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條件是親吻
說話間已到得大門處, 承譽候在馬車邊, 順道兒與喬頃瀾閑聊着, 文之堯适時止住話頭,
“我的話你放在心上, 仔細考慮清楚, 頭一回定親是父母的主意,你沒得選擇, 這一次, 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抉擇, 但人生路需謹慎, 切莫因為一時沖動,錯把恩情當感情,搭上自己的一生。”
兄長之言,寧疏從未仔細思索過, 今日驟聞,才覺自己将來要面對的問題似乎比她想象得更嚴峻。
寧疏一時無言, 默了片刻, 只道自個兒會慎重考慮。
依依惜別後,她才搭着承譽的手踏上馬車。
打從她進來後, 這面色就籠罩着一層愁雲, 承譽等了半晌也不見她發話, 她就這般靜坐着,小手捋扯着腰間垂着的水藍宮縧,出神發呆。
牽起她的手, 承譽問她何故不悅。
現下她已經習慣他的牽手,不會再掙紮,任由他的拇指閑捏着她的掌心,勉笑道:
“沒什麽,每次相聚之後的別離都會讓人傷感,大哥只回來三日就要走,父親的命運背負在他身上,他定然壓力倍增。”
“至少他還有機會賭一把,而我……連機會都沒有……”
身邊人的音色明顯裹雜着悵然,寧疏擡眸,就見他笑意漸斂,眸裏掩藏着化不開的濃霧。
大約是想到了他的父皇吧?當晚她并未在宮裏,但也聽人說過,永寧帝是被乾德帝逼至自盡,而承譽就在一旁,當時的他一定很絕望,那種親眼目睹至親離世而無能為力的感覺可能會将人逼瘋!
最終他挺了過來,接受了乾德帝的冊封,做了個閑散王爺,可他的心從未閑着,一直都在關注着時政,看待問題總是一針見血。
起初寧疏并未想太多,以為這是他的本能,今日聽到兄長的忠告,她才恍然大悟,往深遠處略一思量,她難免心悸。但這是男人的事,她一個女人似乎不該多管,只溫聲安撫道:
“逝者無可挽,好好孝順你母妃,争取不再留下遺憾。”
除此之外,他也別無選擇,撫着他的小手緊握在掌心,承譽一掃陰霾,低眉望向她,溫笑道:
“是該珍惜眼前人。”
寧疏心下感動,但笑容裏又有一絲苦澀,回握着他的手,始終無言。
才剛在府中她可不是這樣,承譽總覺得她有心事,不由起了疑心,
“之堯與你說了什麽?怎的你一出來就悶悶不樂?”
上回兩人争執誤會過後就互相保證過,往後不再欺瞞彼此,有事務必明言,以免再生誤會,原本她不想主動提及,這會子承譽問起,她這心裏藏不住話,也就順口說了出來,
“我哥說,你身份尊貴,又有雄心壯志,擔心我配不上你。”
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承譽打趣笑道:“是否配得上是我說了算,容貌家世配得上我的大有人在,可這心靈能與我契合的,獨你一個。”
信誓旦旦的情話總是格外悅耳動聽,寧疏感動之餘又忽生悲涼,生怕好夢易碎,捧得太高,摔得太慘。
今日的她總是神情恍惚,應聲極慢,承譽問她可是不舒坦,她不願将那些胡思亂想之事說出來,以免惹他也不痛快,便借口說頭疼。
“那就閉着眼歇會兒,到家我再喚你。”說着承譽摟住她肩膀,将她攬至懷中,讓她倚在他肩頭小憩片刻。
他的懷抱令她那混亂的心暫得片刻安寧,将來的事皆有變數,誰也說不準,與其為那些未知的事憂慮,倒不如珍惜這相聚的日子,一切随緣,不做強求,這心才能輕松安寧。
如此安慰着自己,她才好受一些,不再亂想,乖乖的倚在他懷裏,閉目養神。
打從文之堯出宮後,乾德帝就派人留意他的行蹤,傍晚便有探子來彙報,說是今日安王帶着文姑娘去喬家與文之堯見面。
此事在趙易澤意料之中,那兩兄妹見一面倒也沒什麽不妥,只是承譽對文之堯又是什麽心态呢?
