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共榻同眠
承譽無辜攤手, 撇清自己, “你自個兒說是我的婢女, 那為我寬衣便是你的職責。”
寧疏暗嘆自個兒搬起石頭砸了腳, 但話已出口, 她反悔不得, 唯有遵從他的意思,為他寬衣。
說來這還是她頭一回伺候男子, 雙頰燒得似紅霞一般, 甚至不敢去瞧他, 将小臉別的遠遠的, 顫着手去解他的外裳。
難得她離得那麽近,承譽微側首,輕嗅着她身上的香氣,看着她那紅透的耳尖和鬓邊的碎發, 心猿意馬。
感覺到他的氣息近在耳畔,噴灑出的溫熱感令她渾身一蘇, 緊張的她默默移至他身側, 為他褪掉衣袖。
好不容易将外裳脫下,她還得去解腰帶, 嵌着白玉的腰帶不緊不松的環繞在他的蜂腰上, 隔着薄薄的長衫, 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呼吸間的肌理顫動。
連看一眼她都覺得是罪過,羞赧的寧疏趕忙收回視線,胡亂将腰帶取下塞到他手裏, 轉身便跑開了,再不肯管他。
握着玉帶的承譽望着她匆匆去往榻邊的背影搖頭失笑,也罷,往後有的是機會相處,不能吓到她。
饒是已經遠離他,但一想到方才的場景她就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平複,總感覺自己在一步步的走進他挖的坑裏面,但每一樁事他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令她無可反駁,再這麽下去,她怕是自身難保吧?
隐隐生憂的她又起身将屏風移過來,擋在中間,這才合衣入榻歇息。
雖說有屏風做擋,她仍覺得別扭,且她總感覺有道目光在注視着她,寧疏擡眸往斜對面瞧去,果見屏風那邊的承譽正枕着完好的胳膊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寧疏當即收回目光,背對着他,用薄被将自個兒捂得嚴嚴實實,心道這絹紗屏風中看不中用,明兒個得換架瞧不見人的屏風才是。
承譽當然曉得她住這兒別扭,但是沒關系,凡事總得有個适應的過程,待多住些日子,習慣之後她也就放松了。
為緩解她的緊張,承譽提議道:“你且瞧瞧窗外的月色。”
之前她生病時在此住過兩晚,當時承譽就睡在這榻上,月光流瀉在他身上的場景至今烙印在她腦海之中,今晚她正好睡在這兒,起身将窗子推開一半,然而月底無月,只有漫天繁星,明滅不定,像是誰的心事被懸挂在夜幕之上,引人遐思。
看着看着,她竟漸漸睡着了。孰料半夜隐約聽到一陣細微的動靜,寧疏迷糊睜眸,恍然瞥見身旁有人,吓得她登時一個激靈,身子不自覺的向牆邊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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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她明明記得承譽睡在帳中,怎麽可能跑到她這兒來?聯想到自己曾經夢見過他出現在朗清軒的場景,寧疏拍了拍心口,渾不把眼前人當回事,自我安慰着,
“肯定又是做夢,假的,假的!”
“又”這個字在承譽聽來意義重大,令人浮想聯翩,“難不成你曾夢見過我?我居然會出現在你的夢裏,看來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意識到這一點,承譽極為愉悅,唇邊的笑意越發濃烈,看得她恍了一瞬的神,腦袋懵然的她試探着,小心翼翼的擡起手指去戳他肩膀,觸感如此真實,寧疏的心驀地緊張起來,難道這不是夢?他真的躺在她身邊?
驚慌的寧疏尖叫着想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以指擋唇,示意她別鬧那麽大動靜,
“你再大聲些,旁人會以為我在欺負你。”
人都躺她身邊了,這還不算欺負嗎?寧疏實在不敢想象,她若沒醒來,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那你大半夜的來此做甚?我同意睡榻已是最大的讓步,你怎可得寸進尺?即便我是丫鬟,你也不能強迫我吧?”
他就是有那個想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承譽苦笑着提醒道:“我還受着傷呢!能拿你怎樣?打你進府以來,我對你如何你應該很清楚,你若不同意,我會亂來?”
仔細想想,他的确不像是會用強之人,寧疏稍稍安心,但仍覺疑惑,“那你躺在這兒作甚?想看星星?你看呗!我去睡床好了。”
一直用手肘撐在榻上的寧疏準備坐起來,卻被他再次拉住胳膊,示意她躺下別亂動,“沒什麽,就是睡不着,想跟你說說話。”
“我沒話跟你說。”
得!還跟他置氣呢!她不願說便罷,由他來說也成,“小時候會有人給你講故事嗎?”
寧疏不明白他此話何意,只如實答道:“當然有,我娘經常給我講故事。”
憶起往昔,承譽苦澀一笑,“我自六歲起,就被父皇封為太子,你說一個小孩子,能有多出衆?父皇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為了讨母妃的歡心,他才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
可惜在我的印象中,母妃并不怎麽搭理父皇,還偏居瓊華宮,常年獨居宮中,不與人來往。父皇他政務繁忙,沒太多的空閑陪我,每回主動來看望我,都是帶着我去找我母妃,因為只有我在場,他才能與母妃搭上幾句話。
盡管如此,我也很開心,至少我們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哪怕片刻也歡愉。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母妃每每瞧見我,總會傷感流淚,後來父皇就不許我單獨去見母妃,說我會惹她傷心。
我就不明白了,我可是她的孩子啊!她看到我應該開心才對,為何會難過呢?
