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寧疏的情敵
“我不記得了!”緊張的寧疏一口打斷他的話, “昨晚我還有些頭昏, 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
“寧疏……”她何必那麽惶恐呢?他又不是沒擔當之人, 承譽打算跟她說說心裏話, 她卻吓得一再轉移話頭,
“對了,我沒再發熱, 已然痊愈, 住在你這兒不大方便, 還是回朗清軒吧!這樣你就不用再睡榻。”
現下兩人的關系尚未明确, 就這樣同住一室的确有損她的名聲,承譽也就沒再強求,答應讓她回去,
“還有一事, 明兒個青雲山下有場詩文會,你若是有興致, 我帶你去逛一逛。”
一聽說能出府, 寧疏的眸間瞬時盈滿了亮光,但即使開心她也依舊克制, 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黑亮的眸子轉了轉, 心有顧慮的她怯怯的問了句,
“我能出府嗎?若是不方便的話就不強求,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謹慎的模樣看得他一陣心疼, 他必須得變得更強大,才能使她挺直脊背,無所顧忌,做什麽都不必擔憂,
“之前也許不方便,但現在皇上已下令,你就不再是宮女,名正言順的成了我安王府的人,那你便可自有出入。”
她險些忘了這一茬兒,是啊!如今她再也無需擔驚受怕,怕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看來福禍總相依,早些戳穿倒也有好處。
如此想着,寧疏漸漸寬心,向承譽告別後,她回往朗清軒,晚上不必再與他共處一室,她頗覺自在,只是一個人躺下後,她竟不自覺的開始回想起前兩晚的事,想起他躺在榻上,被月輝籠罩的場景,與他共處一室雖令人膽怯,可回味起來,又有一絲甜意蔓延至心底。
恍然入睡之際,依稀聽到蟲鳴聲,還有細微的呼吸聲,寧疏總感覺有人坐在她身邊,然而她的眼睛卻像是被什麽黏住一樣,怎麽也睜不開。
努力了許久終于睜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她眼簾,高大的身姿擋住了燭火的幽光,以致于他的側顏投在陰影裏,那飽滿的額,英挺的鼻,還有流暢的唇線,真如刀刻筆繪一般,瞧着悅目寧心。
呆愣愣地凝視了許久,她才猛然想起今日已經搬回朗清軒,這不是明心院,承譽怎會在這兒?
意識到不對勁兒,文寧疏即刻坐起身來,手忙腳亂地把被子撈起,緊捂着自個兒,投向他的目光窘迫又警惕,
“殿……殿下……這半夜三更的,您來此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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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想找你說說話……”說着他已傾身湊近,順勢在她身側躺下,枕着胳膊側眸凝望着她,明明笑意溫朗,她卻心惶惶,吓得趕忙将被子捂住自己的頭,瑟縮進去。幾近窒息時,她才掀開被子,貪婪着呼吸着周遭的清明。
奇怪的是,承譽并不在她身畔,屋子裏沒有任何人影,此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白日裏她又沒想他,夜間怎會夢見他呢?這不應該啊!羞赧的捂住自己的臉,她假裝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反正也無人知曉,不會笑話她的。
就這般自我欺騙着,她再次入了夢。
次日一大早,才用罷朝食就有人來相請,說是安王在府門口的馬車中相候。文寧疏早已梳洗妥當,無需他久候,徑直出府上了馬車。
候在馬車中的承譽正在閉目養神,绛色長袍罩金紗,明豔的色澤越發顯得他英氣勃發,儀态軒昂,尤其在他聽到動靜睜眼之後,靜谧的眸華在日光的映照下耀眼懾魄,牽動心魂。
這一瞬的對視不由令她聯想到昨夜的那場夢,兩抹紅霞悄然飛至她面頰。承譽見狀還以為她身子不适,忙問她可是又發熱了。
寧疏搖頭否認得幹脆,“并沒有,我很好。”
很好?承譽可不這麽覺得,放下簾子的瞬間,小風吹亂了她系于雲鬓間的絲帶,粉帶好巧不巧的貼于她右邊面頰,白皙與粉嫩相互輝映,因着羞怯而流動的眼波平添一絲妩媚動人之态。
承譽分明瞧見她的臉倒比那粉帶還要紅潤,順勢擡手幫她将絲帶撥至身後,
“那你的臉頰為何這麽紅?這會子晨風四起,應該不熱吧?”