文之堯做出這樣的選擇,的确是條真漢子,若他能想法子将贛南之亂擺平,那趙易澤也願意重用他,如若熬不過這一劫,只能怪他命不好。
在趙易澤看來,承譽堅持留下文寧疏,應該不止是愛美色那麽簡單,興許就是想借機拉攏文之堯,是以趙易澤下了令,在文之堯出征期間,密切注意他的書信往來,看他是否與承譽交往過密。
安排好此事後,趙易澤繼續批閱奏折,殿外有人來報,說是惠貴妃求見。
他從不願主動去鳳儀宮,無奈的葉照香只好借着送羹湯的由頭來看望他。
進得殿內,惠貴妃親自為他盛了碗用冬蟲夏草炖的水鴨湯,趙易澤始終容色淡淡,并未多言,只在她詢問他的近況時敷衍兩句。
曉得他不願與她說廢話,葉照香幹脆直言,“皇上,您看令州也不小了,妾身尋思着他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妾身已命人尋了幾位家世不錯,年紀相當的好姑娘,不若皇上幫我參謀一番,看看哪位姑娘适合他。”
尚未等她道出鐘意的姑娘人選,趙易澤已然将其打斷,“先前安南王助朕一臂之力,當時朕已與他說好,要與安南聯姻,安南王膝下有嬌女,年方十五,他打算待秋後帶女兒過來,令州與她倒也般配,朕打算讓令州娶安南國的公主,秋後再論,你不必再操持。”
“娶一個外邦的姑娘?這……這不太合适吧?”葉照香是想着,娶權臣之女,還能扶持令州,使得他在朝堂之中站穩腳跟,萬未料到皇帝竟然打算讓令州娶安南國的公主!
除了能使兩國暫時安定之外,似乎對令州沒多大好處,葉照香只覺不妥,故意拿令州做借口,
“這孩子性子倔,怕是不會同意。”
孩子的意見并不重要,趙易澤才不會考慮這些,“身為皇室子女就該有這個覺悟,婚事怎可随心所欲?正妃必須由朕來定,至于側妃,大可随他之意。”
“可是……”葉照香還想再說,卻被趙易澤冷然打斷,“朕意已決,沒有商量的餘地,你且先回宮去,朕還有事要忙。”
話已至此,葉照香也不敢逆他之意,只得遵命告退,心道趙易澤還是對令州不上心,若然真的看重令州,斷不會讓他娶外族公主為妃,于趙易澤而言,令州不過就是個安撫安南國的棋子罷了!
思及此,她越發焦慮,很想再要一個孩子,只可惜趙易澤根本就不去她那兒,勉強去了也只是用膳過後便離開,未再留宿,如此下去,她如何能懷上?得想個法子,為将來籌謀才是。
皇帝之令莫敢違抗,他的一句話便能決定一個人甚至許多人的命運,為了父親的一線生機,文之堯唯有奔赴贛南,不成功便成仁!
相聚的日子總是短暫,三日後,文之堯整裝待發,衛觀雲歸來後就被乾德帝指責,說是有人彈劾他在軍中鋪張浪費,生活奢靡,以此為借口,将他降為武安侯未再讓他帶兵出征。
文之堯肩負父親的命運,他已将生死抛諸腦後,此役對他而言,沒有退路,他只能全力以赴!
寧疏雖心疼兄長,擔心他的安危,但她也深知,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沒有第二條路走,且兄長之意已決,她再勸也是徒勞,幹脆也就遂了他的心願。
出征那日,寧疏特地早起去送他,今日天陰有風,恰巧趕上送行,那簌簌的風聲将離別之境渲染得更加悲切,忍着心中的傷感,寧疏将一瓶藥丸給了他,
“這是承譽尋來的,說是将這個放在肚臍中可預防瘴氣侵體,大哥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爹爹他肯定也不忍看你為了他而犧牲自己,若然實在攻不下,那就及時撤兵,萬莫逞強!”
未免妹妹記挂,文之儀點頭應得幹脆,此次回京,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見到弟弟,文之堯曉得之儀在大皇子那兒,也隐約聽聞大皇子與安王有矛盾,他不希望妹妹為難,并未提出要見之儀的要求,只想着應該憑自己的實力,拯救家人。但願下次再歸京,就是他們一家人團聚之期。
臨行前,文之堯并未多言,只叮囑妹妹照顧好自己,得空去見見之儀。而後他再未逗留,毅然翻身上馬,奔向禍福未知的前路。
大哥來去匆匆,寧疏這心裏難免又要空落,承譽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打算帶她出去走走,游山玩水,免得她一個人在家落寞,胡思亂想。
六月半乃是梅子成熟的季節,這一大清早,薄霧缭繞,不算熱燥,承譽打算帶寧疏去山上采摘梅子。
前兩日她還想摘些梅子做蜜餞,承譽的提議正中她下懷,用罷早膳,兩人便乘坐馬車去往青雲山。
半山腰有座寺廟,寧疏想去求簽,便央着承譽一道去了。料想她是要問吉兇,在她跪着虔誠求簽之際,承譽已然悄聲囑咐陳序去跟解簽的老者說一聲,待會兒不管她求的是什麽簽,都要往好處去說。
然而寧疏抽的居然是下下簽,老者拿到簽文時,不由冷汗直冒,心道這樣的簽怎的往好處說啊!
