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寧疏被承譽趕走
若真如他想得那般簡單就好了, 大人的苦惱不該讓孩子知道太多, 趙令州不意多言, 一笑而過,
“我該回去了, 你用心讀書習武, 改日我再來看望你。”
避重就輕,明顯有什麽難言之隐, 但文之儀也就只敢在趙令州面前閑問幾句, 他可沒膽子拿此事過問他姐姐, 鐵定會挨訓, 拐回去之後,之儀什麽也沒敢提,與姐姐說起了旁的,
“這都算月底了, 大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京?”
“也許……得到二十九?”說起這事兒寧疏也惆悵,她已有很久沒聽承譽說起武安公和她大哥的事, 想來應是沒什麽消息, 若有的話,他定會主動告知。為今之計, 只有繼續等着, 指不定過兩日就到了呢?
姐弟二人在這邊閑談, 闵霏霜則倚在窗邊看着院中花圃裏盛開着的月見草,一看到這花,她就想起了以往在邊疆生活的日子, 那時雖無錦衣玉食,但她和大哥還有令州幾人總是無憂無慮,嬉笑怒罵,好不自在。
如今來到京都,大哥忙着在朝中任職或是出去應酬,根本沒空陪她。紫捷成了公主,整日的關在宮牆之中,她也不好日日入宮去見面,令州有了心上人,可惜未能如願,終日悶悶不樂。
最愛笑的少年再無笑顏,只餘沉悶,闵霏霜瞧着心裏着急,卻又無可奈何。
只因她大哥說了,情劫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旁人再怎麽勸慰都無用,唯有自己真正想開,才算渡過劫數。
此時的霏霜心生畏懼,也不曉得老天待她如何,會否給她安排情劫,而她又能否順利闖過去?
今日能陪弟弟共用午膳,寧疏已然知足,闵霏霜一直陪在這兒,她也不好讓人等太久,過了申時便依依不舍的與之儀告別。
之儀再怎麽不舍,也曉得姐姐不能多待,強裝笑臉送她們出去。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寧疏不住的叮囑着,總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要與弟弟說,任憑她走得再慢,這大門終是到了。
姐弟倆緊緊相擁,闵霏霜瞧着眼澀,勉笑着在旁安慰,“大家都甭傷感,只要有我在,往後你們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是啊!寧疏始終堅信,一切都在慢慢改變,一家團圓的願望終會慢慢實現。之儀也相信會有這麽一天,但在此之前,他得好好充實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将來見到父母兄長才不會令他們失望!
目送姐姐乘坐的馬車緩緩駛離,之儀這心裏說不出的空落,親人遠去,熱鬧盡散,周遭一片寂靜,只餘當空的烈日照在他周身,他竟也不覺得熱,那一絲暖意令他無比眷戀,因為他受夠了一個人獨處時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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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少人情味兒,趙大哥雖會過來,但也是三五日才來一趟,大多時候他都沒有親人相伴,甚是無趣,但又比在礦場受苦強太多,所以還是知足常樂吧!
這般自我安慰着,之儀的心裏總算好受了些,默默轉身,懷揣着希望回屋去。
離開涼風苑後,寧疏随闵霏霜乘坐馬車回到鎮國公府,而後又轉乘轎子回安王府。
晚膳之際,承譽派人來請她去明心院,閑問起今日的境況,“如何?今日在涼風苑中可有人為難你?”
搖了搖頭,寧疏只道無礙,“有闵姑娘相伴,無人為難我。”
她說話時的聲音不似平日裏那般清脆,似乎暗藏着一絲落寞,承譽略有不解,“可我瞧着你似乎不大歡喜?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定要與我明言,千萬別隐瞞。”
“沒受委屈,”寧疏也不是故意這般,實在是心生傷感,難以控制,“今日能與之儀團聚,我很欣慰,只不過相聚太短暫,終究要離別,我一時難以接受這落差罷了!無甚大礙,待我緩一緩,過了今晚應該就會好一些。”
說起這事兒,承譽眸光頓黯,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的收緊,面露愧色,“怪我沒能想出好法子,你且再等一等,我會盡快找機會将之儀接出來。”
“殿下萬莫自責,這事兒本就難辦,我懂得,并不着急。”一說起這些,承譽也跟着她難過,以致于寧疏都不敢說她今日見到趙令州一事,免得他胡思亂想。
用罷晚膳後她沒再逗留,回房沐浴歇息去了。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哪料竟因此而惹了禍端。
承譽雖不必上朝,但陳序每日都會将早朝時發生的要事禀報給主子。
聽聞奕王今日上報給乾德帝的詩文會前三名名單裏并沒有喬頃瀾時,承譽疑惑深甚,他還想着喬頃瀾躲不過此劫,哪料結果竟有反轉,
“皇叔不是說此事由趙令州做主嗎?趙令州又怎會輕易改變主意?”