的确不熱,甚至還有一絲涼意,偏就她臉發燙,尤其是他方才那個無意識的舉動,他的指尖甚至并未接觸到她,只是觸動她的發絲,就已令她心恍神酥,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得甚快,可憐她還得極力掩飾推诿,
“誰說人臉紅就是發熱?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啊!”
別的原因?琢磨了半晌,承譽才終于反應過來,微彎的眉眼間盡是了然,“也有可能是害羞。不過姑娘家一般都是見到心儀之人才會害羞,難不成你有心上人?”
驚詫于他竟會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來,文寧疏一擡眸就撞進他那盛滿笑意的眸子裏,幽深的瞳光像是旋渦一般,輕易就将人的三魂七魄給吸走!
察覺到失态,寧疏慌亂垂眸,嘴上說着否認的話,其實舌頭都在打結,“才沒有,殿下不要瞎說……趕路要緊,莫耽擱了!”
若他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看到他之後才開始臉紅的,那他就當她是為他而臉紅吧!興許她已經開始對他有什麽想法?
思及此,承譽心情大好,笑意更盛。
去往青雲山會途經涼風苑。路過此地時,文寧疏正掀着簾子,巴巴兒的往院子裏張望,奈何重牆阻隔,她什麽也看不到。
承譽見狀便知她心思,“想念之儀了?”
自上回一別後,她再沒見過他,也不曉得這孩子如何了,“那日在宮中,趙令州說只要我肯喝藥,下午就把之儀接進宮,是以我也不清楚他現在究竟在涼風苑還是在宮裏,我給他做了新衣,都不曉得該送至何處。”
“他沒入宮,前兩日我命陳序在涼風苑安插了人手,他會定時彙報關于之儀的消息,你若想給之儀送東西,可交給陳序去辦。”
她還在惆悵,他竟已辦妥,寧疏聞訊喜不自禁,“那真的太好了,明兒個我就把衣裳給陳序,讓他幫我找人捎進去吧!”
承譽笑點頭,“可以,不過現在只能帶東西,等那人安置穩妥之後,就想辦法讓你們姐弟再團聚。”
他從不多言什麽,但私下裏都在默默的為她安排着,看着他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一切,寧疏對他的感激越來越濃烈,不自覺的盯着他望了許久。
察覺到身旁有一道凝視的目光,承譽緩緩側眸,饒是她迅速別過臉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他也能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亂,心情大好的他直接戳破,
“你在偷看我?”
被戳中的寧疏強掩下心虛,否認得幹脆,“誰偷看了?只是很感激殿下幫我做這些事。我欠您的恩情越來越多,這輩子怕是還不起了。”
這些都是他自願為之,他從不曾指望她回報什麽,“你若将我當做一家人,那麽這些便不算恩情,而是我應該為你做的。”
一家人?他已将她當做家人嗎?此番言辭令她動容又迷茫,因為她尚不确定自己對承譽而言到底算什麽人,這樣敏感的話她也不敢多問,問了只怕兩人都尴尬,還是裝糊塗吧!
馬車一路疾馳,到得青雲山下,兩人下了馬車,入目一片遼闊,遠處是翠郁巍峨的青山,連綿在碧空之下,近處是有白鷺戲水的玉鏡湖,天藍雲白,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得真如明鏡一般。
湖邊的荷花競相綻放,一如身着粉白相間裙裳的少女提起足尖在水面翩翩起舞,各展風姿。
這幾個月,她來回輾轉,一直都被禁锢着,不得自由,今日難得能出來走動,看着周遭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人們衣袂飄揚,談笑風生,賞着花紅柳綠的悅目景致,寧疏頓感身心舒暢,這大約是這兩個月以來她最開懷的日子。
終于在她面上看到舒心的笑容,承譽才覺這一趟沒白來,“人若一直被禁锢在某處,對這人生失去了希望,心便容易發黴,還是得多出來走動,讓天光照耀,才能心向陽光。”
道罷兩人互看一眼,這一次她的目光沒再閃躲,因為她明白,這些話不僅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他自己。兩人都經歷過變故,她的日子雖颠沛流離,但她自認她的痛苦還不及他的一半,若然她是承譽,遭遇那樣的劇變,怕是難以承受的,好在他頑強的挺了過來,
當初她不懂他去聽月樓時為何那般迷茫,而今知曉他的身份,她才終于明白他痛苦的根源所在,他背負着仇恨,頂着流言蜚語艱難的活着,這日子于他而言是折磨,但卻不能推卸責任,他是父母唯一的希望,即便他從不曾明言內心的矛盾,她也能夠體會,那些壓抑她不願再提,只想給他以鼓舞,
“黎明總會來的,我相信你肯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雖然不知道那一天何時到來,但承譽也堅信自己總會有翻身之日,“你會陪着我,一起等待黎明,直到日出嗎?”
