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八塊小桃酥

覃郁榕一晚上睡得都不太好,一個是因為雨聲太吵,另一個心裏擱着事。

早上雨停了,天空放晴。湛藍的天空和透明的陽光襯得窗外的景色更加郁郁蔥蔥,偶爾還能聽到小鳥啁啾的聲音。

她到餐廳的時候其他人已經落座,都在等她。

仿佛昨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見覃郁榕下樓,雲姨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榕姐,阿修特意請了淮寧軒的廚子來,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菜式。”

覃郁榕斂眸瞟了眼擺上桌的早茶,淮寧軒的魚湯面、蟹黃湯包、蝦仁蒸餃、煮幹絲……再配一盞西湖龍井,都是她喜歡的樣式。

她沒想到陸言修還記得自己喜歡的店和菜式。

她不着痕跡地揚了揚唇,落座後又卻換回往日那副模樣,嘴角繃緊:“那麽麻煩把人家廚子請家裏做什麽?以後不要這樣了。”

陸言修用濕巾擦着手,不甚在意:“你前兩天不是說想吃淮寧軒的早茶。”他的餘光瞥到一旁的蘇棠,正認真地看着他,食指在唇邊偷偷比了個彎彎的弧度。

陸言修頓了頓,勉強着自己撐起嘴角。

覃郁榕看到一桌子菜時,心裏是極開心的,再加上陸言修和她說話的語氣是難有的平和,她更加開心。

可她卻不善于将這種心情表現出來,反而尖酸的語氣脫口而出:“不要天天弄這些有的沒的,我不喜歡這些。”

“你……”陸言修緊抿着唇,不耐煩地蹙起眉。如果不是蘇棠坐在對面一直看着自己,他斷然會離席而去,可看到蘇棠可憐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樣,他心裏堵着的那團火瞬間滅了一大半,心平氣和地和覃郁榕道,“不喜歡就先湊合吧,以後換喜歡的。”

覃郁榕已經很是懊惱,聽陸言修這麽說,連忙順着他給的臺階下,小聲嘟囔了一句:“也沒有那麽不喜歡,他們家的魚湯面做得還是可以的。”

陸言修挑起眉看她。他自然知道覃郁榕是喜歡淮寧軒的早茶才請廚子來家裏的,可她嘴硬不承認,他也沒耐心和她争論。此時看着她猶豫不決的模樣,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他終于明白蘇棠之前和自己說的,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就是要,說不喜歡的時候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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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來說他媽,似乎正合适。

想到這裏,他也不惱了,反而心情平靜了不少。

“昨天晚上,我碰到路涿先生了。”

覃郁榕筷子一頓,眼睛亮了亮:“《商州往事》的劇組來帝都了?”

覃郁榕平時愛好看戲曲,《商州往事》則是她極喜愛的一部黃梅戲,由路涿創作并主演。

陸言修點點頭:“她聽說你喜歡她的作品很高興,說有機會來家裏拜訪,還給了我兩張明晚國家劇院的演出票,你要不要去?”

“當然要去。”覃郁榕點頭,轉念想到他說有兩張票,更是欣喜,“你陪我去嗎?”

陸言修淺笑:“明天有應酬,讓蘇棠陪你去吧。”

“……”覃郁榕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見她沉默,陸言修慢悠悠道:“蘇棠對這方面很有研究,比我陪你去強。我不懂這些,陪你去了也是睡覺。”

覃郁榕怨念地瞪他一眼。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戲曲如此癡狂,陸言修卻一點藝術細胞都沒繼承。

他十幾歲的時候覃郁榕滿心歡喜帶他去看了一場《牡丹亭》。

那會兒他睡得心安理得,她卻覺得丢人丢到家了,之後再也沒帶他去看過這些。

蘇棠也沒想到陸言修會讓自己陪覃郁榕去看戲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覃郁榕不屑地乜了蘇棠一眼:“就她?有研究?”

陸言修一板一眼道:“當然,她大二時候專門選了中國戲曲的選修,很喜歡這些。”

蘇棠看着陸言修許久,半天沒緩過神來。

選修這種事……明明是大二時候的事了,他竟然都一清二楚?!

覃郁榕翻了個白眼,不耐地問蘇棠:“你喜歡這些?”

蘇棠回過神,朝她點點頭:“之前路涿老師來我們學校演講過,我很喜歡她對戲曲發展的理論。一直想去現場看看她的作品,可惜沒有機會。”

聽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覃郁榕也不知道真假。

她譏笑道:“這些你能聽得懂?別過去給我丢人才好。”

蘇棠有些不高興了,不悅地擰起眉:“阿姨您怎麽說話的?只許你喜歡,不許我喜歡了?”

