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定情信物

對上他那似有預謀的得逞笑容, 寧疏懊喪着小臉兒, 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我的意思是, 我樂于助人, 不管誰有困難我都會鼎力相助。”

狡辯的意思他不愛聽, 他只遵從自個兒的理解, “我怎麽覺着你這話的含義是,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若我半夜抽筋, 你還會幫我按捏, 白頭到老, 互相扶持。”

“并沒有這個含義,殿下想多了。”

辯不過他,寧疏岔開話頭交代道:“蓋好被子,莫再貪涼, 我去睡了。”

然而他卻拽住她手腕,定要她躺在他身側, “你且等等, 萬一等會兒我又抽筋呢?”

“抽筋你再喚我便是。”反正都在一個屋子裏,她又不是聽不到。

可他卻堅持不許她走, “來回跑着豈不麻煩?你先等等, 過會子我若沒事你再走不遲。”

後來寧疏也在琢磨, 自個兒當時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躺下了,等了半晌也不見他再喊疼,最後她竟困得睡着了!

熟睡後的寧疏并不知道, 此刻承譽尚未入眠,一雙被柔情浸染的墨瞳正凝視着她,眸眼間流轉着濃烈的愛意。

擔心她着涼,他将薄被覆于她身,而後擡指撩起她散于枕畔的一縷青絲,纏繞在指尖,發絲間隐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流竄在他胸腔之內,擾得他意亂神迷,再望向她那白瓷般皙嫩的嬌顏時,承譽心念大動,不自覺的緩緩擡身,想一親芳澤。

将将接近時,他又總覺得這樣趁人之危的行徑似乎不太君子,哪怕在她清醒之際親她,被她推開他都甘願,但趁人睡着去親,怎麽想都不妥當。

但她此刻的睡顏如此動人,閉合的睫毛似攤開的羽扇,瓊鼻粉唇,讓人瞧着漸生憐愛之意。

猶豫再三,他終是沒有印下這一吻,而是将指腹放在唇間,沾染了自己的溫熱氣息後又反手印在她唇間,輕柔的按了一下,也算間接的親吻。

回身平躺的承譽笑吟吟的望着她,看着佳人近在身側,心滿意足的入了夢。

當她自夢中清醒時,只有天光映進來,屋裏并沒有承譽的身影,眼瞧着自己正躺在床上,寧疏懊惱不已,錘了錘自己的腦瓜子,暗恨自個兒怎的總是對他不設防,辦些糊塗事,看這情形,昨晚兩人應該又躺在一起。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的她反倒沒有太驚訝,只默默起了身,待她梳妝過後到得外屋,丫鬟已擺好早膳,她正猶疑着該如何跟承譽解釋昨晚之事,生怕他會借機笑話她,然而他并未提昨晚之事,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面色如常地招呼她坐下,

“今日我可以入宮見母妃,你可有什麽東西想帶給你母親?我幫你轉交。”

寧疏這才想起,今兒個已是月初了啊!先前她的确給母親準備了一些東西,就盼着他哪日入宮時幫她捎帶,欣喜的她準備自個兒回朗清軒去拿,可承譽卻道早膳已備好,涼了不好吃,讓丫鬟去拿即可。

拗不過他的意,寧疏便請梨枝幫她走一趟,“東西就放在妝臺右邊的第三格,你跟小昙說一聲,她會拿給你的。”

梨枝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将盒子呈給文姑娘,“姑娘瞧瞧可是這些?”

寧疏打開盒子的同時,承譽也瞄了一眼,還以為她備了什麽寶貝,沒想到只是一些尋常的小物件,

“巾帕?只送這些東西會不會太寒酸了些?”

“這可是我自個兒繡的帕子,我身為女兒,未能時常侍奉在娘親身邊,實屬不孝,夏日裏帕子不離身,娘親帶着這帕子,便如同我陪在她身邊一般。宮裏銀票不方便,銀錠子也不方便,還是給她備些碎銀好一些。”

聽她這麽一講解,承譽這才明白,這些東西雖是最尋常,卻也最實用。做女兒的哪有不惦記母親的?寧疏嘴上不說,心裏定然十分想念,他了解她的心情,也願意為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只不過瞧着這帕子,他不由心生感慨,“說來我還不曾收過姑娘家送的繡品呢!當真是可憐啊!”

他故意感慨這麽一句,就是想讓寧疏有所表示,奈何她只顧喝粥,根本沒吭聲,好似沒聽到一般,大約是裝聾作啞吧!