他投來的目光真摯而熱烈,那種被人期待被人需要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在茍活,人生還是有價值的,心軟的她甚至忘了計較其他,回望着承譽,輕聲諾道:
“只要你不趕我走,我是不會離開的。”
“寧疏……”情之所動,他很想牽住她的手,告訴她,餘生若能有她相伴,哪怕荊棘密布,他也在所不惜!然而擡起的手尚未拉住她,一聲清脆的呼喚驟然自背後響起,
“承譽哥哥!”
察覺有人靠近,承譽那懸在半空的手默默收回,極不情願地轉過身去,文寧疏亦回眸,就見一位身着粉裳墨發微卷,兩側垂着小辮子的小姑娘正往這邊走來,彎彎的眉眼似月牙般,盛着兩汪清澈的笑意,脈脈地凝望着承譽,
“承譽哥哥,我可是許久都不曾見你了,想着今日你可能會來,我才央了兄長帶我同行。”
說話間,她那卷翹的睫毛輕輕閃動着,眸間既有委屈又有驚喜,文寧疏瞧着都覺得這姑娘十分可愛,可承譽的面上居然沒有笑意,只望了她一眼,很快就将視線移至她身邊的紅衣男子身上,默了片刻才勉強開口打招呼,
“表兄別來無恙。”
他們居然是表兄弟?既是親戚,為何如此生分呢?文寧疏百思不解,就見那紅衣男子含笑道:
“我去過安王府兩回,守衛皆說你不在府上,你可真忙啊!若非今日在此相遇,怕是難見着你的面。”
“忙着花天酒地,享受人生,表兄若是想找我,去聽月樓可能更容易些。”說笑間,承譽當着他們的面兒牽起文寧疏的手,繼續往前走,不願再與他們周旋。
粉裳女子見狀,心下微酸,快步追上去,一把拽開他們牽着的手,還将他身邊的女子推至一旁,未及防備的寧疏一個趔趄,幸得承譽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目睹此狀,承譽憤然睖向她,“岳遙真!你憑什麽動她?”
只因岳遙真見不得他與另一個姑娘親近,聽說此女還是從聽月樓出來的,岳遙真便認定了她是狐貍精,
“承譽哥哥,咱們可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我對你最是了解,你根本就不是喜歡尋歡作樂之人,為何一定要作踐自己去那煙花之地,跟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糾纏不清?
你若是心情不好大可找我訴說啊!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對于她所謂的好意,承譽只有厭煩,并無感激,“寧疏乃是前任尚書文彬之女,家世清白的閨閣千金,不是你口中的風塵女子,我警告你說話放尊重些,若再讓我聽到一句诋毀之詞,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紅衣男子頗覺驚詫,“文尚書不是已經入獄了嗎?他的女兒乃是罪臣之女,該在宮中做宮女吧?又怎會在此?”
“皇上将她送至安王府,她便是我安王府的人,淩銳你若是還有什麽疑惑,大可去找你皇帝舅舅問個清楚!”
至此,文寧疏算是聽明白了,皇帝舅舅,那麽眼前這兩兄妹應該是乾德帝的姐姐或是妹妹的孩子,也就是說,他們的母親是某位長公主。
這位姑娘姓岳,岳姓的驸馬,那就應該是威遠将軍岳啓!那麽岳遙真就是承譽姑姑的女兒,他們是姑表兄妹?
算來也是親人,為何承譽對他們的态度如此冷淡呢?心下疑惑的文寧疏并未多問,只因承譽再次拉住她,帶她向北走去。
那岳遙真不願就此罷休,眸光微轉,再不計較,小跑兩步跟上他們,特意立在文寧疏身畔,
“原來是官家千金啊!我還以為你是風塵女子呢!多有得罪,還望文姑娘見諒。”
人都主動道歉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文寧疏都不該給人擺臉子,于是笑面相待,
“岳姑娘言重了,誤會而已,不妨事。”
若非為了承譽,她才不願與人說好話,現在承譽不願搭理她,她想接近他就必須扮作通情達理的無害模樣,
“哎---你們可是要去看詩文會?正好我也要去,咱們一道兒呗?”
“呃……”寧疏倒是無所謂的,卻不知承譽是否願意,她也不敢應聲,而是望向承譽,等待他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