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想着安公子已見過她的真容,沒必要再以面紗遮擋,寧疏便沒再去戴,徑直起身去開門,哪料門一打開,眼前卻是位陌生人,要說陌生,其實也不算,終歸有過一面之緣,寧疏記得他,正是昨兒個那位鬧事者的朋友。

發覺不是安公子,她那面上的淺笑頓僵,慌忙轉過身去,回屋去找面紗覆上。

縱使只有匆匆一眼,趙令州也看清了她的容貌,起初他還以為闵越峰誇大其詞,此刻一見才明白,越峰沒撒謊。

初見那日,看到她那靈動的雙眼時他就在想,怎樣的容貌才配得上這雙眸子,這會兒一瞧,他便覺得老天對她當真偏愛,她的鼻梁雖不算太挺,但小巧玲珑,恰到好處,粉薄的唇瓣瑩潤嬌俏,上唇的唇珠十分明顯,這樣的五官融彙在一張鵝蛋臉上,堪稱絕配!

她這幅容顏散發出的氣息倒不似山茶花,而似鵝黃睡蓮一般,清貴而冷冽。

然而未等他細賞,她已轉身覆好面紗,遮住臉容。再回身時,她的眸間暗藏愠色,渾沒了方才開門那一瞬的清淺笑顏。

“怎麽是你?”

這一聲勉強的招呼似乎飽含失落,看來他不是她想見的那個人,感覺到自己不怎麽受歡迎,進了門的趙令州饒有興致的問了句,

“那姑娘以為會是誰?”

掩下閃爍的眸光,寧疏敷衍道:“我以為是書情姐姐來看我。”

“唔——”原來是個姑娘,那還好,了悟地應了聲,趙令州随命門外人将補品與賀禮皆帶進來擺于桌上,寧疏見狀不解其意,

“公子這是作甚?”

雖為皇子,趙令州此人也無甚架子,說起話來平易近人,語調輕松,不會給人帶來壓力,

“為越峰的過分行徑向姑娘道歉,他也沒與我商議就直接過來帶你走,冒犯了姑娘,我深感抱歉,還請姑娘見諒。”

他是否知情,寧疏并不在意,也沒興趣探究,

“他的行為我不會諒解,你無需替他道歉,這些東西我也不會收,您來聽月樓便是客,要求彈曲或是唱調我都沒資格拒絕,但我不會出去,希望公子不要再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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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自然。”趙令州斷然做不出這種強迫人的事,尤其是這麽惹人憐愛的姑娘,他又怎麽忍心欺負?

賠禮道歉後,他才在桌旁坐下,眼看她沒有招呼之意,趙令州笑提醒,“姑娘該不會連茶都不舍得讓我嘗吧?”

來者是客,此人也沒有不規矩的行為,寧疏不好怠慢,免得巧姨又來訓她,思及此,寧疏才不怎麽情願的去備茶。

趙令州閑坐在一旁看着她立于桌前倒茶,那修長白皙的蘭指微微上翹,娴熟地将熱水斟倒于杯盞之中,滾燙的白水與細嫩的龍井葉嘩然相沖,一股清香悄然四溢。

盡管此刻有面紗遮擋,他仍能回憶起方才見到她時驚為天人的那一幕,說來他自小在邊疆長大,那邊不論男女都高大魁梧,甚少見到如她這般靈巧的女子。

随其父入宮之後,那些宮女倒也小巧,但個個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全無半分靈氣,起初他只是因為一首小調而注意到聞雪,現下她的容貌又讓他有種賞心悅目之感,以致于趙令州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追随着她,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他覺得很有意思,甚至覺得這位姑娘近乎完美。

文寧疏并無閑心瞧他,只當這是一場應酬,若是安公子,她還願意說幾句話,但若是旁人,她實在沒那個興致,只問他想聽什麽曲子。

“你還會什麽小調兒?”

想了想,文寧疏抱來琵琶,随意彈奏着,為他唱了兩首小調兒。

以手支額的趙令州聽着小調兒,腦海中又不自覺的浮現出那段揮之不去的模糊場景,先前聞雪說那曲子是吳江的小調兒,他已派人去那邊探查,奈何山高水遠,尚未有消息傳回,他唯有耐心等待。

此刻佳人在前,他一直在細細的望着她,看着她撥弦唱曲兒,目光悠遠,不禁開始猜測,這樣的姑娘會有怎樣的故事。

原本琵琶對她而言很容易,可如今兩條手臂皆有傷,手指來回滑動撥彈時需要用力,難免扯到某根筋,起初她還能忍着,可後來有個動作幅度較大,她沒能忍住,以致于她唱的曲調也跟着走了音,忍痛輕嘶了一聲。

見她似有不适,趙令州當即起身問她這是怎麽了。

不得已而終止彈奏,寧疏深感抱歉,“昨兒個手臂受了些傷,尚未恢複,不能完整奏曲,掃了公子的興,實在抱歉。”