這個問題,無人答複我,我見母妃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她也從來不會走出瓊華宮去找我,我童年的記憶裏只有那些宮人們,嬷嬷要給我講故事,我不肯聽,吵着要見母妃,想讓她給我講故事。
父皇待我一向有求必應,卻唯獨這件事,他不肯依我,不肯讓我搬到瓊華宮跟母妃在一起,所以我的童年沒有故事,白日裏的我有多尊貴,晚上入睡前就有多孤寂。”
看他講起往事那黯然神傷的模樣,寧疏心生同情,渾忘了計較他還躺在她身邊這一茬,她也跟着不自覺的緩緩躺下,輕聲哀嘆。先帝與怡貴太妃的感情糾葛,寧疏并不了解,也不敢胡亂猜測,以免冒犯了長輩,
“興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你是她的孩子,她肯定很疼你,也想将你養在身邊,奈何宮裏有規矩,皇子不能由母親來撫養,她迫于宮規才沒敢接你。”
那也是妃位以下的女人沒資格撫養孩子,當時他母妃已是貴妃,又怎會沒資格呢?這一點承譽很清楚,但還是選擇自欺欺人,用這個理由搪塞自己。
本來只是想找她閑聊幾句,沒想到居然扯了那麽遠,不意讓她擔憂,承譽兀自笑笑,
“反正童年已經熬過去了,沒有故事我也照樣活得很好。”
他面上故作無謂,其實心裏還是耿耿于懷吧!“缺失的童年的确補不回來,但願往後的路不會留下什麽遺憾。”漸漸放松的寧疏善心大發,忍不住道:
“小時候我可是聽過很多故事,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
她肯主動與他說話,不再處于被動,單就這一點已令承譽深感驚喜,望向她的褐色瞳孔閃着期待的光芒,
“好!你講什麽我都喜歡聽。”
如此一來,兩人暫抛嫌隙,躺在榻上講起了故事,時不時的互相讨論着,道出自己的見解,講完一個他還不罷休,又讓她再講一個。只因承譽覺得認真講故事的寧疏溫婉柔和,眉目間盡是神采,不由令他恍了神,他甚至還在想,将來若是有了孩子,她會不會也像這般,給孩子講故事?
胡思亂想間,承譽眸眼酸澀,再也支撐不住,就這麽睡了過去,而寧疏也是哈欠連連,後來沒聽他應聲,便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至雞鳴時分,寧疏漸漸蘇醒,剛想翻身,手臂卻撞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心房頓顫的她睜眼就見自己的手臂搭在一個男人身上,而承譽的臉容近在眼前,此刻窗外已泛白,也就是說她就這樣和他躺了一夜?
難以接受的她緊捂着自己的唇,強迫自己不要發出聲音,現下他還沒醒,若是質問鬧騰,将他驚醒,他一個男人并沒有什麽妨礙,難堪的只會是她啊!畢竟他來到榻上,而她只顧講故事,根本沒有趕他離開,她也有一定的責任。
思量再三,她決定不與他争執,假裝什麽也沒發生,盡量放緩動作,坐起身來,自他腳邊悄悄下去。
共處一室也就罷了,居然還同睡在一起,這境況似乎越來越複雜,心煩意亂的寧疏洗了把臉,整理好儀容,而後推開了門,輕手輕腳的走出去,試圖讓裹着涼意的晨風吹散她的迷惘。
實則在她的手無意搭在他身上時,承譽已然被驚醒,但并未睜眼,為的就是想等她的反應,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沒鬧騰,反而縮手縮腳的下了榻,大約是覺得窘迫才選擇悄無聲息的掩蓋過去?
再也睡不着的承譽幹脆也坐了起來,隔窗往外張望,透過海棠樹枝的間隙,正好能瞄見那道坐在亭間的紫裳倩影,只是她的小手撐着下巴,薄唇緊抿,倦怠的眸光将心事深藏。
昨兒個他連哄帶騙将人給留下,今日瞧見她這般黯然,他又心生愧疚,遂也跟着起身出去。
聽到沉穩的腳步聲,寧疏回首看到熟悉的身影時,再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目光明顯閃爍,隐隐生憂,
“你……何時醒來的?”
料想她定是怕他發現兩人睡在一起才會這般緊張,承譽一力承擔,主動安撫道:
“昨晚的事是我冒犯在先,不過你放心,我承譽不是沒擔當之人,定會對你負責到底。”
寧疏一聽這話越發惶恐,“負什麽責?什麽都沒發生,我不需要你負責。”
“這都躺在一起了,就算我沒欺負你,也有損你的清譽不是?”凝視着她的同時,承譽的眼尾蕩着化不開的笑意,趁機再表心跡,
“寧疏,看來往後你只能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