心塞的他再不多言,識趣閉嘴。

用罷早膳,承譽便入宮去了,寧疏閑來無事,回了一趟朗清軒,方才她沒應答,但還是将他的話放在了心上,這才回去将繡籃取來,打算悄悄的繡個東西送給他,權當是對他捎帶東西的感謝。

承譽這一入宮,晌午肯定是要待在宮中陪他母親用午膳的,就剩寧疏一個人,她可不想勞煩後廚再擺一桌子菜,事先讓人交代了,只做碗油潑面即可。

用罷午膳後,她本想做着針線活兒,順道兒等着承譽回來,好問一問關于她母親之事,直等到未時将過也不見人,困頓的她将籃子收了起來,歪在榻上小憩片刻。

這屋內燃着的迦南香如蜜似果,淡香四溢,寧疏沉浮其中,加之午後蟬鳴悠揚,很快便夢周公去了。

待她醒來之際,屋內十分昏暗,寧疏還以為自個兒一覺睡到天黑,瞧了瞧漏刻,才發現不過申時而已。

舒展着筋骨,坐起身來,聽着外頭狂風四起,寧疏推窗望去,就見原本晴朗的天幕已被陰雲遮蔽,院中的榆樹枝葉迎風起舞,向東倒去,一如虔誠的信徒,在向上蒼磕頭,祈求風調雨順。

狂風大作,暴雨将至,承譽仍未歸來,寧疏生怕再晚會子他會淋雨,暗暗祈禱着他快些歸來。

難得入宮一趟,承譽是想着該多陪母親一會兒,察覺變天時他已匆匆出宮往回趕,然而半路就開始下雨,即便馬車中備有紙傘,卻也難抵傾盆暴雨,下馬車回府之際,湍急的雨勢如小石子般密密麻麻的砸在人身上,他的衣袖和袍擺鞋子皆已淋濕。

寧疏擔心他着涼,早已讓後廚熬了姜湯備着,就等他回來趕緊服下,也好暖暖身子驅寒。

梨枝趕忙備水,為主子沐浴更衣。這身子洗着容易,可衣袖肩膀濕了一半,傷口也浸了水,必須換藥。陳序打算去請大夫過來,寧疏卻覺沒必要折騰,

“外頭的雨還大着呢!來回跑着費事,殿下若是不嫌棄,我可以幫你換藥。”

難得她主動接近,承譽心下暗喜,自不會拒絕,反正傷勢也不重,随她怎麽包紮都好,重要的是她對他的心意。

先前她為他更衣,都是只脫到只剩中衣便停手,此刻才沐浴過後的承譽只穿着月白的中衣,大大方方的立在她身前,絲毫不露怯,

“來吧!脫衣換藥!”

眼瞧着她似是有些猶豫,承譽故意将她,“你若是不會就甭逞強,讓陳序去請大夫得了!”

寧疏瞥他一眼,也不理他,而是動手将他寬敞的袖子直接往上捋,打算只将他胳膊露出來,只可惜這袖子看着夠寬,但一捋到肘部上方就明顯再難向上,只因承譽常年練武,胳膊自然比常人更健實,加之上頭纏了紗布,堅持往上捋會扯到他的傷口,惹得承譽哀呼連連,

“你莫不是公報私仇?這是換藥還是要命啊!就不能直接解開衣衫?”

預想和現實難免有偏差,真等上了手,寧疏才發覺好難辦,窘聲抱怨着,“那多難為情啊!”

他也沒想故意為難她,“是你主動要為我換藥,濕着的紗布裹在身上真的很難受,你若不願意,趁早找大夫過來。”

理虧的寧疏尴尬一笑,試着與他商議道:“要不……讓陳序進來給你換藥?”

“那個渾小子的手沒輕沒重,萬一把我勒得太緊可不利于傷口恢複。”

“那就梨枝呗!姑娘家手輕。”

“她暈血!”不管寧疏說誰,承譽都能輕松反駁回去,說到後來他不悅哼嗤,“你既不樂意幫我換藥,又何必逞英雄自個兒包攬,瞎折騰!我還是讓人找大夫吧!”

這話都說出口了,她又怎能輕易認慫?無奈的寧疏只得親自動手,纖長的指節勾起側邊打着結的衣帶,來回輕扯着,三兩下就将他的中衣給解開了。

随着衣襟滑落至兩側,映入她眼簾的,是他那線條流暢,迸發着力量的肌理,呼吸之間,腹部隐隐被分割成六塊,精瘦健實的腰線看得她面頰發燙,心跳得極快,幾乎上湧至喉間,窘迫的她趕忙移開視線,顫抖着手指将他的中衣自肩頭褪下。

察覺到她耳廓紅得似泛血一般,承譽忍不住打趣,“念在你為我換藥的份兒上,我吃個虧,讓你多瞧兩眼。”

“誰稀罕瞧你!”寧疏回怼了一句,再不願理他,也不再胡思亂想,拿起剪刀将濕透了的紗布剪開,小心翼翼的一層層繞開,她還以為會見到很深的傷口,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幾近愈合,正在結痂的細淺傷痕。

見狀,寧疏搖頭嗤笑,“就這點兒傷,至于吊起手臂?這就叫瞧見骨頭了?卻不知那人是庸醫,還是某些人在誇大其詞!”

