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面夫妻
皇帝出身華洲蕭家,少習弓馬,也曾與父祖一般上過戰場,所以他不僅身量颀長更是肌理堅實,隐隐的便能透出一股肅殺冷厲的氣場。哪怕,他現下已經換下了那象征帝王地位的明黃龍袍,穿上顏色較淺的紫色繡雲龍紋的便服,依舊不減半分的威儀。
周春海因着前頭話本那事心裏很是忐忑,這會兒便親自捧着九龍靴,半跪在地上給皇帝換上,嘴裏則是忙不疊的恭維皇帝:“陛下龍章鳳姿,果是無人能及。”
腳下的靴子才套進去一半,皇帝聽着這話倒是不禁挑了挑眉,順勢便踢了周春海一腳,淡淡的道:“趕緊起來吧!”
這一踢,力度不輕不重,正好順着這力道把腳套進靴子,穿戴整齊了。
雖然皇帝面色冷淡,但周春海還是從皇帝的聲音和态度裏微妙的察覺到了: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錯?因此,雖是被被踢了一腳,但周春海本人卻也好似吃了靈丹妙藥一般,一骨碌的從地上爬起來,這便要扶着皇帝往殿外去,嘴裏恰如其分的點頭道:“是了是了,這都要晚膳了,娘娘那頭怕是正等着陛下呢,奴才要是耽誤了時間,豈不誤了陛下和娘娘的大事......”
皇帝沒有說話,不過周春海這話也算是正好拍着了龍屁,他還是很矜持的揚了揚唇角。
很快便到了鳳來殿,因為皇後現下還起不來,是清墨領着一衆宮人太監上前來迎駕。
皇帝扶着周春海的手從禦辇上下來,見是清墨便又問了問皇後午間做了什麽,可吃了藥雲雲。
清墨自是有自己的心思:皇後主動提出要換字帖,自是想要與陛下示好,可皇後畢竟身份尊貴,許多話怕也不好開口,自己做奴婢的少不得要為主子分憂解難,多說幾句......
這般想着,清墨行過禮後便細聲說道:“娘娘午間已用了藥,還特意囑奴婢給她拿了陛下的字帖,說是陛下書法精深,堪為典範,想要臨摹一二。”
皇帝才下了禦辇,身後是傍晚時分的那最後一抹近乎燦然明亮的夕光,因為逆光的緣故,衆人皆是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他的聲調聽上去倒是依舊的從容沉靜:“光臨字帖又怎麽能練得好字?大學士魏讓乃是書法大家,若皇後想學書法,倒是可以讓魏學士抽空來與皇後說一說。”
說罷,他也不必人扶了,擡步便往殿內去,步履輕快的出奇。
周春海快步跟在後頭,只得自個兒在暗自腹诽:高興就高興呗,想要親自教人練字就直說呗,還偏偏要扯上魏學士......要皇後選了魏學士,那人家魏學士怕就是真真的“人在家裏坐,禍從天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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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采采卻全然沒有皇帝這般的好心情。
因為皇帝來之前是特意遣人來傳過口谕,說是要來鳳來宮用晚膳的,沈采采這做皇後的自然也不好提前用膳,只能餓着肚子等人過來。這肚子一餓,心情就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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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看看到穿着一身紫袍的皇帝從門口過來的時候,沈采采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一句: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好意思學少年人穿騷包紫,真是人老心不老啊。怪不得光是皇後就娶了三個......
皇帝自是注意到了沈采采看過來的目光,他自我感覺良好,但嘴上還是問了一句:“看皇後這模樣,可是朕身上有什麽問題?”
沈采采對着皇帝笑了笑,含蓄又體貼的與他道:“這倒沒有......只是,這紫袍怕是更适合二郎這般年紀的少年郎。”
皇帝:“.......”
沈采采一時嘴賤堵了人家一句,立刻就後悔了,心裏給自己提了個醒:惹他做什麽?人家可是能誅老婆全家的心機屌好不好!怕死的沈采采又連忙給自己搭了個臺階,柔聲道:“陛下可是餓了,小廚房那頭的飯菜都已備好了,就等着陛下您呢。”
皇帝正覺窩火:以前還說他穿紫袍好看,現在就說紫袍更适合二郎。真是再沒見過比這還善變涼薄的女人了!
雖如此,他一低頭便能看見沈采采那大大的杏眸,烏黑的瞳仁上似還映着他的人影,好似夜裏那映在水面上的星辰,帶着濕漉漉的光。
這氣好像又有些生不起來了。
皇帝悶悶的在邊上坐下,冷着臉道:“行了,讓人擺膳吧。”
沈采采這才松了一口氣,喚人進來。
鳳來殿的宮人們自是訓練有素,聽着裏面帝後傳喚,不一時便又把飯菜端了上來。只是沈采采尚在病中,膳食上還需清淡些,跟前的木幾上只擺了珍珠米粥和幾樣清淡的時蔬以及一盅野山參炖雞湯。
沈采采試着喝了一口雞湯,總覺得野山參那味實在是有些沖,倒是連雞湯都有些不好下口了。不過難得有樣葷的,沈采采還是舀了小半碗的雞湯,端在手裏慢慢喝着。別說,這炖的大約也是野雞,雞肉鮮嫩的出奇,沈采采光是就着那雞肉和雞湯都能喝下小半碗的粥,再撿點兒味道清淡的時蔬吃着,自是覺得很是不錯。
然而,她這頭自顧自的吃着香,邊上的皇帝臉色越發的沉了,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沈采采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只好開口緩和氣氛道:“雖說朝事要緊,可陛下您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平日裏多喝些羹湯茶水,要不然得了痰疾就不好了......”這時不時的咳嗽一聲,也怪吓人的。
皇帝的臉色依舊不大好,但還是順着這話道:“春闱的監考人選已經定下,下頭的安排也都差不多了,接下來會閑一些。”他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一些比較高興的事情,接着道,“你若有什麽事想讓朕幫忙的也可以與朕說一說,反正接下來也有時間。”比如說練字什麽的。
然而,沈采采并沒有理解到皇帝的話中之意,差點就要把那句“如果你能離我遠點那就是幫我大忙了”脫口而出了。
好在,她還有一二的理智,勉強在心裏安慰自己:冷靜,沈采采!不能就這麽被這個心機屌氣到。
她抿了抿唇,笑道:“我這幾日卧床養病,又能有什麽煩心事?不過,實在是躺的悶了,若是能早些去東奚山也是好的。”
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帝卻也沒有太生氣,反到是笑了笑:“朕想過了,你上次說得對,現下春闱才是大事,還是要等三月殿試過後才能去東奚山。這樣,你要真覺得悶,等你身體好些了,朕到可以帶你出宮逛逛,也好看看我們大齊士子的風采。”
沈采采面上笑眯眯,心裏簡直有一百個mmp想送給皇帝!
做皇帝了不起啊?好吧,做皇帝确實是了不起!你是皇帝你就能說話不算話?之前明明說的是等我身體好些就帶我去東奚山,現在直接就變成了“朕到可以帶你出宮逛逛,也好看看我們大齊士子的風采”——簡直是出省游和家門口散步消食的區別!
男人的話果然都是不能信的!
沈采采很是艱難的咽下一口氣,擠出虛僞的笑容,口上謝恩:“那就先謝過陛下了。”
皇帝臉上并無笑容,但他那語氣聽上去竟也很是虛僞:“你我夫妻,何須言謝?”
于是,這一頓飯下來,這兩個表面夫妻全都很不高興,都覺得對方實在是太過分了!