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玉羹湯
年輕是挺好的。
皇帝正年輕,春秋鼎盛,精力十足,把周春海趕出去後又把桌案上剩下的半盞涼茶給喝了,就着勁頭把禦案上要緊的一些折子給批了。
然後,他才抽出空,懷着研究學習、增長見聞的心理,饒有興趣的翻了些周春海遞上來的話本和春宮。
其實,真說起來,宮裏也不是沒有春宮,甚至比坊間那些更精細精致些,但到底趨于保守和規矩。皇帝也翻過不少,雖然初時很有些好奇,但久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這坊間的嘛,就像是周春海說的,确實是“有趣兒”——至少在這之前,皇帝還不知道這些事兒還有這麽多的花樣兒,可見着還是外頭的實幹家敢想敢做啊。
懷着對于人體知識的熱愛,皇帝頗是認真的研究了一小會兒,等到外頭來人提醒快要晚膳了,他這才回過神來,擡眼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經不早了啊。
哦,是時候去陪老婆吃飯了——皇帝其實不是周春海想得那麽不開竅:至少,他是個懂得忙裏抽空、陪老婆吃飯的大齊居家好男人。
只是沈采采很嫌棄總愛湊過來的皇帝、很想趕人出去就是了。
不過,托福的是,大約是沈采采中午那頓清粥小菜的午膳用得實在不高興,皇帝又暗中囑咐了幾句,等到晚膳時,鳳來殿的小廚房倒是給沈采采搗鼓了一碗白玉羹,俗稱豆腐湯——對于嘴淡的不行的沈采采來說,豆腐湯也是好的。
而且,鳳來殿的小廚房還很會來事兒,哪怕是一道豆腐湯也能做出朵花來——這豆腐切絲切成又細又薄的豆腐絲,正好就能攢出一團花來。再以那菠菜汁将一部分白豆腐絲染成綠色墊在下面,看上去好似水綠色的蓮葉裏開出一團有一團的白蓮花。
單是這水波盛蓮的意蘊便已是十分之不俗了。
沈采采瞧着也覺得很不錯,拿着湯匙舀了舀,那細如毫發的豆腐絲兒也跟着打了個旋兒,熱氣升騰而起,隐約還帶着和些許鮮香。
沈采采被這香氣勾動了,也不怕燙,徑自舀了一口起來嘗了嘗:這湯裏頭顯然不止只有豆腐,大約還加了些別的東西,嘗着清且鮮,餘味無窮。再加上豆腐絲兒,也不知是如何制成的,嫩的出奇、細膩得出奇,入口即化。
沈采采幾乎想把一大碗都給喝了。大約是她喝湯喝得太香,一邊的皇帝這便上趕着來給人添堵——
只聽皇帝忽然開口道:“皇後既是覺得好,倒不如也讓朕嘗嘗?”
沈采采語調漫不經心:“陛下喜歡,讓小廚房的人再做便是了。”
皇帝卻只搖了搖頭,口吻淡淡的道:“些許小事,何必這般麻煩,這般一折騰,下頭還只當朕多喜歡,少不得小事化大,惹出許多來。這,實非明君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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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采倒是沒想到皇帝居然能說這話來:懂得自我克制的人已經很少了,懂得自我克制的皇帝那就更少了——怪不得齊史上說齊太宗是明君聖主呢。
結果,皇帝話音一轉,便道:“午間,朕給皇後喂了一匙的水果,皇後不若也給朕喂一匙的白玉羹?”
沈采采:“.......”去他媽媽的自我克制!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不過,人家皇帝話都說到這裏了,沈采采便是再不情願也不只好舀了一湯匙的白玉羹遞到皇帝嘴邊。
皇帝倒是沒有再折騰人,這便張嘴把那湯給咽了下去,然後微微颔首:“确是不錯。”他話裏贊的是湯,眼睛看的卻是沈采采,漆黑的眸子看上去黑沉沉的,神色深深。
沈采采本就很有幾分心虛,被他這麽一看,不由暗暗的打了個冷噤:該不會.....該不會看出什麽了吧?
這麽一想,沈采采自是不敢再和皇帝多說,很是低調的垂頭用膳去了。
皇帝凝目看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反應也只好接着用膳。
只是,一直等他用完了晚膳被沈采采明催暗催的起身回寝殿休息,心裏還是覺得好奇怪:這和話本上寫的不一樣啊!