覃郁榕轉頭看陸言修:“你看,還沒去就和我吵,我可不想和她一起去。”

陸言修這回将覃郁榕的心思捏準,慢條斯理道:“你要不願意去就算了,票的事就忘了吧。”

覃郁榕默了默,心底做了一番思想鬥争。

最後還是妥協了:“路涿先生親自送的票怎麽能浪費。不就是帶上她去?沒問題。”

周五晚,蘇棠陪覃郁榕去了國家劇院。

她特意選了一身精致的小禮服,外面搭了一件白色毛絨披肩。

覃郁榕斜斜打量蘇棠一眼,對她這身打扮還算滿意。

得體大方,以示尊重。

小桃酥也被蘇棠套了一身小西裝。小家夥這一年又長高了些,眉眼也長開了。寶石藍色的西裝外套配上黑色領結斂了他氣質裏的那股奶勁兒,反而顯得陽光俊朗。

蘇棠戳戳他的臉頰,有點不想讓他再長大。

小桃酥不知道戲曲是什麽,一路上很帶勁兒,說話聲音都大了幾分。

蘇棠告訴他一會兒進了劇院就不許這樣說話,要好好欣賞,吓得小桃酥連忙捂上嘴,一路上連話也不敢說了,就抿着小嘴朝蘇棠笑,搞得蘇棠哭笑不得。

陸言修給她們的票是二樓包廂的,蘇棠陪着覃郁榕走vip通道,在衣帽間存外套時遇到了葉思绮母女。

葉思绮看到蘇棠陪着覃郁榕,驚訝得不得了,和覃郁榕打完招呼後便親昵地挽上她的胳膊,和她撒嬌:“覃姨,您怎麽帶着她出來了呀?”

覃郁榕還沉浸在看戲的興奮勁兒中,也沒多想,挽着葉思绮道:“绮绮,我都不知道你也喜歡路涿先生的作品。”

葉思绮微一怔愣,不過是她媽媽喜歡,她陪來一起聽的,說不上喜歡。

但她還是點點頭:“是啊,我特別喜歡路涿先生。”

葉思绮他們是一層的票,票太搶手,她們位置很一般。

覃郁榕邀請他們一起去二樓的包廂一起看。蔣母自然樂意換一個好的位置,欣然同意。

包廂不大,但是坐四個人綽綽有餘。小桃酥坐在覃郁榕懷裏對什麽都好奇,扒着欄杆朝下看,覃郁榕抱着他,耐心地給他講解。

蔣母坐在後面,看到覃郁榕對小桃酥的态度,眼底愈發陰沉。

她知道陸言修在外面有個孩子以後就不看好他和葉思绮的婚事。可葉思绮就是喜歡他,再加上陸家在帝都的勢力,她思前想後還是決定睜一只閉一只眼。

可看覃郁榕對這孩子的喜歡程度,這是打算讓绮绮當後媽?她家女兒清清白白,結個婚成了後媽,怎麽可能!

更何況,現在都堂而皇之地帶着陸言修在外面的女人出來聽戲了,再往後,可怎麽了得?

葉思绮想不到這些,她現在眼裏只有蘇棠,越看越覺得厭惡非常。

蘇棠注意到她的目光,卻也沒搭理她,只将注意力放在小桃酥身上,聽着他各種稀奇古怪的言論,笑得合不攏嘴。

開場後,燈光漸暗。

小桃酥記得蘇棠對他的囑咐,乖乖閉上嘴巴。似乎是怕自己忘記,還鄭重地用手捂住嘴巴。

他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舞臺上出現一個女人,唱了一段他聽不懂的內容。

他悄悄地左看看右看看,蘇棠和覃郁榕看得都很認真。他沒有辦法,只得乖乖地坐在覃郁榕懷裏,瞪大眼睛仔細看。

十多分鐘後……

覃郁榕低頭,小桃酥兩只手揪着她的衣領,已經睡得香甜,嘴角還挂着一道透明液體。她哭笑不得,換了個姿勢抱着小桃酥,好讓他睡得舒服一點。

又看了一會兒,她的手被壓得有些麻了,只能再換個姿勢抱她。

蘇棠瞥到她的小動作,傾過身悄聲道:“我來抱吧。”

覃郁榕逞強道:“沒事。”

