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 娘親生下她第二日,府裏來了位得道高僧,那高僧也不知是受了歹人指使還是本就是得道高人,他入了府後便不管不顧的沖到娘親病榻前,對娘親道:“小姐生來命苦,夫人若是舍得,便讓我度了她去罷!”
娘親不信佛,便執意不肯。那僧人沒奈何,望天長嘆了聲,對娘親道:“也罷,強來的瓜不甜。我今日既出現于此,便是與這女娃娃有緣。她既姓顧,故取名則笑,乳名就以窮人家的孩子取賤名易生養為由,喚貓兒罷。”
顧則笑三字源于詩經“終風且暴,顧我則笑”一說,而貓兒便是民間流傳的貓妖有九條命的典故了。娘親最後同意了那和尚取的名字,想來也是希望她安好的。
臨窗而立,顧則笑目光沉沉地望着院子的芭蕉,思緒也随着窗外的雨沉沉浮浮。眼下正是秋季,紗窗外的雨下得急,豆大的雨珠噼噼啪啪的落在蕉葉上,憑故添了幾許愁腸。
“姑娘,天涼了,您可得保重身體。”李媽媽拿了件披風,仔細給她披上,勸道:“夫人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姐您,您可不能讓夫人牽挂着。”
顧則笑心一窒,流落在紗窗外的眸子漸漸湧起薄霧。
母親自她滿月後便突然撒手人寰,而父親更是對她不管不顧,母親走了不過半月,他便急不可耐的将二姨娘楊氏扶正。自此二人關起院門過日子,她也交由李媽媽照顧。
轉眼十四載已逝,前個兒楊氏忽地登門造訪。進了她踏雪軒的門,便是連寒暄也怠慢,直道明了來意。
思及此,顧則笑冷笑一聲,她們倒是打的好主意,只不知會不會糟報應!
原是顧則笑生母柳氏生前為她與莫家四少爺訂了娃娃親,莫家在湘城雖不及那些個朱門大戶卻也是書香世家。據聞,莫家四少爺是個好的,長得儀表堂堂且不提,難得年紀輕輕便已是舉人,湘城人皆道若誰家閨女與莫四少成婚,将來必是享福的。
為此顧家現任主母楊氏便萌生了使其女顧言取代顧則笑嫁入莫家的歹念。而那顧言與顧則笑同月而出,不過比顧則笑晚了四日,年歲上與顧則笑相差無幾,再有閨中女兒從未抛頭露面,楊氏縱是做出李代桃僵之事,外人也無從知曉。
作為顧家二小姐,顧言常道比顧則笑低人一等。話雖如此,可顧言卻倚仗父親母親的疼愛在府裏橫行霸道,養成了嚣張跋扈的性子。顧言素日裏看不慣顧則笑,隔三差五的便想盡法子欺負她,若不是顧則笑堅韌,只怕府裏早沒了她蹤跡。
前些個顧家大少爺顧進在外惹上了大人物,彼時官司正鬧得沸沸揚揚,顧老爺顧雷在朝為官多載,卻始終是個擺設。顧進出事,顧雷四處尋人疏通關系又苦于無門,奔走了幾日,錢財外散了不少,顧進一事依然無進展。
昨個顧雷接到顧家三老爺的書信,說是傅将軍夫人病重,怕是命不久矣。傅老夫人便出面為傅大将軍尋門繼室協助将軍夫人打理府中上下。顧家三老爺與傅老将軍略有私交,初聞将軍大人有意娶繼室,顧家三老爺便想到了侄女兒顧言,故親筆修書一封,命人快馬加鞭送至湘城顧家。
然顧言是何許人也,傅将軍又是何許人也!
顧言乃待字閨中且未及笈的女兒家,她還有年少的美夢,有大好的前程,有等着她的翩翩公子。而将軍爺,年二十有九,他是風神俊朗,可他上有正妻下有妾室通房無數,中間還有正室妾室為其孕育的子女。若與将軍為繼室,身份自然尊貴不可言,然天下又有哪個女人願意一大捧不相幹的妾室通房在眼前晃蕩?且适逢亂世,将軍常年出征在外,便是哪日沒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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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身份尊貴的将軍爺,莫家四少爺遜色許多,不過莫四少前途無量。若是誰家閨女能沉得住氣嫁與莫四少為妻,将來也是個有造化的。
“媽媽莫憂心,近來煩得緊,我不過是瞧瞧落到院裏的秋雨罷了。”笑淡笑道。
可她卻知,她瞧的不是落到院裏的秋雨,她瞧的是被秋雨敲打的芭蕉。
望着院中的芭蕉樹,顧則笑只覺得秋雨入了愁腸,真個兒把她糊弄得暈頭轉向。
李媽媽望着她,笑道:“這天上落的水時時有,也值得姑娘巴巴的瞧上一眼。”
顧則笑聞言瞅着李媽媽笑而不語。這時珠簾動了動,映風兩手捧着一匹布入室來,她笑看着顧則笑,道:“姑娘,夫人身邊伺候的穗香姐姐送來一匹布,道是三老爺從京裏帶回的浣花錦,乃京城裏時興的料子。夫人惦記着姑娘,吩咐給姑娘做件新衣裳。”
擡眼望向映風擱置于桌上的布匹,布匹為藍色,深藍中繡着精致的花朵兒,瞧着倒也可喜,卻到底老氣了。顧則笑仵着不動,眼神兒只微微略過那布匹,目光随後落在紗窗外的芭蕉樹上,臉上飄過些許嘲弄。
“布匹壓入箱底,過些日子你與聽雨分了,各自給家中老母做身新衣裳。”顧則笑吩咐。
從京裏帶回的布匹,巴巴的送與她做新衣裳?哼!不曉得□□的還以為顧家主母宅心仁厚,諸多厚待她。而事實不過是,她急于拉攏她,想要讓她替顧言嫁于傅将軍罷了。
“姑娘,此舉想必不妥罷?”映風微低首,憂心道:“方才穗香姐姐走前還特意交待了夫人讓您盡快做了新衣裳,過些日子穿上呢。”
“穗香姐姐?誰是你姐姐,你喊得親熱,卻不知別人可領情!”顧則笑不由怒道。
顧則笑動怒,映風知惹惱了她,慌地跪下,道:“奴婢知罪,求姑娘發落。”
“你退下。”李媽媽瞧了眼顧則笑,吩咐道。
顧則笑不發話,映風自是不敢。垂首跪着,心中惶惶不安。
“下去罷。”顧則笑道。
“是。”
映風退下,李媽媽上前纏住顧則笑,将她扶至塌上。道:“映風年小沒個輕重,姑娘與她生氣,仔細傷了身體。”
顧則笑面上帶笑,安撫道:“讓媽媽見笑了,我方才不過一時氣惱罷了,無礙。”
“姑娘為何惱了映風?”李媽媽又道。
輕吐氣,身體往塌上一歪,顧則笑嘆道:“我雖有兄弟姐妹,可素來一人過活,映風自小跟着我,我視她如親姐姐。方才她開口閉口穗香姐姐,我心裏紮着刺兒似的,疼得緊。”
聞言李媽媽噗嗤一笑,嗔道“我道是何故惹惱了姑娘,原是這雞毛蒜皮的事。”瞧着顧則笑,李媽媽又道:“這也值得姑娘動怒,想來我家姑娘是在醋壇子裏泡大的。”
聽得李媽媽的取笑,又思及方才自個兒大動肝火,顧則笑登時羞惱不已。半晌後,她向李媽媽道明原由,“別人也罷了,徧穗香是那邊的人,我便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