只顧沉浸在這愛昧氣氛當中的承譽渾忘了自個兒的傷勢有假,直至寧疏戳穿,他才恍然反應過來,然而悔之晚矣,他已被她瞧了個真切,再無欺瞞的餘地,心虛的承譽摸了摸鼻子,沉吟道:

“呃……原本我也覺得無甚大礙,可大夫說這樣有利于傷口複原,我以為他只是小題大做,沒想到還真的複原得挺快,你看都結痂了呢!”

睜眼說瞎話,也只有他好意思,難為她還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幾日,給他夾菜喂飯,原來都是裝腔作勢!怪只怪自個兒心太軟,他說什麽她都信,又能怨得了誰?

心下憋屈的寧疏連抱怨都懶得,忿忿然拿出瓷瓶,給他上了藥之後再胡亂拿紗布纏上兩道,動作極快,毫無溫柔可言,而後便不再管他,徑直走出屋子。

被拆穿的承譽也不敢再央她幫他穿衣,老老實實的自個兒動手,左右是在家中,不必太講究,只着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衫,連腰帶都沒系,他便往院中走去。

走動間,風吹衣衫顯腰線,修長的身形被青衫的邊緣勾勒得一覽無餘,此時雨勢漸小,疏狂的雨聲漸漸變得清泠悅耳,寧疏就這般倚坐在檐下的美人靠上,盡管偶有雨絲被風吹斜,飄落在她衣袖或面頰,她也不當回事,靜看雨灌花枝洗鉛華,遙聽風旋葉落葬泥沙。

她嘴上沒說什麽,心裏肯定在與他置氣,承譽心虛,幹脆不提這事兒,說起了旁的,

“今日我入宮之際,見到了你母親,也将東西捎給了她。”

果不其然,一提家人,寧疏再不好與他擺臉子,起身詢問關于她母親的狀況,

“娘親她身子如何?可是又瘦了?有沒有受什麽委屈,可有給我回信?”

接連聽了那麽多問題,承譽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問題有點多,且容我慢慢說,一一答複。

伯母在淨房那種地方,難免受苦受累,我曉得你一直記挂擔憂她,便自作主張,請我母妃幫忙,由她下令,将伯母調到瓊華宮去,恰巧母妃宮裏冷清人不多,伯母過去後,也有人陪她說說話。”

承譽的安排着實出乎寧疏的意料,原本她想着只要他能幫她捎帶些東西便可,哪料他竟直接将母親換了個地兒,母親再不必受累,寧疏自是欣慰,但對承譽的舉動着實有些不大理解,

“咱們還有矛盾呢!昨日我與你說了那麽一番狠話,你居然也不計較,還幫我安置我娘?”

承譽可不是小氣之人,不會将兩者混為一談,“話雖紮人心,但我并沒有因此而頹然難過,反倒覺得你願意與我說出心裏話,這很難得,至于矛盾嘛!哪家人不鬧矛盾?慢慢解決呗!大事上不可含糊,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幫你排憂解難。

沒有事先知會你,是因為我也不确定此事能否辦成,便想着等成事後再與你說,免得令你失望。”

事成之後再說,确實是驚喜,與他的大度相比,寧疏忽然覺得自個兒有些斤斤計較,小肚雞腸,他都已經道歉了,她卻仍在揪扯着那些瑣事,給自個兒添堵的同時,也輕賤了旁人的誠意,心間的陰暗在那一瞬豁然開朗,寧疏再不執拗于那些無意的傷害,鼓起勇氣擡眸望向他,目光滿是真摯,

“承譽,多謝你幫我娘脫離困境。”

那柔婉的聲音,流轉着情意的眸光使得承譽欣喜不已,“才剛你喚我什麽?”

明明是他說希望她換個稱謂,她倒是願意換了,他竟又大驚小怪,“你若是覺着冒犯了,那我再喚你殿下便是。”

看來他沒聽錯,她真的将他的話放在了心上,從她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承譽只覺異常溫柔,早已在心間回味了好幾遍,且還滿懷期待,

“不冒犯,我喜歡,你再喚一聲。”

順勢喊出來的而已,真讓她刻意去喊,她還真覺着難為情,嗔他一眼,寧疏嗤了句“無聊”,扭身不肯再理他。

知她臉皮薄,承譽也沒再強求,而是将一方盒子拿到她面前,緩緩打開。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只通身滿綠的翡翠镯子,寧疏不解其意,“這是……”

“今日我與母妃提起了你,說你是我心儀之人,但礙于我仍在守孝期,不可定親成親,可你畢竟是姑娘家,遭受那麽多坎坷,沒有安全感,我想給你一個許諾,至少能讓你的心安定下來,母妃便将她的翡翠镯子給了我,說這是傳家寶,只傳兒媳。

寧疏,我想将它贈與你當做定情信物,只盼着你能放下過往的芥蒂,與我攜手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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