陳序之所以受承譽器重,是因為他探查消息時會聯想到主子聽聞此事的反應,會否讓他再繼續查探,未免主子久候,他往往會提前查明一切可能,再作上報,比如此刻承譽的疑惑,陳序已然去探查過大皇子近來的行蹤,也好報備給主子,供主子揣摩,但這回的結果令人意外,是以陳序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可能是因為……”
聽不到下半句的承譽不悅擡眸,“你還跟本王賣關子?讨賞還是讨打?”
陳序轉念一想,王爺才是他唯一的主子,他沒必要替別人隐瞞,為防被主子訓斥,他幹脆直言,
“卑職打聽到,昨日大殿下也去了涼風苑,直至午後才出來,應是……應是見過文姑娘的,所以……”
接下來的話,不必陳序再點,承譽也已明白,很有可能是文寧疏親自向趙令州求情,他才會改變主意,饒了喬頃瀾。
意識到這種可能,承譽指節泛白,手捏狼毫的力度逐漸增大,筆杆頃刻間斷裂成兩半,被他狠甩至地面,筆尖那漆黑的墨汁甩濺至地面!
“咣當”一聲,砸得陳序心下一驚,頓生懊悔,暗恨自個兒不該多嘴。
承譽唇線緊抿,一言不發,褐色的眸子黯然幽寂,卻又蘊藏怒焰,好似随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自打文姑娘來到安王府之後,主子的脾氣相對來說好了許多,面色大都很溫和,如此刻這般淩厲帶刺的氣勢陳序已有許久都不曾見過,心生懼意的陳序不敢再出聲,只等着主子發話。然而主子什麽也沒說,徑直起身往外走去,未有一刻猶豫。
陳序立即跟上,跟至半路才恍然,主子似乎是要去朗清軒,該不會是找文姑娘興師問罪吧?
陳序暗嘆不妙,猶豫半晌才冒險提了句,“殿下息怒,方才的話只是卑職的猜測,興許并不是因為這個,還請殿下您對文姑娘溫柔些,盡量莫發火,先問清楚再說。”
步伐疾如風的承譽一直前行,并未回首,跟在主子身後的陳序即使看不到主子的神色,也能感覺到他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
“指教本王該如何審問,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得!撞槍口上了,陳序趕忙改口,“卑職不敢,只是不希望您和文姑娘生出誤會。”
他倒是希望這只是個誤會!
承譽雖是嘴硬,心裏到底還是将陳序的話聽進去了,當他到得朗清軒時,立在月門前稍作停頓,将怒火強行壓下,努力舒展緊皺的眉峰,調整好情緒後才往院中走去。
閑來無事,文寧疏正和小昙坐在一起做女紅,以致于安王進來都無人通報,直至聽到腳步聲,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小昙立馬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行禮。
寧疏聞聲擡眸,淺笑着起身招呼,“殿下來了,夏日酷熱,小昙準備了金銀花茶,加了山茶和蜂蜜熬制而成,味道可口還降火,殿下要不要嘗嘗?”
現下他的确有火,卻也沒興致飲茶,冷然擺手示意小昙退下。
想起陳序的忠告,承譽沒有直白詢問,而是拐了個彎試探,“今日皇叔面見皇上,上報的前三名當中并沒有《四祭》那首詩,看來喬頃瀾躲過了一劫。”
寧疏聞訊,欣慰一笑,“沒事就好。”
期間承譽一直在盯着她看,發覺她的面上只有欣喜,并無任何驚訝,似乎已然料到這樣的結果,負在身後的手指漸漸蜷起,承譽咬着牙再次追問,
“對此你就不驚訝嗎?畢竟這是趙令州的意思,他怎會突然改變主意?”
承譽驟提此事,寧疏的笑顏明顯僵了一瞬,心跳加快的她裝作若無其事地随口敷衍道:“這就不曉得了,官場之事我也不懂。”
再繼續套話似乎沒什麽意義,寧疏不擅僞裝,承譽已經明顯感覺到她很心虛,說話時眼神飄忽,足以證明她有事隐瞞!耐心全無的承譽再不願絞盡腦汁去試探,幹脆直言不諱,
“昨日你去涼風苑時,可有見過趙令州?”