蘇棠只管笑,伸手去抱孩子。

覃郁榕的胳膊發麻,只得紅着臉,把孩子換給蘇棠抱。

蘇棠抱着小桃酥,輕輕拍着他的背。小桃酥睡得香甜,往蘇棠懷裏窩了窩,美滋滋地翹着唇角。

覃郁榕有些不好意思,朝蘇棠讪讪笑道:“這孩子睡覺姿勢,和他爸當年都一模一樣。”

蘇棠想象了一下,輕輕笑出聲。

葉思绮坐在兩人旁邊,看到兩人低聲談笑的模樣着實紮眼。尤其是覃郁榕那句話,更是紮進她的心裏。

她死死盯着蘇棠,目光恨不得在她臉上戳出兩個洞來。

覃郁榕似乎是感受到了葉思绮的心不在焉,淡淡地說了一句:“绮绮,好好看吧。”

葉思绮一愣,朝覃郁榕甜甜道:“覃姨,我有好好看呀。”

蘇棠在一旁漫不經心道:“戲可不在我臉上。”

葉思绮被她這句話激到,擰着眉道:“蘇棠你在這兒裝什麽裝?說得跟你看得懂似的。”

“哦?”蘇棠冷笑,“葉小姐怕不是連哪位是路涿老師都不知道吧?”

聽她這麽說,葉思绮瞬間炸毛:“不就臺上正中央那位嗎!”

此時臺上正中央站着的是男主角。

蘇棠抿着笑,一字一頓地朝葉思绮道:“葉小姐,路涿先生,是女主角啊。”

蘇棠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葉思绮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接她的話茬。

她的餘光瞟到一旁的覃郁榕,借着微弱的光線能看出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蔣母輕輕嘆了口氣,替葉思绮解圍道:“都好好聽戲吧,正旦要出場了。”

一出戲結束,小桃酥才将将醒來。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死不承認自己睡着了,朝一旁的覃郁榕和蘇棠道:“好看,真好看!”

兩人哭笑不得,只得揉揉他的小腦袋。

覃郁榕還沉浸在結局的悲恸中,和蘇棠簡單點評了幾句。

她本沒想有回應,可蘇棠就着她的想法說了說自己的想法,倒是讓覃郁榕眼前一亮,發現兩人觀點竟不謀而合。

她正準備進一步讨論,就被蔣母拉着胳膊:“覃姐,旁邊有個咖啡館,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覃郁榕輕輕皺起眉:“太晚了,還是改天約吧。”

蔣母卻不松手,笑容娴雅端莊:“就今天吧,我們好久沒聊聊天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朝旁邊的葉思绮道,“绮绮,你去看下李叔把車停哪兒了。”

那意思,是想支開葉思绮。

覃郁榕心領神會,也朝蘇棠道:“孩子困了,你帶着他在車上等我吧。”

等年輕人走後,蔣母親昵地挽着覃郁榕的胳膊,朝咖啡館的方向走去。

咖啡館中,光線昏暗暧昧,臨近打烊,人并不多。

蔣母輕握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她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緩緩開口:“覃姐,我就是想和你聊一下绮绮和阿修的婚事。”

覃郁榕手上動作一頓,淺淺笑道:“不是之前說好了,等過完年,兩人就訂婚。”

蔣母也笑了,依舊是往日娴雅溫和的模樣:“你每年都這麽和我說,哪裏是個盼頭。我想和你商量,要不算了。”

覃郁榕也皺起眉,沒有回她。

蔣母笑容優雅,繼續道:“你看阿修心裏有別的人了,現在又在你們家住着,以後我家绮绮嫁進去,說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況且方家那小子對绮绮喜歡得很,女孩子還是要嫁個喜歡自己的人不是?”

她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告訴覃郁榕家裏呆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不夠體面,盡快趕出去才好;二是葉思绮并不是只你家不嫁,追求的人多得是,可不缺你們家這一個。

她雖然說的是“算了”,可實際卻是想逼着覃郁榕答應趕快促成兩人的婚事。

畢竟方家和陸家相比,也能算是地下天上之分。

要擱在往日,覃郁榕必定着急安撫她,先把葉思绮誇得天花亂墜,然後答應她回去就勸陸言修結婚。

可這回,覃郁榕卻淡定非常。

她斂眸盯着手中的茶杯,深褐色的茶水表面波瀾不驚。

思吟良久,她突然朝蔣母笑道:“那就算了吧。我一直喜歡绮绮,她這孩子怎麽看怎麽讨我喜歡。可惜我家阿修愚笨,不懂珍惜,還是不要讓他辜負绮绮比較好。”

“覃姐——你——”蔣母聽到她的話,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覃郁榕朝她淺笑:“我心意已決,不能耽誤了绮绮。這婚,還是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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