話本上寫的是:女人擡手喂湯,男人喝湯後擡起眼,回眸望她。兩人依依對視,兩情脈脈,一切皆在不言之中,心下甜蜜更勝往日許多。
雖說他不是很信,但今晚正好有一道白玉羹,難免就想順勢試上一試。結果呢?他按着這順序,喝完湯後擡眼看了看沈采采,沈采采直接就縮脖子不吭聲了,連話都不說了......
實在是氣人!
皇帝自是不覺得這問題是出在自己或是沈采采身上,這便把火給燒到了那沒用的話本身上,與周春海道:“你去一趟禦書房,把那幾本本子給處理了,日後少整那些個歪門邪道。”
周春海連忙應是,心裏卻是又急又慌:看皇上這口吻,都直接說是“歪門邪道”了,只怕是真厭了。他自然再不敢多嘴,心裏更只盼着別遷怒到他這個送東西的奴才身上才好。
這般想着,周春海又咬了咬牙,把自己那去買話本和春宮的幹兒子高奉給恨了個牙癢癢:必是這小子當差不認真,坑了自己這個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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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風塵仆仆的賀家師兄弟便到了。他們也是可憐,才從皇帝那些心狠手狠的暗衛手底下脫身,這才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又給趕去了鳳來殿。
沈采采倒不是很計較這些:反正再神的神醫那肯定也看不出穿越之事。而且,鑒于懿元皇後史載死期是在十一月,這會兒又是大病初愈,指不定還有什麽太醫沒看出來的隐患舊疾呢,正好一并檢查檢查。
所以,賀從行上前來診脈看病,沈采采這個病人倒是十分配合。
結果,賀從行這傳說中的神醫看上去反倒敷衍得很,他抽了一塊絲綢帕子擱在沈采采的手腕上,搭在上面看了下脈,前後不過一分鐘,這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後,他又拾起蓋在沈采采腕上的帕子,強迫症似的又把帕子疊成小小的方塊狀,接着道:“娘娘,請您吐舌,讓我看看舌苔。”
沈采采不大好意思,但還是依言吐了下舌頭。
賀從行只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他轉過頭,向邊上侍候的清墨問了幾句太醫開的藥方和沈采采近日來的飲食,然後便微微颔首:“娘娘玉體已無大礙,只是脈象緊浮,舌苔薄白,肌體少汗,顯是有些傷寒。宮裏的太醫在這方面已是經驗十足,給娘娘開的麻黃湯和桂枝湯都是對症的,喝上幾付便已足夠。”
言下之意:這種小病,宮裏的太醫便已足夠了,根本不必勞師動衆的把他這神醫給叫過來。
沈采采暗道:這逼裝的可真是比我還厲害!果真牛人啊!
不過,事關自己小命,沈采采還是耐下心來,多問了幾句:“這麽快就下結論?要不然還是再仔細看看吧,也許有什麽一時看不出來的隐疾呢?”
沈采采這話方才落下,都不必賀從行開口,後邊提着醫藥箱的賀希行便已經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很是為自己那個懷疑的師兄而不平:“娘娘許是不知,我家師兄醫術精深,平日裏觀人氣色便能識出些許小病,更別說是診脈看舌,那便再不會有錯。”
沈采采并不想聽人繼續裝逼,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悻悻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很是幹脆的趕人:“既如此,你們也可以去乾元殿和陛下複命了。”
賀家師兄弟到底是外男确是不好久留後宮,聽着沈采采這話反到是如蒙大赦,這便起身行禮,往皇帝乾元殿去了。
反到是清墨,她端了一盞溫熱的杏仁茶遞上來,嘴裏忍不住勸一句:“兩位賀先生長途跋涉的過來,娘娘怎麽不留他們坐一坐?”
沈采采暗道:這兩人明顯也是認識我的,多說多錯,倒不如不說呢。
當然,這種小心思是不好放在明面上,沈采采只對着清墨搖了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這也是沈采采才琢磨出來的應對法子:她到底是皇後,很多時候甚至不必開口,只要顯出那麽一些神色,下頭伺候的人自然就會“懂了”。
果然,清墨很快便會意的轉開話題,很是貼心的與沈采采道:“聽賀先生的意思,過上幾日,娘娘便可痊愈。娘娘若是覺得煩悶,倒是可以開個賞梅宴,或是召些夫人小姐入宮來說說話——對了,您先前還很喜歡鄭家小姐,常召她進宮說話,說她頗是有趣......”
沈采采一頓:這清墨口中的“鄭小姐”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繼後鄭氏吧?
想到這裏,沈采采那看多了小說的腦子不由得開了個天大的腦洞:難不成,歷史上,就是懿元皇後給鄭氏和齊太宗拉的皮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