寧疏心下忐忑,只因這下下簽一看就是兇兆,但仍舊抱有一絲希望,顫聲詢問,“老先生,我家有人出遠門,我想問吉兇,您看這簽文,可是不大妙?”
這老者已收了銀子,唯有按照那人的意思,胡編亂造也要往吉兆上扯,“幽林生魑魅,濃霧隐邪祟,月升夜漸寂,障目怎堪歸。
此簽乃破釜沉舟之勢,看似是兇兆,實則暗藏生機,窮兇極惡之境,會有貴人相助,就看他是否能把握住那個契機。”
老者之言模棱兩可,卻又暗藏希望,倒令寧疏的心稍稍安穩,承譽順勢安慰道:
“打仗皆有危險,但你哥不是頭一回行軍,他有經驗,加之先前已有幾位将領失敗的先例,料想他定能從中總結出經驗,趨利避害,化險為夷。”
他的言辭溫和有力,輕易就撫平她那顆不安的心,加之老者之言帶給她希望,寧疏也就暫放憂慮,開始期盼着兄長凱旋歸來的日子。
求罷簽之後,她才随着承譽一道上山去摘梅子。山路之上綠蔭成片,風吹枝葉嘩然作響,偶有日光漏下也不覺熱燥,一路走來涼爽惬意。
到得一片梅子林,陳序并未上前,而是守在遠處,不打擾主子與文姑娘獨處。
林中碩果累累,色澤青翠的梅果挂滿枝頭,因着要做蜜餞,需要的梅子較多,兩人一起摘了半簍子才停手,而後承譽讓她到一旁的大樹下歇着,而他則又摘了些野果到河邊去洗。
這些事他不想假手于人,只想親自體驗,為自己心儀之人,不管做什麽事似乎都是一種樂趣。
背靠着大樹席草地而坐的寧疏正好歇歇腳,上山雖累,但能和承譽一道,她心甘情願,畢竟這是屬于兩人的美好回憶,辛勞過後的時刻格外充實。
等他歸來的檔口,寧疏順手在草地上撿起一片葉子,又自發間取下一根簪子,在葉子上寫寫畫畫。
才寫了一半兒,手中的葉子忽然被人搶了去,受到驚吓的寧疏回首一看,原是承譽悄然歸來,順手偷走了她的葉子。
不願讓他瞧見那些字,寧疏慌忙去搶,“還給我!”
她越是緊張,承譽越是好奇,将手高高舉起,偏不給她,寧疏的個頭在姑娘中不算矮,但一站在承譽面前,還是低他一頭,夠不着的她只好努力的踮着腳尖,試圖從他揚起的手中搶回樹葉。
眼瞧着可人兒離他那麽近,紅潤的雙唇近在眼前,恍了他的神,心中的悸動難以壓制,承譽順勢在她唇間輕啄一口。
驟然被親,寧疏小臉兒頓紅,反手捂着唇,嗔他一眼,“你……你怎麽欺負人呀?”
就喜歡看她這般撒嬌嗔怪的俏模樣,壞笑着的承譽趁機講起了條件,“想要?親我一口便還與你。”
若是被他瞧見那些字,指不定又會笑她,權衡利弊後,寧疏決定按他的要求來做,仰起小臉,飛快的在他面頰印下一吻,而後朝他伸出手,
“現在可以還給我了吧?”
豈料承譽居然耍賴,“可以給你,但要等我看完。”
親都親了,他居然變卦?氣得寧疏嬌哼輕嗤,“你這人怎的說話不算話?”
懶得與他理論,寧疏着急去搶樹葉,承譽一再後仰,兩人瘋瘋鬧鬧,沒留神他向後倒去,寧疏一不小心就趴在了他身上,剛要起身就被他一把摟住後背,如此近距離的凝視和接觸,惹得寧疏心跳莫名,閃躲的眼神中流動着異樣的光彩。
笑凝着她,承譽好言與她商議道:
“才剛開玩笑,這回認真的,親臉不算,親一下唇,我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