“可是越峰的人傷了你?”趙令州忙問她傷勢如何,寧疏只道沒什麽大礙,正在擦藥。

趙令州越發愧疚,恨嗤越峰的手下沒輕沒重,竟傷了聞雪,怪不得她對他如此排斥。不忍見她受苦,他擡手将她懷中的琵琶拿走,放置旁處,

“有傷你且歇着,不彈便是,你若早告訴我,我斷不會為難你。”

她也不願與這位公子周旋,只因她認為近墨者黑,那闵世子橫行霸道,想來這位趙公子也不會是好人,是以她對他沒什麽好印象,趁機趕客,

“要不公子去找別的姐姐吧!她們都會唱小曲兒。”

然而趙令州并無興致,“你唱得最好聽,不過你不舒坦,今日不聽也無妨,可這會子我也不想回府,家裏太悶,也沒個人跟我說話,我能坐這兒跟你聊會兒嗎?”

他是客,他想怎樣那是他的自由,畢竟他來時出了銀子,本不必這般客氣的詢問她的意見,不到兩個時辰,她是沒資格趕客的,無奈之下,寧疏唯有答應。

于是趙令州便與她講起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我生在邊疆,那裏與都城的秀麗繁華不同,放眼望去遼闊無垠,成片的山丘連綿不絕,草原上盡是牛羊和馬群,兒時的生活雖然貧苦,卻是自由自在,

可是後來,我爹決定回京,他說這裏才是他曾紮根的土壤,我便也得跟來,這裏的日子雖然富庶,我卻很不适應,只因此處有太多的規矩,而我必須依照規矩行事,周圍總是跟着一群人,告訴我應當如何,不該如何,走路該如何邁步,吃飯時不許言語,即便喜歡某道菜也不能多食……

這規矩簡直莫名其妙!我已長大成人,有着自己的習慣,又不是三歲小孩,他們突然強迫我改變,我真的很煩躁……”

起初寧疏對陌生人的生活并無興趣,可聽到後來,她大約能理解他的抑郁是為何故,

“習慣翺翔于天際的雄鷹被人捕捉關進籠子裏,即使給它逮來獵物喂至嘴邊,它也不會快樂,它享受的是自由捕獵的過程,而不是被軟禁的安逸。”

他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都怪他讀書少,說不出這麽精簡的話來,而今被她一語道破,趙令州頓覺這幹涸了許久的心泉似湧出了水花一般,終于得到一絲慰藉,不再孤寂,

“姑娘真乃我的知己,我想說什麽你都能理解。”

“……”可惜寧疏并不願做他的知己,她只是覺得對方說了好半晌,她若一直不接話似乎有些太尴尬,這才随口接了句,就被引為知己了?這也太輕易了吧?

寧疏頗覺尴尬,忽然不曉得該怎麽接,只在旁默默斟茶,而他抿了一口又開始繼續說着自己的故事,這是她頭一回發現,原來男子也可以話這麽多,她弟弟那可是規規矩矩,除了讀書外甚少說話,家教很嚴。

這位從邊疆來的公子果然不一般,講起話來滔滔不絕,想必他在家裏也被人看管的極嚴,今日難得有人可傾訴,他才如洩了洪的大壩一般,談天說地,暢所欲言!她這壺茶怕是都不夠倒的,這可怎麽辦?這得陪他熬坐到何時?

惆悵的寧疏故意打了聲哈欠,果不其然,對面的公子聽到動靜立馬止了聲,問她可是困乏了。

寧疏歉意道:“晌午陪一位姐姐說話,沒來得及午歇,這會子竟有些犯困呢!沒關系您繼續說。”

這般一客套,他反倒不說了,“困了就早點兒歇着,改日我再來與你閑談也是一樣的,今日總算能找個說話的人兒,很高興能與你結識。”

說着他已起身,準備離開,寧疏見狀忙提醒他将這些賀禮拿走,“我不需要這些,煩請公子帶走。”

“此乃我的一番心意,姑娘若是不收便是還在生氣。”說着趙令州無謂一笑,“你且拆開瞧瞧,若有用得着的就留下,不喜歡的随你處置。”

道罷他轉身便離,徒留寧疏一臉懵然,她實在不願受旁人的禮,最終選擇将東西分開其他人,書情自然是分得最多的。

把玩着那枚孔雀石墜子,書情啧啧笑嘆,“這位公子對你可真大方,才見第二面就送這麽多貴重之禮,你當真不收嗎?”

搖了搖頭,寧疏全無半分興致,“總覺着一收禮便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我心裏接受不了,還是留給姐姐吧!”

她的想法書情很能理解,“原先我跟那個人在一起時,也覺得收旁人的禮對不得他,可猶豫之後我還是收了,把那些東西典當變賣成銀子都拿去接濟他,結果呢?”

憶起自己的悲慘下場,書情笑得極為苦澀,“所以現在我也不在乎了,誰送禮我都收,渾不覺對不起誰。”

說起這個,她又忍不住打趣道:“妹妹你呢?不願收禮是為何?可是覺着對不住安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說曹操曹操到!

承譽:仿佛感覺到有人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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