河看看遠處沉浸在放風筝的喜悅當中的阮瑜,皺皺眉頭,嘟囔道:“祖母,你別無中生有,我怎麽不記得了?”

應該說宋河對他小時候的事情都不太記得,聽他娘說是因為小的時候落了次水,受了風寒之後就記不清小時候的事情了。

穆氏還想再說句什麽,卻見阮瑜的春燕風筝被樹枝給挂到了,拿不下來。瞧着那主仆兩個急得不行,她趕緊道:“瑜丫頭的風筝被勾住了,你快過去幫忙把風筝拿下來。”

這回宋河倒是沒說什麽,起身就去了。

阿襄拉了拉風筝線,見風筝還是下不來,沮喪地說道:“小姐,怎麽辦啊,風筝拿不下來了,要不然咱們去找宋公子幫幫忙吧?他的身手不是很了得嗎?肯定有辦法把風筝拿下來的……”

阮瑜擡頭看了看樹上的風筝,卻搖頭道:“算了,他那人有些喜怒無常,若是我們冒昧去請他幫忙,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反正今天已經放過風筝了,就算了吧。”

她想起那日宋河對她說的話,還有那日碼頭上他的威脅,她又不是個傻子,怎麽會看不出來宋河不想娶她?

若是她再主動去找他,萬一被他認為自己別有用心,豈不難堪?

幹脆算了,就這樣吧。

宋河就在她們主仆身後,原本聽了阿襄的話,還雙手抱胸等着阮瑜來找他幫忙,誰知阮瑜卻說了那樣一番話。他登時黑了黑臉,說道:“誰喜怒無常了?阮小姐,你可別背後議論人,還無中生有啊。”

阮瑜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背後說人的不是,就讓正主給聽見了,面色緋紅:“你……我……”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宋河掃了她一眼,沒幾下的工夫就把樹上的風筝給拿下來了,大喇喇道:“行了,別你你我我的了,放風筝是不是?我教你。你說你們這些姑娘家家的,放風筝的技術也太菜了吧?放的還沒樹高就又蹦又跳的說飛起來了。”

“來來來,今天小爺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才叫放風筝。”

趁着風頭吹來,宋河将風筝一把放了出去,然後開始放線,接着快速的奔跑。很快,風筝就順着風勢越飛越高。

阮瑜擡頭看了看半空中翺翔的風筝,面色有些羞紅了。宋河果然沒有說錯,之前她放的風筝高度跟宋河放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瞧瞧,這才叫放風筝。”宋河把風筝放的很高,很快就成了草地上飛的最高的風筝,引來許多人展望。他有些得意地看着阮瑜,說道,“放風筝時借了風力之後,就得快速地跑起來才行,你瞧瞧你跑的都沒有我走得快,怎麽能把風筝給放起來?”

阮瑜咬咬唇沒說話,她倒是想跑,可她穿着裙子根本不好跑。

卻聽到阿襄倒吸一口氣,指着空中越飛越遠的風筝說道:“風筝斷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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