他既然這麽問,想必已經知道了些什麽,反正寧疏也不擅長撒謊,索性不再隐瞞,一閉眼,将心一橫,選擇如實交代,
“見過。”
果如陳序所料,他們還真的見過面!心火再次升騰,承譽已然壓制不住,瞳色漸沉,一步步靠近她,肅聲質問,“昨日為何沒與我說?”
察覺到他聲調陰骘,寧疏惶惶擡眸,就見一道淩厲的寒光射向她,再無半分柔和,這一刻她才明白,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心虛的寧疏不自覺的往後退去,張口結舌,
“我……我是想着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沒提。”
然而對承譽而言,這可是關乎男人尊嚴的要事,他今日必須探查個清楚明白,“你跟他提過喬頃瀾之事?是不是你求他他才同意放人?”
“我沒求他,我讓之儀說的,畢竟喬公子是之儀的師傅,他比我還着急,央了大皇子,大皇子看在他生辰的份兒上才會答應。”
寧疏自問說的都是實話,可承譽卻覺此事沒那麽簡單,一聲冷笑自鼻間溢出,質問的聲調不自覺的被怒氣沖得越來越高昂,
“他會在乎一個孩子的感受嗎?會答應還不是因為你!你明知他對你有意,明知我與他不睦,怎可主動去求他?你的男人幫不了你,你就去找別的男人,你讓我顏面何存!”
一想到她低聲下氣的哀求趙令州的場景,蘊在承譽心底的這團妒火破腔而出,烈烈燃燒着!燒至眉心,凝作一團火焰,他那渾身散發的氣浪連燃至她身畔,燒得她心神焦灼,懼意叢生,愧聲解釋道:
“我并不是故意找他,我也沒想到他昨日也會去涼風苑,恰好之儀問起他師傅的現狀,我才順口一提,他會答應也在我意料之外。”
委屈至極的寧疏紅着眼眶,努力的澄清着當時的情形,力求平息他的怒火,承譽緊攥着拳頭,再怎麽憤怒也終究于心不忍,深吸一口氣,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但聲調明顯降了幾分,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與她講道理,
“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最起碼你回來之後應該把這些事告訴我,為何只字不提你曾見過他?”
實則寧疏也有自己的顧慮,“我這不是怕你胡思亂想嘛!你的心思那麽敏感,我若是跟你說趙令州答應放了喬頃瀾,指不定你就會心裏不自在,認為自己沒能辦到的事卻被旁人給辦了,我不希望你自責,不希望你胡亂揣測才選擇隐瞞。”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就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又戳中他的痛處。
得知她的顧忌,承譽只覺諷刺,心痛難耐,“在你眼裏我就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憤怒的反問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底氣,他的态度已然替他做了回答,寧疏本不想戳穿,可他硬要逼問,那她只能拿事實說話,
“你現在不就在胡思亂想嗎?事實證明我的擔憂是有道理的,若然我昨日就告訴你實情,只怕你早就對我發火了!”
好!好!就當他小氣,承譽無可反駁,轉而怪責她失了分寸,“你既曉得我介意,就不該跟他說這件事!”
如今的寧疏雖然落魄,卻也有自尊心,不甘被他一味指責,委屈的寧疏紅着眼揚首反駁,
“明明機會擺在那兒,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着喬頃瀾跳進火坑?我只是為了救人,又不是故意跟趙令州多說話,這也有錯嗎?”
不管她出于怎樣的目的,都已經觸及他的底線,“受苦受難的人那麽多,救不了不管便是,你去求趙令州就等于打我的臉!我就是不自在!”
他本意是想克制情緒,好好說話,奈何人容易被憤怒沖昏頭腦,不自覺的将聲調再次上揚,态度也越發傲慢強勢,受自尊心蠱惑而沖出口的言辭犀利尖銳,
“你若是覺得他比我有權勢,比我會辦事,那就去找他,讓他替你撐腰,甭賴在我這安王府!”
“賴”這個字眼如鋒刀劃臉,刺得她心生疼,他都說出這般嫌棄的話來,她若再留下當真是厚臉皮了!目睹他那燃着滔天怒火的嫌惡眼神,寧疏的心澀到極致,便連聲音也是止不住的哽咽,
“殿下說什麽都是對的,我做什麽都是錯的,叨擾殿下多日,實屬不該,我這就走,再不賴在這兒礙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